第20章 第20章避雨

宋亦安扛着江柚白没走几步，迎面见几个下人走来，忙将她放下，待下人走远了，就扯着她去了隔壁的院子。

“你就这么想给我爹当妾吗？”宋亦安推搡着江柚白抵在一个葱郁的榕树下，细碎的阳光透过枝叶缝隙落在她脸上，一如初见那年，她站在阳光里，柔声问他：你还好吗？

“啪”的一声，宋亦安瞪大了眼睛看着江柚白放下的手掌，不可置信道：“你疯了？”

江柚白抬手推开他，沉声道：“宋亦安，到了这一世，你还不肯放我一条活路吗？”

她忍着泪，不明白这一世已经是丞相之子的人，为什么还要屡次与自己纠缠，她道：“不管我们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如今你有了好的家世，我也成全了你和云梳的情意，你能不能就装作不认识我，不要理我，我们各走各的路，不好吗？”

“至于想成为你们丞相府的妾室，”江柚白自嘲地笑了笑，“没想到这一辈子，你还是这样看待我。”

江柚白刚要走，宋亦安走上前拦住她，唇角颤抖道：“那……你还愿意，还愿意嫁给我吗？”

江柚白微怔住，随后像是听到了什么酸楚的笑话一样，眼角笑出了泪，看着眼前这个稍显稚嫩的男人，逐渐与前世的夫君容貌重合，可她再也看不清他的眼睛，冷冷说出三个字：“不愿意。”

“是因为云梳吗？”他不死心地问。

她道：“不是。”

宋亦安蹙眉紧盯着她，道：“那是因为什么？”

江柚白轻笑，道：“没什么，就是不愿意。”

看着她的背影逐渐走远，宋亦安站在老榕树下愣愣出神，依稀记得，初见时的江柚白就是这般决绝且不易靠近，只是在上辈子成为自己的妻子后，她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开心了是那样，生气了还是那样，让人不想再靠近。

“江姑娘，快到你了，你人怎么不见了，让老奴好找呀！”丞相府管家上下扫了一眼江柚白，发髻松散，裙摆也被扯开个口子，“这是怎么了？”

江柚白摇摇头，不想节外生枝，朝管家福了福身：“不知您这儿有没有剩余的衣裙让我一下。”

“稍等，我帮您问问，”管家唤来婢女，小声吩咐几句，不多时，婢女捧了一袭绿萝裙来了。

管家给安排了换衣的房间，待江柚白换了衣裙出来，引来周围一阵艳羡的目光，这样的的目光让她很是不安。

去休息的房间取琴时，才发现琴弦全被利器割断了。

“这……这该怎么办啊？”管家急得满头大汗，“来人，快去找琴来。”

这姑娘刚进府，丞相就担心府上会有人为难她，这才嘱咐管家亲自来她身边照看，不料还是出了意外。

“管家，前厅来催了，到江姑娘上场了！”小厮来报。

江柚白眉头浅皱，道：“有劳管家帮我找一找府上还有没有备用的琴，我先去前厅见礼。”

进入前厅之前，江柚白从衣袖内抽出一丝青纱，将自己的脸遮掩住，随后在手腕与脚腕处袭上铃铛，而后步态婀娜款款走上前，向席间的众人行礼。

抬头时，正好与主座旁的沈月山视线交触，她浅笑示意，而后将视线转向主座上的那个身着朱红色蟒袍的男子，眼波流转间转动身姿如春风拂柳，轻柔而又曲折迂回。

嘈杂的宴席逐渐安静下来，人们不论男女饶有趣味地盯着中间高台上的女子，翩然若芊不染俗尘。

沈月山捏着酒杯凝眸望着，眉头越皱越紧，这支舞他正是他昨夜见过的，昨夜初见只觉得惊艳，今日再见，却倍感熟悉。

此舞名为《影摇柳》，原是太子生母所创，如今江柚白在太子跟前起舞，心思昭然若揭啊！

老寿星宋秉辰坐在一旁坐立难安，视线时不时移向年轻的太子，心内五味杂陈，再看向高台上舞姿翩翩的江柚白，心中多了几分憎恶。

位于宴席末座的江校尉此刻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到今日，他才察觉自己长女的心思缜密，心中随感叹她有能力去攀附东宫太子，却也担忧，这样的棋子，他根本就没有把握能装控得了。

一舞落下，江柚白不卑不亢上前一步，躬身行礼，下一刻，就被太子近前侍从叫上前。

“还不快取下你的面纱！”侍从提醒道。

江柚白犹疑片刻，缓缓摘下面纱，容颜清丽端秀，媚而不妖，眼眸清澈透亮，似会说话一般。

“叫什么名字？”太子凝眸看着她问。

江柚白旋即跪拜下去，俯身回话：“小女江校尉之女，江柚白。”

远处坐着的江校尉闻言，即刻躬身上前，跪拜在江柚白身旁：“校尉江觉见过太子殿下！”

“抬起头来，”太子道。

江柚白直起身，眉眼顺从低垂，听太子问：“你可知自己方才所跳之舞为何？”

“回太子殿下，名为《影摇柳》，”江柚白道。

太子：“为何在今日跳次舞？”

江柚白停顿一刻，道：“回太子殿下的话，小女原本准备的是琴艺，然则丞相大人得知小女善舞，故而命小女日夜苦练，只为在四月初八这一日，将《影摇柳》献给太子殿下。”

“是吗？”太子转而看向宋秉辰，宋秉辰立即从座位上起身，跪拜在太子身前。

不等宋秉辰开口，一旁沉默不语的沈月山大笑一声，截口道：“倒是难为这些人还能记得四月初八是什么日子了，如此用心，不知你们想向太子爷讨要什么上次呢？”

江柚白嘴角划过一丝不漏痕迹的笑意，不等其他人说什么，江柚白率先俯身叩地，道：“回侯爷的话，小女听闻岳州云渺峰山色秀丽，求太子殿下成全，赐小女到云渺峰慈莲庵代发修行，与庵堂内的僧尼作伴，潜心研习舞谱，也便于诵经念佛，祈求大梁永世昌盛。”

江柚白一口气将这些悉数说了，耳边传来不少唏嘘声和切切私语，她静静等着，暗暗祈祷着。

“你当真只想求这个？”别说旁人被江柚白的一番言论惊到，太子本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只有沈月山静静垂眸坐着，他有点生自己的气，生气为什么自己能猜破她所思所求，他明白江柚白看破红尘出家为尼，是想摆脱被父亲或是其他人操纵自己姻缘的命运。

可他不明白，难道这世间，这京都，真就没有什么人什么事，是值得她留恋的了吗？

江柚白斩钉截铁道：“是，求太子殿下成全。”

“你！……”江觉扭头看着江柚白，心中又气又恨，还不容易寻到了棋子的作用，刚将子落在棋盘上，她却自请成为棋子，妄想摆脱自己的控制。

太子垂眼看向江觉，问：“江校尉，这事你怎么看？”

“回太子殿下，我父亲膝下还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在跟前尽孝，让小女去慈莲庵侍奉庵堂里的静云师太，也是家父所愿，望太子成全。”

江柚白直接点名去侍奉静云师太，江觉这才反应过来，想要阻止此事，全然没了理由，只得俯身称是。

慈莲庵的静云师太，正是太子殿下的生母。

那日为了给冬儿换取解药，江柚白只得再次回到校尉府，回到父亲的掌控之中。

夜里，她在院中台阶上坐着苦思冥想，才想出这一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借着去丞相府献艺，为太子舞《影摇柳》，勾起他思母之心，自己再顺势出面表明要去侍奉他的母亲，一切水到渠成，全仰赖前世的记忆。

“好，难得你有此心，又喜爱舞，想必师太她也会欢喜有你这么一个伴的，”太子此话一出，旁人纵使有别的心思，也只得按捺下去。

宋亦安静静坐在旁边的席位上，将江柚白眼底嘴角的笑意悉数收进眼里，这一刻，他愈发看不懂这个女人了。

费尽心思做了这么多，只要一句话，便能让太子收进东宫，偏偏还要去岳州侍候什么师太，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还有，她竟然会跳舞，自己与她生活了十年，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还是她最近才学的？

此事落幕，江柚白起身去将舞衣换下，一路走来，树是绿的，花是香的，心情也格外舒畅，经过一处月洞门时，瞥见里面有一片长满绿叶的荷花池，想起那日去定远侯府时，也有一片荷花池，水面上小荷初露尖尖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她走到荷花池边，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经过，便又向前几步，俯身碰了碰池子里的碧绿荷叶，风拂过，满池荷香沁人心脾，她由衷感叹：“真好啊！”

前一刻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就淅淅沥沥撒气小雨滴，汇聚在荷叶上左摇又晃，几次险些跌落下去，江柚白忙伸手扶着，不料风骤然而过，欲将她卷进荷花池里去。

“小心！”身后探来一只大手拦住她的腰肢，往后一提，她的后背就撞进身后之人怀里，她刚要挣扎，一股熟悉的木兰清香钻进她鼻孔里，她浅笑着站稳脚步，道：“侯爷也是看到这满池的荷叶才过来的吗？”

沈月山的手轻轻搭在她腰腹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从鼻孔里缓缓吐出个“嗯”字，将手收了回去。

她转过身，仰头看着他，盈盈笑着，道：“想来侯爷府上的荷花池也是一池碧绿了吧？”

“那日的事，我还没来得及向侯爷道谢，今日的事，侯爷再次出言相帮，如此大恩，实在是没齿难忘。”

沈月山走上前，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尖在荷叶上擦了擦，嘴角微微上扬，竟像个玩水的孩童一般。

“雨越下越大，侯爷，那边有个亭子，我们过去避避雨吧！”

细小的雨珠落在江柚白脸上，打湿了她鬓边的垂发，沈月山垂眸沿着她脸颊旁的发丝一路下滑，经过白皙的脖颈愈发往下……

江柚白一双眼被雨滴打得睁不开，丝毫没留意到沈月山落在自己身上炙热的眼神，她抬手遮在头顶，又朝沈月山挥挥手，喊道：“侯爷，快过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