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对角巷

一九三八，八月十七，周日，对角巷。

“你想好去哪个学院了吗？”莉娜说这话时，下意识抬头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邓布利多。

他正在忙着对付一只八爪大蜘蛛，努力把它的八只爪子绑起来，并且塞进一只看上去绝对塞不进去的窄口瓶里。看起来不会有精力关注他们的样子。

汤姆正满意地打量他的魔杖——一根骨白色、握柄处刁钻地勾出两个尖尖——恕莉娜直言，特别像后园那颗老橡树的枯树杈子。莉娜承认这个看法多多少少带着点怨气。

汤姆闻言收回视线，微妙地瞥了一眼莉娜。“你今天已经第四次问我这个问题了。莉娜。”

莉娜尴尬地摆摆手，干笑道，“有吗？有吗？我忘记了……”

汤姆总算把被魔杖、会飞的广告横幅、千奇百怪的魔药材料占据的心神收回了一点，分到莉娜身上。“你看起来很焦躁。别忙着否认，你知道我了解你。”

莉娜勉强撑出一个笑容，一脸心虚，底气不足地道，“一点点，一点点。话说回来，你准备去哪个学院？”

汤姆深深地叹了口气，很无奈的样子。“第五遍。看起来你真的非常关心这个问题。”

莉娜脸上的苦笑差点挂不住。还不是因为你——和你手里那根枯树杈子，让我想起来你马上要变成一个怎样的混蛋——虽然现在已经够混蛋了。

莉娜掰着指头数了数，一二三四，这家伙还没毕业，就搞出来四条人命！该死，想想就让人心情沉重。

孤儿院那些事情还可以看作小孩子不懂事，可要是闹出人命……恐怕不止邓布利多会生气……还有莉娜自己。她实在无法接受自己的朋友是个……恐怖｜分子。

真奇怪。她居然现在才考虑起这个问题。莉娜两眼放空地想道。

汤姆伸手推开一条横在身前的横幅，上面用鲜红字体写着：狼鱼冰淇淋——绝对难以忘记的冒险经历。邓布利多在绑那只蜘蛛的第四条腿。

汤姆皱眉想了想，有点犹豫地道，“我想去格兰芬多，我喜欢格兰芬多。但是，”汤姆凑到莉娜耳边，小声道，“看样子那顶帽子会把我分到斯莱特林。你不是给我看过吗？”

莉娜眼睛一亮，抓着汤姆的手使劲儿摇晃，“想去就去！那个帽子会听从学生自己的要求的，只要你强烈坚持！”

汤姆警惕地瞥了一眼前面的邓布利多，“小声点！”莉娜赶紧捂住嘴，笑嘻嘻地看着他。

汤姆看着莉娜瞬间恢复活力，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觉得有点疑惑。为什么她好像特别希望自己去格兰芬多？

汤姆心中一动，眼睛紧紧盯着莉娜，“那你呢？你也会进格兰芬多吧？和我一样。”

莉娜毫无所觉，一脸坦荡地道，“那当然啦！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她像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一样，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跳。汤姆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被她的好心情感染，也重新变得昂扬起来，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哦！血淋淋的无头蝙蝠，还在飞动！一跳一跳的黑色煤球，怎么还有眼睛！有人买那个狼鱼冰淇淋了？哦，他绝对不会尝试的！那玩意儿上面足足插了一圈三寸长的狼鱼利齿！

莉娜在他耳边不停地叽叽喳喳，“我听说霍格沃兹对学生特别特别好的……就像邓布利多教授吧，虽然有点吓人，但是还是很好心的……我觉得你可以找找他们，特别是有人欺负你的时候，我相信每个教授都不会袖手旁观……”她绞尽脑汁地向他传授“一百个霍格沃兹生存小妙招”。

天呐，那个蠢货居然真的咬下去了？汤姆一脸嫌弃地绕开那个勇敢的小巫师的呕吐物。

邓布利多终于搞定那只蜘蛛了，他擦擦汗，长出了一口气，回过头朝两人招手，“走吧，莉娜！还有好多地方要去呢！”

接下来去的是丽痕书店、长袍店，最后回到对角巷入口的破旧酒吧。莉娜可记住这个地址了：查林十字街第七号。居然离他们的孤儿院那么远——足足隔着六个街区。当初就算莉娜把腿跑断，也摸不到破釜酒吧这儿来。

邓布利多已经进去订房间了，给他们俩留下最后一点说话的时间。天色已经不早了，邓布利多还要送莉娜回去。

莉娜拽着汤姆的袖子，别扭了一天的心情更加糟糕了。但是她觉得不能在这个时候掉眼泪——当然不是因为汤姆，他现在至少已经不讨厌莉娜哭了。

“这是件好事嘛，汤姆，我真的很开心，魔药那么神奇，一定能够完全治好你。”莉娜一边念叨，一边在心里努力地试图说服自己。对，这完完全全是件不可多得的大好事，所以她一定要为他开心才行——可是拽着汤姆的那只手攥得越来越紧。

邓布利多在柜台前头看着两个小孩子依依不舍，当然主要是莉娜不舍。另外一个，脸上带着点不耐烦，又懒洋洋地含着点笑意，看上去似乎很享受现在的感觉。

唔。邓布利多决定晚一会儿再去打扰这对小朋友。“汤姆！好久不见！最近生意怎么样？……”

莉娜发誓真的特别努力地让自己不要掉眼泪。她一边絮叨，一边还恶狠狠地在心里呵斥自己：不准哭！不准哭！你这个多愁善感、讨人厌的小姑娘！

可是她的声音却不听使唤，慢慢慢慢地变了调，语速也越来越慢。紧紧攥着汤姆的手，怎么也放不开。她睁大眼睛努力地看着汤姆的样子，过一会儿，一会儿就看不到啦！

莉娜还是没忍住，一瘪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了。汤姆叹了口气，有种终于哭了的解脱感。说实话，看她咬着嘴唇拼命忍眼泪那个样子，汤姆自己都替她难受。

汤姆伸手擦擦莉娜的金豆子，把她的脸捧起来，看着她的眼睛道，“好啦好啦，别哭了。我会给你写信——一天写一次，可以了吧？谁让你这么倒霉，刚好比我小一岁——”

莉娜撇撇嘴，哭得更厉害了。她这种哭还不是一般小孩子掉眼泪，大吵大闹地让人心烦，而是咬着嘴，一顿一顿地往下掉珠子。也不说话，黑漆漆的眼睛被水洗过一样黑白分明，看起来格外惹人心疼。

汤姆就觉得好像被什么打了一下，原本轻松的心情也低落下来。犹犹豫豫地，汤姆慢慢伸出手，很不适应一样，把莉娜拢进怀里。他感觉邓布利多的视线就盯在他背后，快把他烧穿了。

“我会给你写信，真的，我会——”莉娜把头埋进汤姆怀里，抽噎得更厉害了。汤姆一个头两个大。怎么越哄越来劲？

“邓布利多好像在叫我。”

“真的吗？”莉娜果然急急忙忙地抬起头，揉着眼睛往后边看。汤姆悄悄松了口气。

“唔，你没听见吗？至少喊了我两次。我想我应该走了。”汤姆一脸遗憾地说。

莉娜眼睛揉得红通通的，闻言，立刻把汤姆往酒吧里面推，“那你快去吧，快去快去——记得——记得给我写信——”

邓布利多看完全场，此时恰到好处地朝莉娜两个人走了过来。“该走了，的确该走了。”他一边说，一边古怪地看着汤姆。

汤姆毫无愧意，一脸坦然地站在柜台前。

“走吧，走吧——”莉娜一边说，一边情不自禁地回头去看。

这是她对汤姆最后的印象：天色已晚，他站在昏暗的房间里，很安静地目送着莉娜离开。残阳如血，穿过酒吧横着栏杆的小窗户，被切割成条状的阳光碎片落在他身上，真像个不真实的梦。他看起来像是毫无所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