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承卿之情

孟满和宴识到瑶池幻境的时候，清波正举着柴刀要往自己的手臂上面招呼。

画面十分凶残，以至于一向喜欢把施法场面搞得花里胡哨的孟满这回连袖子都没掸，简单而朴实地扔出了一个定身诀。

清波被定住了，那时柴刀距离她的臂弯只有一个小拇指。

清波抬眼望过去，看到一红一青两道人影站在不远处。

红衣的是朝她扔了定身诀的月下仙师孟满，青衫的是神色震惊的战神宴识。

端的是一幅绝美画卷。

“孟先生，你给我解开！”

“清波仙子这是为何？”

清波和宴识近乎是同时开口。

“显而易见，她是准备取自己的骨头祭镜。”孟满先是回复了身边人的疑惑，之后又看向还抡着柴刀的清波，“你答应放下柴刀，我就给你解开。”

清波看看宴识，又看看孟满，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很快，她就想到自己刚修成人形那会儿，还没睁眼就被定住了身形。

那一回，宴识也是这般看着她——虽面有疑惑，可眼底藏着些她看不明白的情绪。

宴识是听说过清波在磨一块镜子的，他也知道那块镜子真要弄出来，得付出非比寻常的代价，他只当戏言一听，是不信的。

直到孟满今日来天阳府寻他。

他平素跟孟满打交道并不多，在天宫中只算是点头之交，但是他知道孟满这个人做事谨慎，无事不登三宝殿。

眼下孟满来寻他，必然是有事发生。

孟满请他移步，他便跟着孟满来了这瑶池幻境。

其实算起来，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过瑶池幻境中的清波仙子了，闲时，看着窗外那飘荡来去的白云，他也会想起出自清波之手的糕点，虽然太甜腻了些。

一路乘风而来，他越想越不对劲，孟满引着他往瑶池幻境去，难不成是清波仙子出事了？

他还记得一个多月前清波向自己辞行，那是清波说自己有事要做，难道她碰上什么问题了？

就这么想着，他同孟满便已经到了瑶池幻境，便见到了清波抡着柴刀往自己的胳膊劈去。

他已经猜到清波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只是仍旧不信。

天宫里怎么可能有自毁根基只为助他人一笑的神仙呢。

可是他又不得不信了。

清波仙子，跟天宫里所有的仙子都不一样。

此番情义，教他动容。

“清波仙子，我承你之情。”他说。

在他身旁的孟满诧异了，侧目望过去，难不成真是铁树开花了？

被定住的清波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真的？”

宴识愣了一下，旋即郑重点头：“这数千年来，我打了无数场仗，没有护心镜，我依旧胜了，所以你不必如此。”

话毕，他已行至清波身侧，拿下清波手里的柴刀，静静看着清波的眼睛。

这坦诚相待的情景，孟满作为月下仙师理应高兴，可是他高兴不起来。

清波的发髻上还系着他曾赠予的那条姻缘红绳，若真有姻缘，那红绳该消失了，她跟宴识，至今都没可能。

孟满垂手结印，一团金光从他指间弹出，最后落在清波的肩头。

定身诀解除。

被解开的清波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将还没有置入仙灵骨的护心镜捧起来，“虽然你战无不胜，可能用不上它，但是我还是想把它送给你。”

她将护心镜递到宴识面前，在宴识准备接过的时候，她突然将护心镜又收了回来，徒留宴识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尴尬。

清波突然收回了护心镜，并不是因为后悔了，而是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她曾在红线天看过凡尘中男女会结发为夫妻，既然宴识承了她的情，那么她也想将自己的头发送给宴识。

清波以手为刃，削下自己的一缕发丝来，又摘下自己脖间的一枚金珠，将两物都封印至护心镜之后，再才将护心镜放到宴识手里。

“你可要好好保管它。”

那护心镜里头盛着她的情意。

……

宴识接受了清波赠予的护心镜这一事，很快又传遍了天宫。

那些对战神宴识青睐有加的女仙都跑到红线天去闹。

分明是她们先领了牌子，怎么让后来者清波给捷足先登了呢，都说月下仙师做事不厚道。

孟满虽是亲眼目睹宴识收了护心镜，但是他依旧不能明白，怎么这高岭之花战神大人这么轻易就被傻不愣登的清波给拿下了呢。

难道凡尘中那些吃食真的有用？

又或者，那护心镜真的砸到了宴识的心坎里？

他解释不了。

一众女仙拿他没有办法，只是朝他发了一通脾气，很快就散了。

孟满送走那些女仙之后，又往蚕庄去了一趟。

属于清波的那条缘蚕长得白胖，但是至今也没有吐丝的迹象。

他又纳闷了。

红鸾星动，缘蚕吐丝。

清波纵使现在得了宴识的回应，只怕也是痴情空负。

他叹了口气，自他当值月下仙师以来，还从未对谁的姻缘如此上心过。

正瞧着缘蚕发愣，另一边成酉踱步而入。

成酉提着两坛酒从红线天正门一路行来，主殿中不见孟满，便猜想他该是在蚕庄，便往这蚕庄来。

甫一进入蚕庄，便能看见数百个小竹匾摆放在青木架上，竹匾之中有缘蚕，之下挂有名牌，乍一眼望过去，倒也奇异壮观。

往里走了两步，便看见孟满静立在一方小竹匾之前，待他走过去，便发现那方小竹匾下挂的名牌——清波仙子。

“仙师啊，你想什么呢？”

孟满的思绪陡然之间便拉回来，这才发现身旁站着不知何时到来的成酉。

“战神大人铁树开花，你那小跟班喜得君心，你这媒人怎么愁眉不展呢？”成酉指了指缘蚕，又挑眉看向孟满。

孟满转身，无奈道：“这缘蚕没吐丝。”

成酉闻言轻笑，将手里的酒分了孟满一坛，道：“缘分自有天定，你这做月下仙师的岂会不懂？”

孟满只是拿些酒坛，没有饮酒的兴致，“可你我都清楚，所谓‘天定’，不过是‘神定’。”

成酉耸了耸肩，并不在意，“这并没什么不同。”

拍破了酒坛上的封泥，瞬间酒香四溢，成酉抿了一口，又道：“仙师啊，你该不会是想为你这小跟班做点什么吧？”

他说那话时，虽是似笑非笑模样，可眼底分明有试探警告的意味。

孟满连忙掩起面上的忧愁，也似笑非笑起来，“不过是瑶池幻境的一个小侍女罢了，岂能因她损个人修行？”

“哈哈哈，我说呢，那白寻应劫之时你都没做什么，岂会因为一个小侍女而坏了规矩。”成酉举起酒坛，与孟满的碰了一下，旋即仰头饮下。

在他仰头饮酒之时，孟满垂下眼睫，掩下眼底一抹黯然。

清波仙子只是瑶池幻境一个小侍女而已，他犯不着如此偏心。

……

自从宴识接了护心镜之后，清波便开始忙着跟霞光仙女学织锦刺绣，她要开始缝制属于自己的嫁衣了。

她忙起来了，便换宴识来看她。

她在跟嫁衣较劲，宴识就坐在边上看着她。

小姑娘长得不算多么惊为天人，但是灵秀俏皮，眉眼有神，神色活泼，一腔赤诚，怎么看怎么好看。

风吹来时，清波的发丝便迎风而动，宴识不自觉便伸手去触摸她的发丝。

光芒透过他的指缝，落在她的发丝上。

清波感受到他手掌的热度，歪头冲他笑起来，他报之以一个浅笑。

温暖又静谧。

可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没过多久，就被打破了。

魔域与妖族不合已经数千年了，两界常有摩擦，虽战乱时有，但是两界实力相当，都没让对方讨到好处。

而前不久，魔域优昙花绽放，魔兵士气大增，由亲王封炽领兵，渡过澜沧结界，攻了妖界一个措手不及。

恰那时，大妖枸华与战神宴识在无生谷约战，妖族无人坐镇，溃不成军。

妖族败了，死伤无数。

几乎只是一夜之间，六界平衡被打破。

消息传来，玉帝领着一众天官密谈。

密谈还没结束，便接到清沅仙子被囚禁的消息。

魔域这举动，无异于向天界公然宣战。

这波还未平息，另一边妖族枸华领着残余的部下跨过无生谷，率先向天界发兵。

天界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宴识请战。

宴识领兵迎战前一天，清波的嫁衣即将收尾。

清波抛下嫁衣去见宴识，表示要跟宴识一起去战场。

宴识看着面前这个穿着盔甲的小姑娘，道：“战场局势本就多变，如今妖族与魔域一同攻来，战场之上我可能顾及不到你。”

“正是因为妖魔两族来势汹汹，我更应该去战场上面助你一臂之力。”清波坚定道。

小姑娘打定了主意，宴识知道自己用言语已是劝不动她，便道：“若你能接我三招，我便带上你。”

清波闻言笑道：“这有何难！”

往日里，她常同他在天阳府过招，接他三百招都不在话下，岂会怕他三招。

说罢，她便祭出自己的半截红绫缎，驱使着红绫缎朝宴识攻去。

宴识立在原地，瞧着那红绫缎直达自己眉形，再才拂袖结印，强大的光波直奔清波而去，还未等清波反应过来，便将清波罩在了光波之中。

清波使出全力挣扎，却挣脱不出。

她连宴识一招都没接住。

至此她才明白过来，往日里宴识同她过招，都让着她。

宴识撤了凝神罩，飞身落在她身旁，道：“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