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穿过有些昏暗的回廊，还未走近内室李婵便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歌声。

在门前站定，李婵凝神细听，不由露出意思笑容。

“郎儿乖睡好好郎儿乖不哭闹”

混杂着南地的乡音，是段姨再给安哥唱摇篮曲。

李婵小的时候，也是在段氏女同样的歌声中熟睡的。

不过脸上的笑意只是转瞬即逝，李婵心中更多得还是沉重。

无论阿弟到底有怎样的安排，这洛京她是一定要回去的！

这一次，她绝对不能再将阿弟一人扔下了！

即便在前世的记忆中从未发生过这件事，也无论阿弟冒然向世家动手的结果如何，她都会与阿弟一起承担。

“女郎？”

被段姨的轻唤打断了思绪，李婵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推门走入室内。

抬眼便见段姨坐在榻便，一手拥着褓被中的安哥，一边温柔地看着自己。

李婵不由得走上前去，瞧见被软被裹着的安哥睡得香甜，想伸手碰碰孩子的脸。将手伸出来后才发觉自己手指冷得厉害，便又将手缩了回来。

段姨抬眼瞧见，熟练地将李婵收回去的手握进了自己手中暖着。

感受到指尖传来热意意，李婵面色稍柔。

而段姨一边拉着李婵在榻边坐下，一边叮嘱道：“怎么手这样的凉？女郎你向来冬日就容易四肢发寒，这如今在外走动更应带着手炉才是。”

即便回京之后，李婵受封长公主之位，段姨也一直唤自己女郎，李婵也从不纠正。

听着她数年如一日的絮叨，甚至只觉得妥帖。

前世里，自豫章分别之后，她就再也不曾见到过段姨。

直到重回一世

李婵下意识盯着段氏女，看着她一边用尚且有些粗糙的手不停的自己，一边还留神看着榻上睡梦中的孩子。

察觉到李婵的注视，段氏女不禁有些无措：“怎么了？女郎可是有什么事要交代？”

李婵微垂脑袋，将视线移向睡着的安哥。

“这些天在府上住着，安哥和段姨可还缺些什么？”

段氏女闻言不禁笑道：“哪有什么缺的。这里的人巴不得将安哥和奴都供了起来，哪些好东西送过来咱们安哥也吃不了，奴也只觉得浪费。”

李婵笑了笑，“怎么会浪费？那是我特意叮嘱他们送来这里，安哥自然是吃不得的，可是还有段姨你啊。”

“奴不过是一介家仆，哪里用得上那样好的东西”

“段姨不要说这样的话了！”，李婵出声打断，难得有些郑重地对段氏女说道：“是我特意让他们送与段姨用着的，谁还能说不许不成！”

段氏女顿了顿，只道晓得了，眼中却是止不住的喜意。

“既然段姨在此处住得也舒心，就带着安哥再在府上多住些时日吧。”，李婵没有看向段姨，只是虚着眼盯着安哥的软被，恍若轻描淡写地说道：“听闻弘农回京容易被大雪封路，左右也不在乎这些日子，就等到元春之后再动身吧。”

“到时候天气暖和了，咱们安哥也少受些罪。”

李婵说得轻松，段氏女听了也觉得妥当。

“从洛京来时，确实走了不少山路。这冬日里大雪封道也确实惊险，晚些启程也是好的。”，段氏女细想了一会，说道：“且来时女郎便在马车上晕眩得厉害，若是走雪路，只怕更是难熬。元春之后倒也是个好时候。”

李婵闻言张了张口，正欲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而段氏女自然也不是什么呆庸之人，自然也瞧出了李婵的犹豫，握着李婵的手也紧了紧。

“女郎？可是有什么事？”，段氏女转念一想，便有猜测：“难道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李婵下意识摇了摇头，抬眼看向段氏女说道：“段姨，我准备先行回京”

之前宫寿的举动李婵自然避而不谈，只是三言两语将天子的安排与自己的打算说与了段姨听。

“这怎么行！”，段氏女听李婵说完，当即便出声阻止。“不带禁军便罢，若没有部曲贴身护卫着，奴怎么放心女郎一人回京？”

李婵缓声解释道：“若是惊动了军中，只怕我反倒走不了了。何况有苍青还有侍从们跟着，来事咱们这队伍那样浩大，如今这天下想来也不会有哪条官道比弘农到洛京的那一路还安全的了。”

“万事哪能都在预料之中？若是路上出了些什么岔子，荒郊野外，奴要如何向地下的夫人交代！”

李婵眼中闪过一丝悲戚，但却仍不松口：“段姨记挂着我的安危，可我也同样记挂着京中的陛下啊。”

段氏女闻言也是语塞，一时间竟也不知说什么好。又想到李婵一语带过的话，便猜到洛京马上又是一阵风雨，流露出的担忧就更甚了。

而李婵见状趁热打铁道：“如今李氏，也就剩下我与陛下两个成人。我又如何放心得下留陛下一人在宫中，自身在千里之外避难呢！若是九泉之下严慈有知，也不能心安啊！”

段氏女张了张口，却也终究想不出什么劝服的话。

她一心觉得女郎若是要提前回京，就决不能少了左右护卫。且不说一路上的安危，就等到会了京城，若是天子当真要对世家发难，女郎身边没有人得用又怎么能成！

军营中的禁卫与部曲都不能动，段氏女却也没有其他的法子。

“这事不成，奴实在不能让女郎孤身回京。”，段氏面容坚决，“若是女郎执意如此，便将老奴也带上！”

若真到了危急时刻，她这老妪血肉之躯，也能替女郎挡上一挡！段氏女在心中如是想到。

“万万不可，若是段姨也随我一同前去，那安哥又能托付与谁？”，李婵断然拒绝，“除了段姨，我谁都放心不下！”

此次回京，无论阿弟是否事成，皆是万般凶险。她不愿段姨一同身犯险境，何况在这弘农，除了段姨，安哥当真也无人所托了。

弘农虽有禁军守卫，但安哥还小，身边定要有妥帖忠心之人照料。

段姨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榻上的安哥却突然哭闹了起来。

好在孩子与段姨熟稔，一会的功夫便又被段姨哄好了。

看着抱着孩子哄觉的段姨，李婵说道：“段姨，我当年是不是也是这样在你怀里长大的？”

“如若不然，女郎还想在谁的怀里睡？”，段姨似乎也有些气急，“女郎小时候顽皮得厉害，可没有安哥来得乖巧。”

李婵笑了笑，朝段姨走进，俯身用手抹掉了孩子脸上的泪珠。又反手轻轻覆上了段姨抱着孩子的手：

“段姨，当年阿娘在豫章只放心将我托付给你。而如今我也只放心将安哥交给段姨你了。”

李婵直直地看着段姨，见她眼中挣扎之意翻滚许久。久到李婵都觉得她仍旧不会答应时，却等来了她的回答。

“若是不然奴去，也定要带上几个李家的老部曲。”，不等李婵回绝，段氏便早已说出了打算：“只说是要几个部曲到府上护卫，不回营中住着。你带着他们走，奴在府上圆着，不回出岔子的。”

就算之后发现了，女郎定然也走了几天了。到时候禁军无可奈何，自然要派人追去护卫。这些话，段氏没有说出口，心中却已经开始盘算起要如何行事了。

李婵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也点头答应了。

正此时，门外传来了苍青的应答声。而段氏便也挥了挥手，“女郎去准备着吧，奴将安哥安置了，便帮女郎收拾起来。只一样，务必要以女郎自己的安危为重才是！

想必即便是京中的陛下，也是最为看重女郎的！”

闻言，李婵敛了敛神情，又看了会安哥后，才走出后室。

“殿下，那侍从已经在院中候着了。”，见李婵出来，苍青便上前回话道。

李婵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道：“让他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