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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5.分岔路口

深夜里的马尔福庄园内,德拉科的卧室里的落地窗大开着,卧室的主人披着斗篷扶在栏杆上,徐徐晚风吹动了他额前淡金色的碎发,灰色的眼睛投向乌云密布的天空。

傍晚下了一场大雨,积雨云还未能够散去,马尔福庄园亮起鳞次栉比的月白色灯光,仿佛一张倒置的星空,铺陈在了德拉科的脚下。灯光下的灌木丛带着深蓝色的轮廓,偶尔有那么一两丛草木在风中摇晃出不一样的节奏,不知道是白孔雀、月痴兽还是庄园内其他的神奇动物经过,惊扰了那些植物。

德拉科在湿冷的晚风中打了个寒颤,他清醒了一下,回到了房间。

就像四年级开学前偷听到他父母的谈话后那样,从克拉布夫人那拿到的记忆,又让他失眠了,这导致他白天精神不济,原本卢修斯布置给他的作业,全都被他挪到半夜做完了。

枯燥的运算没能达到他预想的助眠效果,德拉科非常气馁,他不想要昼夜颠倒的生活,这会把他的小动作暴露在他父母眼中。

幸而他从克拉布家回来之后,卢修斯好像突然良心发现了一般,减轻了他的作业负担,同时那位亚当斯教授也离开了庄园,他的父母则陷入了忙碌,没空再来关注他了。

然而这样一来,德拉科心里又觉得空落落的。

明天就是假期最后一天,眼看他要返回霍格沃茨了,他这个暑假除了算术题,什么都没弄明白。

开学之后,他要被西奥多和布雷司嘲笑死了。西奥多的父亲这两个月经常出入他们家,他看起来不会像卢修斯那样,什么东西都瞒着自己的儿子;而布雷司向来是斯莱特林消息最灵通的几人之一,估计与他那位大名鼎鼎的母亲有关。

为什么只有他的父母对他不放心,什么都不告诉他呢?

德拉科郁闷不已,而且想到布雷司那个放鸽子的暑假邀请,虽然早有预料,但真的成了既定事实还是让他分外不爽——沙比尼夫人向来保持中立,她肯定不想牵扯进黑巫师的阵营。

他现在能回答布雷司圣诞节的问题了——为什么卢修斯会把他们两个安排进一间宿舍——正是因为他们中立啊,惟其如此才能显得马尔福在纯血家族中的立场不偏不倚。

随便吧,朋友不就是这样,来来去去的。

过去无数个的假期宴会里,他结交过许许多多五湖四海的朋友,他们用真诚坦率的表情将他们之间的友谊吹嘘的天花乱坠,到最后还是只有克拉布和高尔会站在他背后。

德拉科摇了摇头,经由卧室步入书房,从一个架子上取下一个雕工精湛的长木盒,只听得哗啦一声,他面无表情地将盒子内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零零散散的小物件滚落了一地。

这些全是他从小到大收到的门钥匙,德拉科蹲下身子,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它们,剔除掉那些魔力流失的,又剔除掉那些他懒得去回忆口令的,他最后找出来的,仅有三把。

如果严格一点,不算自家那条芬兰木屋的银链,躺在他面前的,只剩克拉布家的灰色铁球,与玻利阿科的铁圈叶片。

德拉科轻叹一声,把那枚铁灰色叶片装进了斗篷口袋。

明天是假期最后一天,霍格沃茨的开学通知说什么都该到了,卢修斯或者纳西莎至少有一个在家——他总算想起来要弄清楚那位装傻充愣的维克多·玻利阿科这件事了。

德拉科转到另一个书架旁,打开了底部的柜门,明亮的银光立刻从门后透出来。

柜子里是一口浅浅的冥想盆,它口径不大,不过一本课本书脊的长度,盆口雕刻着奇形怪状的字母和符号,上过魔文课的德拉科也只能辨认出一些大概的意思。

银色的光芒源于盆底盛着银色的记忆,它像一块会发光的半透明白银,又像一滩银色的流动着的水银,涟漪泛开,它又像云朵那样飘逸地散成雾气,柔和地旋转起来。

克拉布夫人的记忆,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但每看一遍,都带给他不一样的感觉——在这个无聊的夜晚,他不介意用这种方法消磨剩下的时间。

德拉科一头扎进银色的物质忆中,在被吸进一个冰冷的黑暗漩涡之后,他被冥想盆的力量牵引着,落在了地面上。

他置身于一所古旧的公寓楼内,一扇高大的窗户正对着街道,窗户一侧的沙发上坐着两对上了年纪的夫妻,和两位大着肚子的孕妇。

年轻的克拉布夫人有一头卷曲的棕黄长发,另一位是高尔夫人,两对夫妻分别是她们的父母。他们其乐融融地交谈着,德拉科知道那些对话内容不外乎天气、食物以及预产期,他们仿佛六位敬业的演员,演绎着一场结局注定的情景剧,而他早已对剧本的台词倒背如流。

但德拉科仍然全神贯注于这段反复观看的记忆,他面朝着窗户,仔细地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游`行示威的人群。

魔法很好地隔绝了外界的声音,房间内六个人的欢声笑语,房间外一群人的激愤呐喊,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然而不久之后,这两个世界将被暴力拆到一起。

德拉科心底在默数——

——五。

上百人如同奔涌的河流,浩浩荡荡地行进在不甚宽阔的街道上,他们举着反对暴力或是严惩分裂者的标语,嘴里喊着德拉科永远听不到的口号,向空中抛洒出雪片般的纸张。他们面孔模糊,德拉科不是很清楚1980年的麻瓜衣着,但他感觉他们大都是年轻人,或许还有年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学生挤在当中。

——四。

人越来越挤了,领头人在最前方演说鼓动,人群不再行进,德拉科猜他们一定停止了喊叫,仿佛一条奔涌向前的河流,突然回旋在堤坝边,是为了积蓄力量。

——三。

窗外的异常引起了屋子里六个人的注意,两位孕妇行动不便,她们的父母纷纷穿过德拉科虚幻的身体,凑到窗前,伸着脖子张望着。

——二。

克拉布夫人的视线被挡住了,克拉布夫人年轻的声音从沙发上传来:“不过是麻瓜的游`行……”

——一。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窗户的破碎声、重物的砸地声、人群的哭喊声、凄厉的警报声一瞬间涌进大脑,德拉科听到异样的嗡鸣声,克拉布夫人的耳朵此时一定渗出了鲜血——充天彻地的白光中,冲击波卷起的尖锐碎片扎进他虚幻的身体里,也扎进四位老人真实的血肉里,他们黑色的身影高高地飞了起来——

视野顿时陷入了黑暗。

黑暗里亮起了萤火虫般的彩色光点,光点迅速聚集成了银色的烟雾。

在烟雾凝聚出全新的场景之前,德拉科抽出魔杖,仿佛乐队指挥那样挥舞起来,场景的胚胎重新崩散成烟雾,它们在黑暗中的流速加快了。

在这段爆炸的记忆之后,是她在圣芒戈醒来,早产、好友病危、父母死亡的噩耗接踵而至,儿子的降生日成了她一生的噩梦。

德拉科第一次看完记忆之后,本以为爆炸是附近巫师的战斗波及,然而一番辛苦查证之后,却震惊地发现这存粹是一场麻瓜之间的斗争——它甚至不能称之为战争,是一场单方面的袭击。

这是一场无妄之灾,眼看克拉布夫人她们即将安然度过魔法界的战争,却无端承受了麻瓜界斗争的灾厄。

——巫师编写的魔法史里一直存在麻瓜,麻瓜记载的历史里却不存在巫师,这真是个有趣的现象。

德拉科并非不知道自己家族的大部分财富都来自麻瓜世界,他在进霍格沃茨之前学的那些政治经济常识、文学艺术知识也都是由麻瓜发扬光大的——会魔法的人实在太少了,英国有五千多万人口,仅凭一千余名的巫师数量,如何能支撑起庞大的产业规模。

——克拉布挑漫画书的时候,可不会在意作者是麻瓜还是巫师。

但这无法妨碍他对麻瓜的嫌恶——麻瓜之间还相互仇视呢,想想吧,那些人种、教派、阶层、历史遗留问题导致了多少争议和动荡——他们可以为利益大打出手,又能够为利益精诚团结。

卢修斯对他说过,感情的归感情,利益的归利益,理智的人总会选择正确的道路。

——这么说,他选定了踏上追随黑魔王这条正确的道路?

德拉科望着烟雾出神,它们还在不断聚散,这些都是克拉布夫人婚后的甜蜜回忆,她的确有过温馨美好的婚姻生活,但对德拉科而言没有多少价值。

记忆流转的速度慢了下来,要到尽头了,这里是克拉克夫人悲剧的开端。

德拉科收起魔杖,烟雾很快凝聚成了场景。

高大的十字形穹顶、随处可见的破损雕像,现在克拉布住的房子,过去一直是克拉布夫人的家。

德拉科从调查中得知,这所曾经属于天主教的小教堂,在几个世纪前的宗教革命中,被狂热的新教教徒摧毁了建筑中的一切偶像,因而房子里所有的雕像都面目全非——反倒呈现出另一种奇特的宗教韵味。

大概从墙壁到穹顶都重新粉刷过了,这段克拉布夫人的记忆里屋子是白色的,还没有变成他暑假去过的那个绘满阴森恐怖蝌蚪文的黑巫师巢穴。

巫师不信教,这间祷告的大厅基本处于半荒废状态,年轻的克拉布夫人正对着大厅的十字窗栅发呆。

她留着一头蓬松的长发,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无数尘埃在光束中飞舞,她的脸庞在阳光下发着光,德拉科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细小的汗毛,白皙的皮肤里透出健康的红润,洋溢着饱满的生命活力。

“恭喜你啊,明天你就成为克拉布夫人了,我的女儿。”一个冷硬的声音在门廊后响起,低矮的门廊阴影将他的身影完全笼罩在了黑暗中。

“别这么阴阳怪气的,爸爸。”年轻的克拉布夫人面朝着窗户表达她的不满。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不是那么清晰了,“你本来不爱他,为什么要改主意?”

“我也很奇怪。”克拉布夫人的头颅微微扬起,“你用了二十五年教会我如何面对现实,爸爸,为什么在我认清了现实之后又怪我低头的太容易?”

德拉科看到克拉布夫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爱情?抱歉您乡下牧场里长大的女儿没法让爱神对我微笑,她付不起那个价码,因此她选择接受一位不会嫌弃她嫁妆微薄的男士,您还有什么不满?”

“我们从未想过……”阴影里的身体晃动了一下。

“为什么不想?克拉布是纯血巫师世家——富裕的纯血巫师世家,这不是您一直追求的目标吗?”克拉布夫人说,“它明天就能实现了,我们家族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接近复兴——”

“我们从未想过拿你去交换什么!”

“可是我想!”克拉布夫人双手环胸,像一只背对敌人竖起尖刺的刺猬,“我受够了贫穷的滋味!克拉布的财富,高尔的同盟,加上马尔福的扶持,我的孩子就不会像我这样过得那么卑微!”

“如果你坚持的话……”男人扶着墙,德拉科觉得他的身形矮了两分,“纯血世家能联姻的选择不多了,克拉布先生不会亏待你的……你就要成为别人家主母了,我们帮不了你什么,但是务必保持独立……好吗?他的盟友高尔不值得相信……卢修斯·马尔福是个十足的小人,不要太仰仗他……”

“财富又不是独角兽,只会追随能驾驭他的人……”克拉布夫人轻哼一声,收敛了浑身的尖刺,“好啦,这种事情以后再说吧。”

记忆放到了尽头,白色的教堂、金色的阳光仿佛水面的倒影,随着一圈圈的涟漪破碎在了黑暗中。

德拉科退出了冥想盆。

克拉布夫人的记忆很琐碎,他花了不少时间理出头绪,或许刚开始的一两遍会有所触动,但重复的观看,就只剩下对命运无常的感慨了。

德拉科不知道,对克拉布夫人而言从那场灾难中幸存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但至少她活下来了,而只有活人才有资格回忆。

他将冥想盆的记忆收回瓶子里,小心地封存好。

克拉布夫人的记忆其实没能解答他关于巫师们十五年前战争的疑惑,纠结于他人过去的人生毫无意义,保留着它,就算作是对她所在的巫师家族姓氏最后的凭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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