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33.端倪

德拉科一进到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所有人便望向他。

他扬了扬眉毛，休息室内空气沉闷，没有人开口说话。

但他不欲理会，径直往通向宿舍的长廊迈去，却在路过休息室中央长沙发的时候，被潘西叫住了。

“你还好吧，德拉科？”潘西担忧地问道，“我们才知道你退出了魁地奇球队……”

“哈珀能比我做得更好。”德拉科朝他们笑了笑，“就算输给了格兰芬多，我们也能在后面几场赢回来，不是吗？”

“为什么，德拉科？”

他们七年级的队长厄克特排众而出，高大的身体被壁炉投出巨大的影子，“斯内普教授先前只是说你请了病假，后面又突然说他同意了你的退队申请？”

“那是我开学时的申请，”德拉科以玩笑般的口吻说道，“大概斯内普教授一开始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你真的……”厄克特盯着德拉科越发苍白消瘦的脸，皱起眉毛，“算了，你好好休息吧。”

厄克特抓了抓他那头刺猬般的短发，闷闷不乐地坐回了窗户边。

潘西不安地扭了一下身子，仿佛圣芒戈医院里焦急等待的病人家属。

“哎哟，你们担心个什么鬼？”布雷司跳出来说，“输球了又不是输人了，有什么好苦恼的？我们分数还领先格兰芬多一大截呢，德拉科这学期给我们学院赚了那么多分——”

他一把拽住了德拉科的胳膊，拉着他在长沙发上坐下，嬉皮笑脸的，“——你无声咒怎么练的啊，教教我们呗？”

“这个啊……”

德拉科看到西奥多几人都围拢上来，休息室内渐渐响起了嗡嗡声，他忽然想起了过去的每一年，他在这里度过的，不那么温馨的、吵闹的、却无比平静的时光。

他微微一笑，专注地指点起他们几人的无声咒。

“最重要的是控制力，”他最后总结道，“离开咒语的引导，调度脑海里的念头控制魔力的难度会加倍，魔咒基础理论中所谓的‘心猿意马’，就是指每个人进入深奥的魔法领域后要面临的这种状况。”

“可是一旦我集中精力约束自己的念头，就没有办法思考其他问题了。”西奥多两条平直的眉毛拧出疙瘩，“这样放出来的无声咒有意义吗？”

“那就靠你熟能生巧了。”

“啊……”布雷司打了个哈欠，“说来说去还是要多练啊，老师们布置了那么多作业，哪还有空练这玩意儿？”

“就是就是，”哈罗德大幅度地点着头，“斯内普教授那篇对付吸血鬼的论文我还没写完呢……”

“整整十五英寸！”布雷司拍着扶手嚷道，“还不许抄书！哪本书上有这么罗里吧嗦的内容——”

“我连吸血鬼的起源地罗马尼亚和阿尔巴尼亚都写上去了，还是差五英寸……”潘西小声地抱怨起来。

“我劝你趁早把它们划掉，潘西，”德拉科说，“我们的论文题目是‘对付吸血鬼’而不是‘论述吸血鬼’，论文通不过，你还是得重写。”

“这样啊……”潘西不甘心地嘟哝了一声，转而期待地盯着西奥多，“你肯定写完了论文对不对，借我们参考一下呀？”

西奥多则朝德拉科努了努嘴，“你问德拉科啊，有他在一旁看着呢，你存心想看我出丑是吧？”

“这有什么……”

“我还没动笔，西奥多，”德拉科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你们指望不上我的。”

“不是吧？”哈罗德睁大了眼睛，“后天就要交了……”

“本来我要回去写的，这不被你们拦住了？”

“哇，德拉科，”布雷司气恼地瞪着他，“你这是要甩锅给我咯？”

“应该怪斯内普教授，”西奥多接过他的话，“其他老师都被德拉科完美的课堂表现打动了，唯独我们亲爱的院长不肯网开一面，固执地要给他留作业。”

“斯内普教授不是一直对你挺好的吗？”哈罗德惊讶道，“我还以为他会主动免除你的作业……”

“或许他觉得写字有助于我心平气和，”德拉科无所谓地说，“在我进霍格沃茨以前他就喜欢罚我抄写，这么多年过去——”

德拉科话语一顿，布雷司歪起头看他：“怎么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一点都没变。”

德拉科表情平静，天花板上垂下的链灯在他眼底闪烁，他脑海里却像沸腾了一样，一幕幕场景犹如浪花飞溅，碰撞出巨大的轰鸣声。

究竟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令一个人的理念十几年之后仍然原地踏步？

斯内普教授开学时关于黑魔法的论述很精彩，他那崇敬的口吻与敬仰的语调德拉科记得清清楚楚——黑魔法，五花八门，种类繁多，变化多端，永无止境——但是，为什么这番话与他十几年前记录在笔记本上的一模一样？

如果他是黑魔王的人，为隐藏自己，就不该表露出对黑魔法的喜爱；如果他是邓布利多的人……

只有一个可能——他放弃了黑魔法这条路。

德拉科眼神一凝，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就如杂草般在他脑海里疯长，他曾经的那些怀疑通通化作了这个念头的养料，挤占了其他全部想法的生存空间。

斯内普对波特异乎寻常的关注……他只有在自己挑衅波特的时候才会跳出来“主持公道”……邓布利多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真的是因为他老糊涂了么？

尽管在黑魔王面前他极力诋毁邓布利多，但他知道自己是认同他的，他的确是一位伟大而值得尊敬的领袖，尤其是在黑魔王本人的衬托之下。

与能够为理念信仰献身的凤凰社相比，食死徒不过是一群由野心家、投机者和天性残忍者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

其实他在很早之前，就对黑魔王心生排斥了不是吗？

德拉科笑得温和，他听着布雷司他们还在争论吸血鬼的习性要不要写进论文里，忽然出言道：“我告诉你们一个诀窍，可以应付斯内普教授大部分论文。”

西奥多立刻警惕地望向他：“不会又是什么背书之类的吧？”

“当然不是，”德拉科懒洋洋地眯起眼睛，“我像是那种随便敷衍的人吗？”

“你和那个随便敷衍我们的人长得到挺像，”布雷司笑嘻嘻地说，“都这样冷漠刻薄。”

“别打岔，布雷司，”潘西亮晶晶的眼睛盯着德拉科，“什么诀窍，说说看？”

“诀窍就是——‘篇幅不够，守护神咒’。”

在一众不解的眼神中，德拉科低声解释道，“守护神咒能够抵御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黑暗生物，你们随便把守护神咒在遭遇吸血鬼时的针对性效用分析出来，篇幅至少有十个英寸，同理，不管是摄魂怪、狼人还是阴尸，都能这样用。”

“天才啊！”布雷司眼神一亮，“我怎么没想到——”

“可是守护神咒怎么分析啊……”哈罗德苦着脸说道。

“分析守护神咒的书籍图书馆里一大堆，”西奥多翻了个白眼，“你未免太不学无术了……”

德拉科从沙发上站起，“你们慢慢聊，我还得赶作业。”

“诶，这就走啊，”布雷司面带希冀，“要不你就在这里写论文得了，刚好让我们看看你是怎么分析守护神咒——”

“我没打算写守护神咒。”

德拉科背对着他们说道，而他的影子早已先他一步迈入了幽深的长廊中。

“好拽啊……”

哈罗德望着他的背影呢喃出声，布雷司哼起了不知名的调子，西奥多耸了耸肩，也慢吞吞地起身回到宿舍。

空中盘踞的阴云一天比一天密集，十二月的霜雪与圣诞节一同降临到了霍格沃茨。

第一个霍格莫德开放日之后，黑魔王再也没有召见过他，看样子他们关于挖掘邓布利多往事的工作进展的并不顺利。

德拉科又一次从黑雾中显形，每个夜晚的奔波消耗掉的巨量魔力，已让他的魔法控制力日臻完美。

而在炼金术上他也进展神速，有马尔福历代家主的成果铺路，禁林里他炼制的血脉提纯剂即将完成。

回到城堡后他直接去往地下教室，他们的魔药课内容踏入了混合药剂的领域，艰涩的理论逐渐与炼金术挂上了勾。

“哟，又这么早啊——”

教室门口的麦克米兰一见到他，就开腔嘲讽，“再加把劲儿啊，马尔福，说不定斯拉格霍恩教授真能被你打动，将你那位食死徒爸爸抛在一边，接纳你进他的‘鼻涕虫俱乐部’？”

“我想在那之前，他已经把你抛在一边了。”德拉科灰色的眸子里无波无澜。

“有些人倒是消息蛮灵通的嘛，”麦克米兰嗤之以鼻，“可惜面对某些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聚会的大门、全靠打探小道消息的人，我实在是提不起解释的精神。”

“解释什么？”德拉科轻笑一声，“解释你怎么靠关系进的魔药提高班吗？”

慑于斯内普教授的余威，申请魔药提高班的只有十来个人，然而德拉科厌恶的人都在这个班里，比如他不用回头就听到了“救世三人组”的脚步声。

朋友的到来显然为麦克米兰增添了不少底气：“恐怕有些人也只是嘴皮子利索，魔药课上的表现还不如我们成绩‘良好’的——对吧，哈利？”

哈利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俩，这时斯拉格霍恩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你们在聊什么？”

斯拉格霍恩挺着他圆滚滚的肚子，疑惑地走到门边，锃亮的脑门反射出耀眼的灯光，“啊哈，我很开心你能这么早来，哈利，大冬天的谁不留恋温暖的被窝啊……你们都堵在门口干什么？”

“没什么，教授，”德拉科退开一步，好像被他身上的光芒晃了眼，“麦克米兰正同我就关于戈巴洛特第二定律在针对混合毒剂的斯卡平现形咒出现粉尘异状后是继续使用斯卡平分解咒解析还是转向普林斯第三炼金式重新评估这一问题进行亲切友好地交谈。”

其他人纷纷瞪大了眼睛，眼神茫然。

“哦，梅林！”斯拉格霍恩往前一步搭上麦克米兰的肩膀，“没想到你在魔药理论……哦不，普林斯第三炼金式指出完美炼金体具有无与伦比的稳定性，它能稳定一切混合药剂——你竟然已经涉足了如此高深的炼金术理论！”

他只盯着麦克米兰看，仿佛刚刚说出这番话的德拉科是一团空气，“你们这届学生实在给我太多惊喜了，先有哈利——”

他朝还处于懵懂状态的哈利点了点头，“——精湛的炼药手法——然后是你，厄尼，一位天赋非凡的理论家——”

“所以我们可以进去了吗，教授？”德拉科倚在栏杆上，望着走廊外飘起的雪花，“毕竟外边这么冷……“

“啊，我都忘了，”斯拉格霍恩拍了拍他光溜溜的脑门，松开了麦克米兰，“快进来吧孩子们，别冻坏了。”

炉火将魔药课教室烤得暖烘烘的，德拉科总算感觉到了自己体内血液流淌的温度，他照例在角落里坐下，埋头在羊皮纸中思考他的计划。

讲台上，斯拉格霍恩踱着步子，“既然你们这么有兴趣，我不妨修改一下我的教学计划，原本戈巴洛特三定律我打算放到圣诞节后，而且难度上是按照一、二、三定律逐级递减的——厄尼，我们从最简单的第三定律讲起你不会介意吧？”

斯拉格霍恩态度和蔼地转向麦克米兰，“希望你不会因为这几周的基础复习而抱怨我的课程非常无聊。”

“呃，这……”麦克米兰面露慌乱，“哦，我当然不会……”

“我就知道你不会，亲爱的孩子，”斯拉格霍恩表现得很高兴，“你和哈利一样，这么有天分，还这么谦虚……”

麦克米兰脸色涨得通红，斯拉格霍恩却以为他是害羞，德拉科倒是能收到他时不时回过头来的瞪视，但他没有分出去半个眼神。

教室里又陆陆续续进来了几个人，踩着点到的布雷司一屁股坐到德拉科身旁，把手套摔在操作台上，往手里哈着气：“该死的鬼天气，害我的保暖咒都不灵了！”

斯拉格霍恩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大家安静，今天上午我们来学点有趣的东西。”他搓着手朝面前的十来个学生说道，“感谢你们年轻的脑瓜子给我带来的启发，更主要的是感谢我们的麦克米兰先生——这可能就是邓布利多说过的教学相长吧——”

斯拉格霍恩的课堂控制力显然不如斯内普，他的话引发了讲台下的议论声。

“请静一静，静一静！”他抬手做了好几遍向下压的动作，“我们今天开始学习戈巴洛特第三定律……谁能给我讲讲……麦克米兰先生？”

他失望地看到麦克米兰低下了头，“好吧，格兰杰小姐？”

最前排的赫敏放下了她高高举起的手，以最快的速度背诵道：“戈巴洛特第三定律称，混合毒药之解药大于每种单独成份之解药之总和。”

“完全正确！格兰芬多加十分！”斯拉格霍恩毫不吝啬地给了这位将自己从尴尬中解救出来的女士一个慷慨的分数，“现在，假设戈巴洛特第三定律成立……”

“德拉科，”布雷司戳了戳全程没在听课的德拉科，“教授说的每一个词我都懂，为什么串在一起我就完全听不懂了呢？”

“就是一种机械解析药剂成分的原理，”德拉科漫不经心地说，“你就当作用斯卡平现形咒拆一件层层包裹的礼物——”

“斯卡平现形咒又是什么啊？”

德拉科笔尖一顿，“你的O.W.Ls魔药证书是买来的吗，沙比尼？斯卡平现形咒又称性状聚合咒，是基于普通现形咒改变了其魔力——”

“打住！我想起来了！”布雷司连忙说，“不就是现形咒嘛……”

然后他就支着脑袋神游去了。

“所以，”讲解完毕的斯拉格霍恩宣布道，“我要你们每人来我的讲台上拿一个小瓶子，在下课前必须配出瓶中之物的解药。祝你们好运，别忘了戴防护手套！”

“请顺便帮我带一瓶。”德拉科对看上去快要睡着的布雷司提醒了一句。

“哦……”布雷司拍了拍后脑勺，摇摇摆摆地走上了讲台。

等他把瓶子里的东西倒进坩埚，又傻傻地原地不动了，他眼巴巴地望着德拉科，“接下来怎么办？”

“‘不就是现形咒嘛’？”德拉科收好羊皮纸，学着布雷司先前的语调取笑道，“你还要问我？”

“嘁，有什么难的，瞧我的……”

布雷司轻哼一声，撸起袖子用魔杖指着他的坩埚，“原形立现！”

坩埚里冒起了青烟。

“嘿，我还不信了，”布雷司似乎觉得他的尊严被一锅药剂冒犯了，“原形立现！原形立现！原形立现！”

回应他的是更多的浓烟，德拉科环视一周，看到周围的同学都有样学样地朝自己的坩埚念叨着“原形立现”，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在O.W.Ls考试中拿到“良好”以上的。

没人死于魔药事故，这间魔药教室里由魔法精心搭建的通风设施功不可没。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小瓶子，深棕色的液体在玻璃瓶中晃动，心底遗憾，要是这堂课在开学的时候上，他就不用多费功夫在禁林里额外熬制一锅混合毒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