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这一手先声夺人玩儿得漂亮，且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萧珏拉着文潇已起身欲走。

“兴致全败坏了，今日就这样吧，本王同王妃回府了！”

文潇另一只手抓着一把蚕豆，跌跌撞撞的被萧珏拽着出门。直到出门时惊讶的神情还僵硬在脸上，刚……刚刚不是演的吗？真走？

想起自己的事还没办，文潇挣扎了一下，萧珏回过头问：“不是你说的么？想要快些结束。”

是……刚刚是不耐烦来着，可她要的人还没有张口要到……

“王爷，我说来文府的目的是要两个丫鬟。”

萧珏简短道：“这事儿本王没忘，等他们追上来，本王自会提起这件事。”

追他们的人没一会儿就到了，文家的人就算再不晓事也该知道若是安王连顿便饭都不肯用就此离开这代表着什么，于是文家夫妇不由又出门子来赔了好一会儿的笑脸。

萧珏摆出去意已绝的姿态来，不过到底还是软和了半分：“王妃先前提及娘家有两个丫鬟十分挂念，此番归省，便将她们带回王府去给王妃作个伴儿吧。”

文远季闻言倒是没说什么，内宅之事他不大料理，又看得出萧珏这半分薄面全是因文潇之顾，故此对文潇挤出一脸的褶子，陪着难看的笑意问：“不知道潇儿想带走哪两个丫鬟，父亲这就命人去将她们带来。”

“文喜和文鹊，我房里唯二的两个丫头。”

文远季喃喃着：“哦，你房里的……”

又转身同文顾氏道：“你去安排管事的，把这两个丫头带来。”

文潇补充道：“这两个丫头是签了死契的，把她们的契书一并给我。”

文远季自然一迭声的应了，又道：“原是顾家的小辈不懂事，还请您看在……”原是想说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可想了想自己在萧珏这里好像也没有什么面子，便搬出文潇来，“还请您看在王妃的面儿上，宽宥则个，且再回去用杯香茶吧。”

萧珏长身挺立目不斜视站着没动，文远季不敢造次，又去请文潇，文潇有些为难，萧珏才发了一通脾气为了带着她跑出来，她这会儿把人劝回去，也不合适，可就站在这里等着……

好在管事的手脚快，不一会儿就取来了两张身契，却不见文喜、文鹊跟着过来，文潇有些担心，急忙问道：“人呢？”

管事的眉眼躲闪，“这二人在王妃出嫁后闹着要去找王妃，出去了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原也是要禀了老爷夫人去报官以逃奴罪抓回来的，没料想，王妃还惦念着她们，怎么，她们不曾寻到王府去吗？”

文潇当即甩开萧珏的桎梏上前拎住了管事的衣领，强迫他和自己对视，文潇不善打扮在乡下庄子里住的太久，又因没有什么管理皮肤的好法子，成日里风吹日晒，皮肤不若京城中的女子白皙，但亦是很健康的小麦肤色，且她的五官其实很精致，睫毛很长，此时怒极，眼中控制不住的有泪光溢出，沾染在睫毛上，随着眨动有流光一闪一闪。

文潇手掌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她竭力让自己一字一句吐字清楚，却几次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你再说一遍，她们怎么了？”

“趁您出嫁那日，逃出府去了……王妃……王妃恕罪啊！”

“你撒谎！”原来人在愤怒到极致的时候身体是会发冷，也会发抖的，文潇捏紧了管事的衣领的那只手浸满了汗珠，“她们一个病一个伤，怎么逃？人呢？交出来！给我交出来！”

萧珏见她抖得厉害，想要安慰她，一时又不知如何去做，他伸出的手掌悬在半空中明明想要拍拍她的背，却又担心这样会降低文潇的气势。

直到文潇近乎央求道：“我知道，你怕我一朝得势会报复你，以前你做的那些事，我可以不计较，你只要把她们交给我就好了。我答应过她们的，要回来带走她们，我答应过的！”

管事的被文潇拎着领子勒得直翻白眼，闻言也不知把文潇的软话听进去没有，只反反复复道：“王妃恕罪！”

文潇知道，她自己在这个老混账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遂看向文远季，有些别扭的开口道：“父亲，这事交给您来办了！这两个丫头，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文远季被文潇方才忽然的情绪爆发惊了一惊，到底也是入朝为官了二十几年的人物，单看这情形，也能将事情分析出七七八八来。

文潇在家里的处境他不是不知道，难道还被这老奴苛待过？还牵扯到两个，两个什么丫鬟……

这些妇人琐事，他原本是想甩给妻子去料理的，可偏偏文潇张了口，他顿了顿，有些犹豫这事该从哪儿开始处置，那厢文潇拉着萧珏问：“事情有变，我要在家里等着，你有何打算……”

萧珏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冲文潇施以一个温和的笑意：“横竖，本王无事，王妃在哪儿，本王就在哪儿。”

文远季一听这番话，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又请萧珏和文潇回了客厅，顺带冷着脸交代了文顾氏一句，让她把她家那些不入流的亲戚趁早都挪个地方别出来碍眼。

文顾氏恼恨的剜了文潇一眼，令身边的嬷嬷先一步去清场，自己则满腹郁气的跟在了众人身后，继而又挂着那副假得渗人的笑脸。

文远季则招过一直陪在身边的赵管家说了几句什么，先前的庞管事便带着一串儿凄惨的尾音，被拖走了。

这一回没了聒噪的各路亲戚，没了神情各异的打量目光，文潇轻松了不少，然想起文喜和文鹊两个丫头，又不免多了几分忧虑。

坐了没一会儿，文远季拱拱手，表示要去办事了，文潇点头应允。

文顾氏陪着坐了一会儿，在文潇的冷眼下，也寻了个借口起身，说是要去看看饭菜准备的如何，看这时辰，他们是必定要留下用午饭的。

在人稀稀拉拉的走光了之后，萧珏小声问文潇：“那里两个丫鬟，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这样大费周章？”

文潇目光空洞的看着门口，满心期待悬浮在半空中，难受的厉害。

她答：“恩人。”

顿了顿，文潇回过神来，看着萧珏露出个勉强的笑：“百花宴上，我被端王一脚踹进了水里，昏迷了五天。”

“这事儿本王知道。”他当然知道，就是这一踹，文潇声名鹊起，虽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文潇靠在椅子上，仰起头看着屋顶，神情涣散，“我病得厉害，醒来后，也只剩一口气了。甚至连这最后一口气，也险些要保不住……”

“因为……文家认为我在百花宴上的所行所为过于丢脸，所以把我扔进了柴房打算让我自生自灭。”说到这里，文潇露出个庆幸的笑：“好在文家的柴房其实修得不错，不漏风不漏雨，就是晚上冷了点儿，不过八月的夜里就是再冷又能冷到哪里去，要是冬天我估计就冻死了。”

“不过是……我病得很厉害，烧得糊里糊涂的，若不是文喜和文鹊时不时来给我带一点儿吃的，我恐怕就等不到赐婚的圣旨了。”

萧珏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沉默的听着文潇的故事，低垂着头，眉眼隐藏在阴影里。

文潇断断续续的接着道：“在等到圣旨的三天前，来给我送饭的文喜出了事。你先前见过的，姓庞的那个，带着家丁们闯了进来，说文喜坏了规矩，要处置了她！我不愿文喜受我的连累，苦苦求他，姓庞的原是不屑应我。可这种小人物嘛，你也知道，心思阴暗……最后他还是同意留文喜一条性命……”

萧珏把玩儿的动作顿住，抬起头来问：“他要你做什么？”

“他把文喜送来的馒头扔在地上踩了踩，混了鞋泥和污垢让我吃下去……”

萧珏挑了挑眉问：“你吃了？”

“吃了啊！”文潇回答的坦然，“和一条生命相比，和着泥巴的馒头算什么。”

萧珏不解：“可那只是个丫鬟。”

文潇僵硬的扭过头，转动眼珠子看着他问：“可王嬷嬷不也只是个下人而已么？”

萧珏被她这样的眼神盯得发毛，别过了脸，摇摇头道：“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文潇又把视线投向屋顶，“不一样的是，她曾喂养高贵的皇子，而文喜不过是给一个五品小官儿家的女儿送了几顿饭？”

萧珏一僵：“本王不是那个意思……”

文潇声音悠长：“我知道，可她们做的事都是一样的，你的乳娘喂养你长大，我没了文喜或许也就没命了。”

萧珏有意岔开话题问：“你先前说，两个丫鬟一个病一个伤？”

“恩！”文潇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描述这件事，但不说出来，又觉得十分难受。

她来到这个世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就算有名义上的亲人也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算算，萧珏，眼下，是她唯一可以倾倒苦水的对象。

文潇接着道：“姓庞的在我吃了那个脏馒头后的确留了文喜一条性命，但是他把文喜的两条腿，活生生的……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