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眼前忽然一黑，一双温热的手掌盖在她的双眼上，萧珏有些不耐烦道：“别看了。”

文潇放下车帘坐回了身体，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殿下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如今，能告诉我了么？”

“还不到时候……”

“那什么时候，殿下才会告诉我？”

萧珏松开盖在她眼睛上的手掌，彼此四目相对时神情全无旖旎竟都带着几分端肃，“晚一些知道不好么？”

“居安思危而已。被圈养的猪猡吃得越饱就越容易死去，而吃得越饱，也就越想要活得更久一些。天底下没有白来的午餐，我只是想知道，我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萧珏收敛起同她虚与委蛇的浮夸神情：“这些时日以来无微不至的照顾，本王以为王妃至少会以为，本王作为一个丈夫，是合格的。怎么竟会将自己比作猪猡？”

文潇露出个谦逊坦荡的笑：“我说过了，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我和安王殿下终究不是一路人，终究是要分开的，不清醒些，难道要溺死在殿下的温柔乡里么……”

“或许……王妃靠近一些，本王便和王妃你，能同路而行了。”萧珏开口，语声诱惑，宛若是诱人堕入滚滚红尘的阿素罗，仿佛文潇只要答应了，从此便果真能成为他的安王妃，和他一道儿鹿车共挽松萝共倚了。

“我无意和王爷走到一条路上，也不敢奢求王爷愿意和我同路。咱们互取所需，好聚好散便好了，王爷也大可不必入戏太深。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便好，在我面前，不必了……”

这几日的过家家几乎要让文潇昏了头，她怎么能忘了，这是皇城，眼前的这位是皇子，从一开始她的婚姻就是一场阴谋，到后来变成了一场交易。

新婚那晚，若不是自己临危急智，如今尸体都凉了，还能陪着他安王爷坐着马车今日入宫去为皇帝陛下贺寿么？

如今，看见皇城，文潇猛的清醒，做人下属就该有个做下属的样子，当局者迷，权利的游戏不是那么好玩儿的，挣到本钱及时抽身才是保命的上上之道。

这不是游戏，自古以来权利的斗争都是很残酷的。

于是文潇只是顿了顿就又接着问：“殿下难道打算让我一无所知的入宫么？”

“今日皇后应当不敢生事！”萧珏袖袍下的手掌烦躁的捏紧，“你安心用过这顿饭便好。本王说过的，宫宴结束后，要带你去吃顿好的。”

这话听着，有种不祥的感觉。

车帘猛地摆动了一下，紧接着夹杂着湿气的疾风吹进车厢，文潇再次撩起车帘去看，只见方才还晴空万里天际忽然阴云密布，“这是要，下雨了？”

“钦天监早有预料，说是会有一阵小雨……”萧珏下意识回道：“咱们已备好雨具，宫中也有准备，不必担心。”

更觉得不祥了……

月黑风高夜，大雨滂沱时，都是极易隐藏行踪和消灭证据的绝佳时机，那已经尘封许久的职业本能忽然苏醒过来猛烈的攻击着文潇脆弱的神经。

文潇满怀心事的看向身侧的萧珏，有些担心，这个倒霉催的可千万别在今天成为躺在板子上的死尸一具。

“王妃在看什么？”萧珏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东西？”

“没有。”文潇别过目光，又捻起一颗茶果干巴巴的咽了下去，仿佛借此就能压下心中的不安。

萧珏不能有事，他要是出了事，作为安王遗孀的文潇需不需要殉葬先不说，即便是活着，也是作为安王的遗孀活着，一个除了有个虚名外，什么都被剥夺掉的寡妇！

到那时候，想出京城是不能够了，还要被困在京城里，做一个循规蹈矩的摆件。

文潇想到这里，有些心慌的抓住了萧珏的手，他的手掌很大很宽厚，然而文潇也只是出于职业习惯略略产生了个概念，紧接着便在萧珏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脱口而出道：“一会儿，不要分开，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敢当众纠缠端王的王妃，怎么忽然变得谨慎起来？”萧珏看着抓着自己的那双手，因为太过紧张湿漉漉的尽是冷汗，“你在担心什么？”

“预感不太好。”文潇郑重的看着他道：“答应我，今天别惹事，怎么进来的，怎么就怎么出去？行不行？”

萧珏眼神沉静，一言不发，安静的让文潇心中的慌乱更甚。

文潇：“说话！”

萧珏问：“你知道什么了？”

文潇的手掌猛地紧紧扣住萧珏：“你真的打算胡来？”

萧珏把文潇握住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起来，笑着反问：“那又关你什么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本王告诉你了啊，你只管低头安心吃饭便好，本王说过了，会带你散了宴后吃顿好的。你怎么就听不懂本王的话？”

文潇面色铁青，“我是怕你把自己玩儿没了！”

快到了宫门口，萧珏不好再同文潇大声议论，故此满脸邪气，凑到她耳边道：“放心，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谁没了，本王都还会好好的。本王说了要带你吃一顿好的，就一定会带你吃上这顿饭。”

轰隆一声……

阴沉天际猛地闪过白光，狰狞的将黑暗犁出十方阡陌。

车帘被守门禁军撩起，待看见萧珏同文潇正是一副耳鬓厮磨之态，又急急告了罪，“王爷恕罪，末将也是职责所在。”

萧珏握起文潇的手，摆出副宽宏大量的姿态，“无妨。”

那厢守将抱了抱拳，朗声道：“放行！”

车轮再次缓缓而动，文潇身子猛地向后晃了一下，外界，雨势倾盆，让人猝不及防的，降临了。

文潇和萧珏到的不算早，到的时候已经有大臣、命妇和官眷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了。

大周虽没有男女不同席的规矩，但还有有男女大防的，故此等候的飘香殿中男宾和女宾自有内宦和宫女分别引到各自的所在暂候，等到了时辰自有人来告知众人入席等候皇帝陛下及皇室众人。

托萧珏的福，文潇不用和女宾们挤在一起聊着八卦等着消息，得以单独和萧珏有一处偏殿休息。

带接引的人走后，文潇当即问：“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不是本王要做什么，是皇后要做什么才是……”

萧珏靠着罗汉床，捏起桌子上的果子在衣服上蹭了蹭问：“来一个？”

“你知道皇后有所动作？”文潇迟疑着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把果子咽了下去后问：“那你还敢吃宫里的东西？”

“放心吧，皇后可没那么蠢，下毒这种手段最易害人害己，她比谁都知道。”

文潇也跟着他拿起一颗果子，握在手中却实在没有食欲，宫廷斗争的复杂，她没有亲身经历过，不敢擅动，遂斟酌道：“我能做什么？”

“暂时不需要！”萧珏枕着胳膊有些犯困，“宾客还未到齐，好戏尚早。”

又道：“今天不是冲着你来的，若是果真出了什么事，你听本王安排就好。”

文潇忐忑的左立不安：“不提前和我说说么？”

萧珏拉过她一只手枕在脑后，眼睛缓缓的合上了，“别吵，让本王睡一会儿。”

这一觉没能睡得太安稳，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有内宦急匆匆的来叫门，说是陛下急召萧珏前去。

文潇怔了怔，只见萧珏已睁开眼睛正缓缓坐起来。

文潇问：“这是要开始了？”

萧珏看了眼摆在角落的铜漏，摇摇头道：“还不到时候，你在这儿等着本王，若是皇后生事，本王的人会先一步把你带出去。”

“那我怎么分辨这人是你的人还是皇后的人？”

萧珏笑了笑：“那就得你自己去分辨了，本王留着你，是因为你有用，这件事王妃该不会是忘了吧？”

这混账，这个时候居然生出考验她的心思了！

文潇咬牙切齿的看着萧珏就这样整理着衣裳出去，她亲自送到门口，摆出贤妻的姿态来，剩下的，便是候着等萧珏回来，哪怕不回来，也但愿接下来无事发生。

可怕什么来什么，很快，门外有宫人小声问：“王妃，您娘家的妹妹来的时候淋了雨，眼下宫里实在是腾不出换衣裳的地方，能否借您这里一用？”

“是本宫哪一位娘家妹妹？”

“是二小姐。”

那就是文惢。

眼下文潇有些为难的在殿里捏紧了果子，不让她进来吧，难免落下刻薄之名，又怕招致话柄，惹得皇后针对，可把她放进来么，文惢又不像是个省事的。

可到底，思量片刻后，文潇还是道：“让她进来吧，别受了寒。”

外间的宫人显然也是松了口气，急忙道：“谢王妃娘娘体恤。”

没过多久，浑身湿透了的文惢哆哆嗦嗦的被宫人搀扶着进来，同行的还有几个看起来眼熟的贵女，见了文潇后，先是对视一眼，随后齐齐行了礼。

文潇盯着已经完全湿透了的文惢，费解道：“怎么淋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