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那正好，你一并跟着本王过去吧，亲口告诉本王的老丈人这件天大的好事。”

好事么？不见得吧……

翰林院侍读虽是从五品，可翰林院是什么地方，光禄寺又是什么地方，都说君子远庖厨，还是老太傅的子弟，就这么放进光禄寺里，只怕有不少人要背后议论自家王爷。

可稷川劝不动，自家王爷铁了心的要恶心皇后是一回事，对王妃着实上心又是一回事，王妃在家里不受宠是众所周知的，王爷只怕也有存了要给王妃出气的心思在。

文家如今也实在是不像话，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这嫁女儿连个陪嫁丫头不肯给，也实在是连带着安王府的脸面一并打了。

文远季有此一遭也是纯属活该！

文远季这回是真受了惊吓，闭上眼睛看见的，全是血淋淋的，不知道是什么混合成的内脏一盘盘的被端上桌，安王就坐在对面，笑眯眯的命人喂给他吃。

“别……求求王爷了……念在，念在王妃的份儿上……”

哗啦一盆和着冰块儿的水兜头给文远季浇了个透心凉，文远季挣扎着从忽然溺水的梦境中坐起来，就看到萧珏搬着椅子翘着二郎腿在床边守着他。

“王爷……”文远季连滚带爬哭嚎着就要下床，萧珏用手稳稳的托住他，夸张道：“岳丈这是怎么了？梦魇着了？”

文远季倒豆子似的，“那姓庞的刁奴微臣的确是命人处置了的！”

不敢接萧珏递过来的称呼以萧珏的老丈人自居，文远季惶惶：“可刚刚那……微臣实在不知情啊！”

萧珏拍拍他的肩膀：“本王知道，岳丈大人没那个心思，也没那个胆子！可到底，这姓庞的险些在老岳丈的手底下混过去，老岳丈总得给本王一个交代。”

“微臣回去定会彻查，微臣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竟敢连微臣也糊弄。”

萧珏闻言点了点头，他回去闹得满城风雨自然是好事。

听罢萧珏又道：“既然老岳丈你如此明理，那本王也舍出脸面为老岳丈求个官儿。”

文远季闻言一怔，这都多少年了，原是想在这个位置上，他恐怕是要坐到死的，难道如今也要沾女儿的光了？

见他眼中渐渐升腾起期待，萧珏有些恶劣道：“孟从益丁忧在即，这事，老岳丈可知道？”

孟从益……孟从益那不是……光禄寺？

满心的期待一时破碎了个彻底，文远季后背猛地窜起一阵寒意，再看着安王爷那笑意，文远季脸上甚而流露出几分无措：“殿下的意思是……”

“岳丈大人，这光禄寺，可是个难得的肥差啊！”

“殿下！可微臣是个读书人……”

“正是要读书人去才行事妥当。”萧珏搭在文远季肩膀上的手掌替他理了理衣襟，“升迁是喜事，本王提前道贺了。”

文远季一身湿哒哒的衣裳粘在身上，许久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文远季问：“王爷，微臣，能不能，见见王妃？”

萧珏语声讥讽：“一别许多年老岳丈将王妃养在乡下，不见老岳丈关心过这个女儿。如今才几天，您老人家竟像是想她了？”

文远季忍不住又要掩面：“王爷，再怎么说……再怎么说，毕竟有王妃的关系在，您怎能……怎能这般对待微臣……”

“这个好去处旁人求都求不来，本王为老岳丈奔走，怎么看起来，老岳丈似乎还不大领情？”

若说先前还有几分客气，现下便是告诉他此事无可更改。

文远季心底凉透了，一时也不知是身上更冷，还是心里更冷，遂颤颤巍巍的在床上磕了个头，“微臣，谢王爷，抬爱。”

他临走也没换身衣裳，浑身湿透了被搀扶着上了轿子，浑浑噩噩的回了家里发了三天的高热，这都是后话。

文潇用了那所谓的宫廷秘方后大有效果，萧珏也不吝啬，接连几日在外挥金如土，故此外间的传闻愈演愈烈，不多久便传进了宫里，也传到了端王的耳朵里。

“就这些，没别的了？”端王萧璟正在练字，一副江城子写得苍劲有力，功底深厚，站在他书桌前的小厮躬着身子，支支吾吾道：“没……没了……”

萧璟笔锋微顿，叹了口气道：“你若在本王跟前都不肯说实话，本王倒知你忠心一片不会怪你，可本王也不留你，你自寻个去处出府去吧。”

“王爷恕罪！”那小厮慌得跪地，这才一五一十道：“坊间说，安王爷这些年脂粉堆里游走，什么样的女子都见过，如今一头栽在了安王妃身上，还不知安王妃是何等绝色，怕不是王爷您当时看走了眼，误把明珠当成了鱼目。”

端王蘸了蘸墨，慢慢的在笔添里添笔，想了想又问：“安王近来到差了么？”

“去了！”小厮也有些纳闷道：“像是转了性！日日去大理寺点卯，散衙了才回，往日里去厮混的地方是一概不去了，从大理寺里出来，就直奔家里去，偶尔买些东西，也尽是些女人用的，说是要买给王妃。”

啪嗒一滴墨点滴了下去，端王看了眼已经斩卷的一幅字，颇有些遗憾道：“可惜了……”

小厮琢磨不透自家主子的这句可惜究竟是可惜什么，故此不敢答话，却听端王道：“罢了，他能长进些也是好事……”

许久后，端王撤了先前的宣纸，换上一张，犹豫片刻，提笔写下一个寿字，“陛下的寿辰快到了吧？”

“是呢王爷，下个月便是了。”

“继续盯着安王的动向，他不是个安分的，近来行事古怪，别让他在这个紧要关头闯祸。”说罢，顿了顿又道：“也盯着些宫里的动向……”

九月十七明德帝寿辰，端王萧璟心神不宁的出了门，萧珏却一大早便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势，至于文潇，终于不用在水里泡着了，心里也甚是欢喜，就是不知不觉间丰腴了不少，这让她有些烦恼。

马车上，文潇长叹口气，“天天吃了泡，泡了睡，感觉走路都费劲了。刚才险些没能上了马车……”

萧珏照样摸出了书在看，顺便在文潇跟前摆了几碟子茶果，挑得倒都是文潇喜欢的，“以前瘦的干柴似的，如今本王瞧着正好。”

说罢又满意的打量着面前的文潇，直看得文潇头皮发毛，萧珏这才心满意足的端起茶盏道：“都是本王用真金白银养出来的，你一会儿去萧璟面前多转悠几圈儿，帮本王多恶心他几次。”

“这活儿太缺德，不干！”

“一百两！”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文潇捏了颗茶果苦大仇深的打量着，“人家端王没招你没惹你，无事生非，非君子所为！”

“他招惹本王的时候，你没看到罢了。”萧珏已有些不大高兴，放下书盯着如今洗去蒙尘焕发光彩的明珠，“你该不会是还惦记他吧？你那天说得话是不是蒙骗本王？”

文潇慢条斯理的把茶果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顺带倒了杯茶润口，无奈道：“安王爷，如你所说，且不说我同端王原本就是云泥殊路，即便我同他有个什么可能，如今我也已成了安王妃，还能有什么想望呢？”

“那你为何替他说话？”

萧珏咄咄逼人，文潇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不是为他说话，是公义，是道理，是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你一个拿钱办事的同本王说什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萧珏嘲讽道：“伪善这个词，本王原以为是只在那些酸儒身上能看见的，却不想在王妃身上，也得见了……”

“你看看……”文潇靠在车厢上，无声叹气：“都说拿人手短，银子不好挣啊！”

萧珏逼近她道：“不说旁的，若待会儿，本王一定要你去！”

“那就去呗！”文潇往后缩了缩身子，同萧珏保持着一定距离，“多大不了的事儿，总归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亲疏远近还是要分清的么。”

不知是哪一句得了萧珏的意，听罢，他赏赐给文潇个笑，坐回了原本的位置上又拿起了书，“茶果可以多用些果腹，宫宴上的菜色中规中矩不大入口，待宫宴散了，本王带你去吃顿好的。”

文潇已经习惯了萧珏的喜怒无常，闻言沉默的捏起茶果来吃，但也不大愿意吃的太多，茶果总要就着茶水来吃，喝得太多一会儿没到了地方就要找地方方便就不大好了。出门就是有这点儿不好，不吃东西饿得慌，吃饱喝足又要考虑生理问题。

越接近宫城周围的嘈杂声叫卖声越渐渐远去，便只剩下了马蹄阵阵，车轮碾压过石板的滚滚声响，以及甲士们走过时，铠甲碰撞发出的整齐划一的声音。

文潇拿过手中的扇子挡着脸，撩开车帘观察，已隐约可见宫城巍峨的城墙，城墙上架设的大型□□，左右车辆众多，车架华美，马匹神骏，随侍神情肃穆。

这里是政令发行之地，最高权利的中心，最尊贵的所在。

萧珏见她发呆，凑过头问：“在看什么？”

“在看漩涡……”文潇遥望着不远处的宫城喃喃，“真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