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雨，越下越小，路却越走越偏。

文潇再怎么缺乏这个时代的常识此时也该意识到了不对，遂停了下来，不肯再走。

身边的小内宦疑惑的侧过身子问她：“王妃娘娘，怎么不走了？”

“路上没见着什么人。”

小内宦笑着道：“娘娘，今日这么大的雨，都在各处躲懒，要么跟在主子身边儿伺候，哪有人肯出来。”

文潇又问：“陛下寿辰饮宴定在飘香殿，可我记得飘香殿距离陛下的养心殿不远，可你却走了好一会儿了。”

“雨势太大，路上难行，寻常时候，这么一会儿应该也到了。不过今日么……”小内宦顿了顿道：“您走快些，陛下可不耐烦等人的。”

“恩。”文潇点点头，继续跟着小内宦往前走，同方才似的几乎看不见前路的景象不同，眼下雨势渐弱，眼前豁然，宛若被精心擦洗过的琉璃，文潇吸了口湿润的空气又问：“还有多久？”

“快了！过了前头的假山……”

文潇看了眼约莫两百步开外的假山，点了点头，又似漫不经心道：“小公公能在陛下身边伺候，想必入宫很久了吧？”

但凡能在御前伺候的，怎么也得□□个几年，文潇眼神在他突出的喉间处扫过一眼，笑着问：“瞧着你和我家妹妹差不多的年纪……”

那小内宦低着头似乎专心走路，可文潇问过问题后似乎等着答复，越走越慢，他心下着急，犹豫了片刻回应道：“王妃娘娘猜的不错，奴婢是自小入的宫。”

“哦——”文潇语声拉得很长，带着丝丝自得，仿若是猜着了而窃喜不已，那小内宦神情间便有些鄙夷，听文潇道：“果然如此。”

话音刚落，又听见清脆的叮铃一声。

似乎是得意后忘行，文潇手中的珠钗落地，小内宦有心不理睬，可文潇却道：“哎呀，我的珠钗。”

“王妃娘娘！”小内宦有些不耐，“快些吧，别管什么珠钗了！”

“捡一下不费什么事。”文潇俯身欲捡，又有些为难道：“哎呀，我的衣裙，会沾到雨水的，这位小公公，劳烦你帮我捡一捡。”

那小内宦深吸口气，刚刚弯下腰，便被文潇猛地击中后颈，踉跄着，倒在了水泊里。

还不待缓过口气来转身离开，不远处便传来一声，“放肆！”

听声音有些耳熟，文潇顿了顿身子，收起了想要转身逃走的心思，要是没人看见倒罢了，这既然被人看见了，还是认识的，要逃走便不大聪明。

遂文潇淡定拿过小内宦手中握得紧紧的伞，撑好后看向声音发出之地。

一看，一愣。

果然是个熟人，还是个熟得不能再熟的——端王萧璟。

只见他眉头紧蹙，一身红色吉服显得他愈加面色皎皎，姿仪绝世，文潇愣了许久，萧璟已走到近前，先是看了一眼水坑中的小内宦，后又厉声叱道：“你是哪家的内眷，怎可在宫中行凶？”

今日是皇帝陛下寿辰，宫妃皆按品阶穿戴，命妇们有品阶的亦然，可看眼前这女子却只是穿戴庄重明艳，想来是赴宴的内眷，只是赴宴的内眷怎么会走到这里来？

文潇听萧璟如此问，首要先想到的是萧珏，思及先前萧珏说让自己来恶心萧璟，如今阴差阳错，这算不算是恶心到他了？

又想到萧璟，他似乎是没有认出她来……

萧璟还是个，脸盲？

文潇默了好一阵儿，直等到萧璟即将再次脱口而出一通说教之前，文潇犹豫着开口道：“端王爷，我……是你嫂子……”

“说得什么混账话，你……”萧璟眉头紧蹙，话音戛然，听到文潇的话后，出于本能后退两步，这才再次仔细端详起文潇的脸，许久后，他不确定问：“文……文家大姑娘？”

文潇掩面娇羞，“哎呀，还说什么大姑娘，早不是了，如今妾已嫁为人妻。”

萧璟这回是真被恶心到了，脸色难看的紧，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内宦又觉得这事是文潇做出来的显然不足为奇，可光天化日之下，在宫里如此行事，实在枉顾法度。

便问：“他做了什么你要打他？”

他扒拉我？

文潇想了又想后道：“不然，端王殿下扒下他的裤子瞧瞧？”

“你……”端王被气得头上都要冒烟，“你简直恬不知耻！”

要说不说，萧璟和萧珏有些方面还是很像的，比如，脑子里都不大纯洁这件事。

文潇无端被骂了一通，也冷下脸来道：“这个内宦对我图谋不轨，我不过是打晕了他，已是很仁慈了。”

“图谋不轨？”萧璟有些狐疑的打量着她，又看了一眼地上那个长得颇为不错的小内宦，满脸不信。

文潇无语道：“是，我名声不大好，但我怎么也嫁了人了，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叫你扒下他的裤子看看，不过是叫你知道，这是个假太监！”

“你怎么知道……”萧璟脸色微变，“难道你……你不会是……”

“猜的。”文潇懒得再和他纠缠，“端王殿下若不信，可以验证。”

萧璟略作思考，扒太监裤子这种事他是不会做的，他下意识的给了身侧之人一个眼神，那内宦会意，上前解开了假太监的衣裳，又扒下了他的裤子，果然看见……

“殿下……”那内宦震惊的深吸口气，端王也看了一眼，便赶紧挪开目光道：“把他送到内法司去……此事，不要张扬……”

宫里出现了假太监，还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不论他是怎么进来的，什么时候进来的，此事都只能暗暗的查探，否则就是惊天丑闻……

文潇对萧璟的处理方法没有意见，此事由萧璟插手再好不过。

这厢事了，文潇打算回去，不知道萧珏那个混账回来了没有，一声不吭的走了也就罢了，说要留下人关照她也不曾见，革命友谊破裂的彻底，可还是得绑在一起。

寄人篱下日子难熬，她愁容满面，却听萧璟身边那个要前往内法司的小太监走近她耳边时说：“王妃娘娘，引端王去坤宁宫，否则安王危矣……”

话说得快，声音又低，文潇听罢后还仔细分辨了一会儿，雨彻底停了，最后的雨滴无力坠下，砸进水洼里，溅起好大一朵水花。

那小太监走得头也不回，仿若刚刚文潇是幻听了，他什么都没说。

她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萧璟也没走，看着地上的假太监，他想得是，这假太监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怕有不懂事的来这里撞见。文潇想得是，刚刚听到的那番话，若不是急了眼，没必要当着萧璟的面铤而走险的告诉她，除非是，萧珏真的被困在了坤宁宫，哦对，忘了说，坤宁宫是皇后寝宫。

“你怎么还不走？”萧璟和文潇呆在一处有些不大自在，又没有宫人在侧，连个见证的人都没有，被人看见了少不得要惹闲话。

文潇几次三番被嫌弃成这样，心里也不是多高兴的，好像显得谁没有自尊心一样，可萧珏若是出了事，以他们如今亲密无间的身份和关系以及绑在一根绳上的革命友谊，文潇的自尊心回头就得全喂了狗。

覆巢之下无完卵。

文潇把头上撑着的伞，粗暴的甩了甩，随后答非所问：“端王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两个人一人一个问题，先提出问题的萧璟眉间已拧成了麻花，本不想搭理文潇，却见文潇凑近他，眼睛里的光彩亮得吓人，“端王爷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萧璟被忽然凑近的文潇骇的后退一步，张口又是一句，“胡言乱语，不知羞耻。”

不知羞耻这几个字，真是听腻了。

文潇全当没听见，继续问：“不是来找我的？那原本，端王爷是要做什么去？这便不去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啊！”文潇把湿淋淋的伞扔向一边，都没下雨了谁还稀罕伞啊，更何况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的，“地上的这个，把我骗出来，还想骗到前头的假山里。”

文潇指了指那个假山，“跟我说，穿过假山就到陛下那里了。可我觉着不对啊，你看他的喉结，正经男人有的，和我说自小就入了宫，分明是糊弄鬼呢！”

萧璟随着文潇的手势也看向那个假山，不知在想些什么。

文潇又道：“原本我想啊，这种事，我一个人也说不清楚，先前打晕了他跑也就跑了，可这不是正好碰上端王殿下了么。那我就不跑了，正好等殿下审问明白了，也给我个说法儿，到底是为什么，这个假太监就盯上我了呢？我头回入宫啊，有什么好让人惦记的，我长得好看么？”

话音刚落，文潇摸了摸自己的脸，入手一片薄凉滑腻，“是，我如今是会叫人生出些绮念，可他这一路上，也不曾正眼看过我啊！”

“你先前说，他哄骗你去见陛下？”萧璟见文潇身子凑过来，越贴越紧，不由出声提醒，“有话说话，有事说事，站好了！”

“哦！”文潇闻言，扶着鬓角，心里急得百蚁攀爬，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徐徐渐进：“对！说是我家王爷叫他过来，说是陛下要见我。这都不知道算不算是假传圣旨，这事儿啊，越想越深，越说越大……”

说罢后，文潇又掩嘴，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的向萧璟打听，“二弟啊，你说，别是我家王爷得罪了什么人，这是有人要害我们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