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最终还是见了，文潇同萧珏坐在园子里说话，林表妹远远经过，驻足看了一眼。

此事没有告诉萧珏，可想来他也有所察觉，同萧珏呆在一起时，他的话少得反常。

林表妹的这一场情意真挚浓烈，从总角到豆蔻，最终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渐渐走向消亡。

至于文潇先前开解她的，那套子娶父妻的道理，想来就连林染霜自己也明白，那不过是给她个想望罢了。萧珏在她尚且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时不曾怜惜她，那么如今她封了妃子，已为人妇，还想在一起就是难上加难。

“倘若没有百花宴上的那一场变故，你会迎娶这个表妹吗？”文潇好奇问。

“不会。”萧珏回答的干脆利落，“若要娶她，早便娶了。本王一向同林家说得很清楚，只是栖梧她年纪还小，不到议亲的年纪，这些事，本王这个表兄不方便同她讲。本王原想着，此番秋闱，替她寻个夫婿的。”

“你……”文潇犹豫了片刻后道：“你先前待她亲近，已然失了分寸，不说是她，便是我也以为，你是将她当做未来王府女主人养着的。是你给了她念想，如今她走到这一步，你难辞其咎。”

“文潇，你有何立场数落本王？”萧珏面上扯出个阴森森的笑来，“你不过是仗着你如今同本王做了一场夫妻。可文潇，若本王吊着她不放也就罢了，本王没和她林家人说吗？本王明明白白的告诉林家人本王不会娶林染霜，是林家人还要把这个女儿塞进本王的王府来！”

“本王能把她轰出去吗？能就此不管吗？这是本王的姨母，唯一的嫡亲的姨母，如今已不在世上的姨母托付给本王的孩子。本王若是撒了手，说句不好听的，她早前两年被嫁出去，如今孩子都生一窝了。”萧珏愤愤道：“你当本王是没疏远过这孩子？不过半个月，接回来的时候生生脱了一层皮。还能怎么着人家，林染霜姓林，这是林家正经的嫡女，本王撒了手，她就得回家去，林家为着恶心本王就可劲儿的作践她。本王若是管了，本王还他妈的能怎么管？伸的手多了，怕坏了她的名节，反而找不着好人家。不伸手了，这孩子照顾不过来。怎么，非得让本王娶了？本王是个什么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吗？轮得到他们来唆摆？”

文潇见他义愤填膺，犹豫了好一会儿问：“这些话，你同林染霜说过吗？”

“十来岁的小丫头就不要脸面了么？”萧珏讥讽的看了她一眼，“话说狠了躲回家里去，本王还得把她接回来。”

萧珏说罢有些烦躁道：“何况这些事情，也不该由本王去说的，她林家人……”

后半段他是沉默，文潇也就没有再问，小姑娘情窦初开的情意总是懵懂又热烈，总不好一头浇熄了，是需要长辈开解的，可林家显然没有承担起这个责任，也无意去承担这个责任。

萧珏虽年长些，可毕竟，他自小也没有人教导这些琐事，谁会去教导一位亲王如何开解女儿心事？又是隔着一层的表亲，林染霜尚且不是白家血脉。

萧珏自问，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已很是不易了。

毕竟文潇也没能为林染霜做些什么，如今站得高高的去评判萧珏也多少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

见过这一面之后林染霜再没要求见文潇，文潇也乐得清净用笔一遍一遍的描绘那些划痕。

怎么说呢，像是有些年纪的划痕了，但轻微的甚至于不值当特意去修葺，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保留至今？

只是，不比旁的，床这种东西，旁人睡过的，皇后为什么不嫌膈应，为什么不更换呢？

皇后有什么不能更换的理由么？

文潇想不明白，只看着面前纤细的道道走线划出的墨痕，陷入沉思。

这些划痕显然不是正常磨损，像是发钗尖端刻下的浅浅痕迹，也许刻下的时候很深，可现在，周边已经被摩擦的十分光滑。

文潇躺在床上，拿着那张纸，边看边想，“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的帮萧珏找到遗诏，找到了之后呢？她这个没用的人就该离开了吧？还会不会有些其他的事情要做？”

她想得犯困，翻了个身又想，萧珏这个人，着实说不上是个坏人，历史上的皇嗣多有不成器的，可这一代，萧家的两个子弟，萧珏和萧璟都被教导的很好。

就这么陷入沉睡，再醒来时，狂风猛地刮开窗子，今夜月光分外明亮，照在泛着冷光的地板上，照在滑落在地上的宣纸上，让居高临下的文潇忽然脑海中乍现灵光。

或许，角度不同。

文潇想起萧珏所说的，白妃在死时，已经没有力气，浑身是血的爬了一路。

帝王遇刺，她在混乱中也受了伤，血迹一路蜿蜒到了坤宁宫，她强撑着来到这里，最后死在了这里。

由此，萧珏和白家坚定的认为，一定是这里有什么，以及，有人说，先帝将遗诏交给了白妃。

白家的人是最先杀到宫中来救驾的，故此也是最早见到白妃，皇帝陛下不知道的是，在白家的人见到白妃时，她已经咽了气。

遗诏不知所踪，而她死前的这个举动让白家和萧珏找了这么多年。

听说当时宫里很动荡，白妃为了不让前朝余孽得到遗诏，一定会找一个妥帖的地方藏着。

文潇点了灯，把窗户关上，把宣纸铺到床沿上，自己在地上趴了下去，调整着视线和角度，文潇终于在纸上隐约看出了字的形状，凌乱的很，匆忙之下，有的笔画粗，有的笔画细，描绘出来，也就显得不伦不类。

可还是能看得出，那字写着，藏娇。

藏娇啊……

文潇从冰凉的地面上起身的时候，只感觉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藏娇啊，是她理解的藏娇吗？是林表妹先前住着的那个藏娇阁吗？

仔细想想，藏娇阁荒废多年，因是先帝为先皇后建造的所在，故此，在先皇后行刺了先帝之后，那里成为一处禁忌，这宫里的人见了都要绕道走的地方，如今的陛下登基之后，那里更是封锁起来。

人人都觉着那里晦气，没有人愿意提起那里，就更不会有人要进去。

白妃早就将遗诏藏在了那里，用自己做了一个烟雾弹，她或许死的时候没有想到白家能攻进皇城。

再甚者，恐怕她也想不到遗诏竟然这么多年都没有被找到。

原来是这样，是角度不对，她当时没有力气，是趴在地上刻下了线索。

文潇把宣纸撕成碎片，在地上来回踱着步子，藏娇阁如今再一次锁了起来，好在自己已经知道了线索，剩下的干脆就交给萧珏去办，遗诏里到底写了什么说不好，毕竟萧珏自己也没见过。

看见的越少，或许才能活的越久。

只是现在么，既然找到了东西就该抓紧时间出宫了……

她想了想，脱了外衫只穿着中衣便走到了院子里，寻摸到墙边盛满水的瓮里，舀了两瓢凉水透心凉的浇在了头顶。

回屋后，她大开着窗户，吹了一夜的凉风，直等到衣裳都被吹的半干，这才躺回了床上。

第二天，她就病倒了，因病势凶猛，一下子起不来床，皇后还请了太医来诊治。

自然，请动太医的事不久就被萧珏知道了。

这是先前定下的暗号，萧珏虽意外她这么快就找到了线索，可也不敢耽搁，当下赶在大朝会时哭嚎着要死要活的把皇帝哭得头皮发麻。

当天中午，文潇就乘着一顶小轿出了皇宫。

待晚上醒过来时，文潇已换了衣裳躺在王府自己的大床上，滋润的开始用膳。

萧珏开了几次口，皆欲言又止的忍了下去。

直到文潇喝完了粥，说道：“遗诏应该在藏娇阁中，只是如今藏娇阁封存，我进不去，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吧。”

“藏娇阁？”萧珏微怔，“怎么会在藏娇阁？”

“怎么不能在藏娇阁？这些年，你不是各处都去寻过了，不知道你藏娇阁可有去找过？”

恰恰是遗漏了的。

萧珏沉默了片刻在文潇面前坐下来问：“消息可准确？”

“是你娘留下来的线索。”文潇有些不确信道：“应该是准确的吧？”

萧珏闻言立即出去了一趟，文潇摸了摸额头，也就势躺了下来。

却不想这一躺就接连几天又没能起得来……

冯太医又被萧珏请了来，满脸苦涩道：“王爷，实在不是下官不尽心，实在是，这上次身子骨就坏了，好容易把毒压下去，还不且养着慢慢的祛除，怎么就又病成这样？”

萧珏抿了抿唇问：“怎么治？”

“王爷恕罪，下官实在是没了法子。”冯太医擦着额角不断渗下的汗珠，“不妨，找找民间的郎中，许是，还有的救……”

萧珏没为难他，这让冯太医很是庆幸，他走了以后，稷川进外间道：“主子，可要准备了么？”

“准备什么？”

“自然是她的后事。”稷川回答的相当顺畅：“既然东西已经找到了，留着她还有什么用处？”

床上猛然惊醒的文潇听到这么一句，只觉着心里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