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月圆

他们二人一起骑马到了那处由时黎清理干净用来教授女子习武的校场。

她们前前后后教授了快有一月有余，除了刚开始柳燕儿那一群人，多的都是家里还未出阁的小丫头们，渐渐地也都能学得一两个招数，还能挑出几个不错的监督其他人学习，俨然变成了一处专门教授女子的武馆。

大家见到温楚兰和时靖，都纷纷停了下来向他们问好。

有一个姑娘跑过来，抱着温楚兰的大腿奶声奶气道：“少夫人！我现在也会打拳了！”

温楚兰低头一看，发现就是那日她送回家的那个姑娘。

“哦？是吗？”温楚兰蹲下去摸了摸她的头，“那要不要和我比试一下呀？”

那小姑娘一听便兴奋了起来，拉出架势做好准备姿势，看上去倒还真的有模有样。

温楚兰便也满足她，拉开拳头和她过了几招，发现小姑娘个子小，动作变换很灵活，躲过了她好几招。

“小丫头学得不错嘛！继续加油啊！”温楚兰觉得再比下去可能面子就有些挂不住了，便适可而止。

时靖笑话她：“怎么？遇到对手了？”

温楚兰把手往背后一甩，没理他。

“我教你几招吧。”时靖扯过她的手臂，温楚兰一个没站稳，就落入了他的怀里。

时靖搂着她的纤纤细腰，柔软的感觉让他瞬间醉了心。他从来拿的都是冰冷僵硬的兵器，如此温软的柳腰却是第一次触碰。

温楚兰也愣了一瞬，然后迅速从他怀里跳开。

时靖看见她的耳廓红了，像一朵桃花绽放在她的耳鬓。

“哼，你现在才教。”温楚兰低着头道，“我不学了！”

那边时黎看见他们了，连忙跑过来。

“楚兰！”时黎招呼她，“你们来得正好，我们刚刚还在和温锦承商量今晚要不要一起去吃一顿好的。”

温楚兰笑道：“去哪吃呀？”

温锦承马上道：“就卫所后院那家，上次我们救下时靖和时翊的那个。”

温楚兰问他：“你怎么知道那家酒楼重开了啊？”

时黎、明令茹和林慕相视一笑。

只听见下面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大少爷、少夫人，那酒楼是我爹开的，他说上次你们顺了他一把刀还没还，非要我请你们去坐坐。”

她话刚说完，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就连时翊都控制不住上翘的眼角。

温锦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又问：“一起去吧，叫上时翊，正好今天是十五，月圆之夜，该当团圆！”

温楚兰回头看时靖：“去吧去吧！”

时靖无奈道：“好好好，去！”

……

今日算是敦和镇重建以来的第一个节日，人们都出来玩乐，各式摊铺人满为患，再配上如水的月光，四处都好不热闹。

“这敦和镇虽比不上那些中原的城镇，但这里的人们倒是朴实。”温锦承喝着酒望着窗外道。

“是啊，敦和镇就这一条街，前后不过大概一里路，但从我到这里之后的每一个节日，人们都会在这条街上摆上许多好吃的好玩的。”明令茹托着腮帮道，“如果我哥也在这就好了，每一次这种热热闹闹的节日都是他陪我逛的。”

时黎赶紧安慰她：“别难过呀，等你哥回来了我们再补他一顿！”

林慕坐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你要是愿意，我们也是你的兄弟姐妹。”

“对。”温楚兰给她夹了一块肉道，“你哥不在的时候我可以把我哥给你，你想要什么你就尽情地使唤他。”

“阿兰！哪有你这样卖哥哥的啊？”温锦承怒道，气得朝她伸出手，佯装要打她，温楚兰一躲，手就撑在了时靖的大腿上。

时靖冷静地把她扶起来，温楚兰起来的瞬间抬头看见他低沉的眼神，和窗外的皎皎明月交相辉映。

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温楚兰看着他的眼睛，感觉自己心跳快得就像要蹦出来了似的。

“来来来！喝酒！”温锦承道，“我今天教你们几个新的酒令哦。”

“就你那点酒量，玩什么酒令都是输。”时黎道。

“温将军酒量很差吗？”明令茹忍不住问道。

“可差了！我跟你说啊……”

时靖盯着温楚兰，眼睛微微眯起：“还不起来？”

“哦哦哦……”温楚兰赶紧爬了起来，加入他们的话题，“今天我也喝！上次成亲时没能喝酒真的太遗憾了！”

……

结果行了一轮酒令下来，就温家兄妹二人酒品最差，喝了得有大半壶。

“再来再来！”温楚兰喝上头了，越来越兴奋。

温锦承则是已经半醉了，眯着眼睛道：“楚兰，我就不信了，来来来继续！”

又来了一轮，输的还是温楚兰和温锦承。

温楚兰很久没有这样畅快地喝过酒了，自全家下狱到流放遇伏，她无时无刻不在端着姿态，拿出她前十九年人生所积累的所有胆识和谋略，为自己和哥哥换来了一个还算安稳的生活。

她喝得晕乎乎的，抬头看着身边这一群人，最后将目光落在时靖身上。

她端着酒杯凑上去：“时靖，你帮我喝！”

时靖搂过她的腰，一手拿过她的杯子，一饮而尽。

其他人一阵起哄。

温锦承看到这一幕，不服道：“哎哎哎！温楚兰可不带你这样的啊！那没人帮我喝我不得亏死了？”

时黎赶紧给他斟酒：“行了你快喝吧，这就是你的命，别废话了。”

温锦承叹了一口气，刚想拿起杯子喝下去，就见一只手伸出来，先他一步夺过了杯子。

温锦承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林慕。

“你……”温锦承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慕仰头喝下了这杯酒，道：“我替他喝。”

时靖坐在她对面，脸上没什么波澜，仍保持着刚刚的姿势道：“好。”

这一次行酒令就变成了只有时靖和林慕两个人参与，变成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较量。

时黎没有打扰他们，只是她没想到林慕酒量这么好，时靖的脖子都开始微微泛红了，她还依旧清醒。

他们俩一杯一杯地喝着，除了行酒令之外不说任何别的话，这阵势活像是有什么十年仇。

明令茹忍不住问时黎：“他们俩之前有过节吗？”

时黎叹气道：“唉，少年欢喜当相断啊！”

他们喝到楼下的夜市都渐渐安静，酒楼里的人也走得所剩无几。

温楚兰一直被时靖抱在怀里，时靖低头一看，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行了，我输了。”时靖道。

林慕也放下酒杯，长舒了一口气：“好，那我们之间，就以我赢了为结束吧，我想体面一点。”

时靖点点头，算是答应她了。

温锦承的酒品是真的差，这会儿已经大剌剌地躺在椅子上休息了。

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醉了，清醒的就还剩时靖，林慕和时翊，时翊是滴酒不沾。

李瀚弄了辆马车来将他们送回明玉寨，只是此刻寨子里的人都睡了，没人出来迎接他们。

“我扶温将军回去吧。”林慕道。

时靖一把将温楚兰抱起，对他们道：“那你送温锦承，时翊你把大姐和明小姐送回去。”

结果时黎把手一甩：“我没那么醉，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时靖也不管她，示意了一下李瀚，让她跟上去。时翊也扶着明令茹往房间里走。

现场就又只剩下他们四个人了。

“时靖。”时靖正要离开，林慕把他叫住了，“我…已经和楚兰道歉了，我现在再向你道歉，之后我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时靖其实并不讨厌她，只是不喜欢她的做法，如今她已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倒也不觉得怎样。

“你知错了就好，你还有很多机会，要往前看。”

“谢谢你。”林慕诚恳道，“你要好好对待楚兰啊，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而且……她很需要你。”

时靖不解：“此话怎讲？”

林慕笑了一下：“你难道没发现只有在你面前，她才会肆无忌惮地笑、肆无忌惮地说话、肆无忌惮地喝酒吗？”

时靖一时愣住了。

林慕知道他在回忆他和温楚兰的点点滴滴，于是不再打扰他，扶着温锦承就往里面走。

“我们走了，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

……

时靖回到房里之后，把温楚兰抱上了床。

温楚兰醉酒的样子和她哥哥完全不一样，温锦承是耍酒疯，但温楚兰却安静得很，躺在床上安静地睡着了。如果不是脸上染着红晕，根本看不出她已然醉了。

醉酒还这么端着。时靖盯着她的睡颜看了一会儿，起身去打热水给她擦脸。

粗糙的毛巾刚刚贴上温楚兰的脸时，温楚兰就醒了，下意识地抓住时靖的手腕，用力反转。

“你是谁？”温楚兰睁开眼睛，眼里还带着一丝朦胧，看清是时靖之后又放松了警惕，把手上的力气卸了下来。

“是你啊……”温楚兰调整了一下睡姿，继续睡了过去。

时靖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应该是清醒了不少，于是对她继续睡过去的行为表示不满，道：“你刚刚弄疼我了。”

温楚兰头疼得很，觉得时靖有时候真的有点儿幼稚。

“对不起，是我的错，时大少爷。”她皱着眉头快速地道了歉，“好了吗，可以了吗。能让我睡觉了吗？”

时靖鲜少见到温楚兰这么鲜活的模样，在他的印象中，温楚兰总是波澜不惊地处理各种事情，她有胆识、有谋略，却很少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

不知怎么的，他还想看看温楚兰更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于是他说道：“不好，你看你把我的手都抓红了，不然明天酒醒了你就该忘了。”

温楚兰睁开眼睛，烦躁不安地看着他：“你就那么记仇吗？”

“是啊，我很记仇的。”时靖道。

结果温楚兰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

时靖正纠结这怎么给这场尴尬收尾，温楚兰突然起身抱住了他，双手搂着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道：“夫君，我头疼得很，你让我睡觉吧好不好，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再介意我刚刚的误会啦，好不好？”

时靖浑身都僵住了，好似四周都是冰冷的雪地，只有他们俩是热火的。

他还没做出任何反应，温楚兰就躺了回去，面色如常，还给他留出了位置，好像刚刚她什么事情也没做。

时靖突然想起林慕回去前和他说的话，如果温楚兰真的只在自己面前才会任性，那他愿意纵容她。

时靖去洗漱回来之后，温楚兰已经睡得很沉了，叫她都没有了反应。

时靖怕吵醒她，只好轻轻地更衣上床，只是他刚一躺下，温楚兰就翻过身面对他，抓住他结实的手臂抱着不放。

……

第二天温楚兰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时靖的睡颜。她发现自己还抱着时靖的手臂，但是却也没放开，就这么看着他。

睡着的时靖没有了白日里的戾气，清晨还温存的床笫把他原本该有的柔和还给了他俊朗的眉眼，温楚兰这才发觉他还是当年那个在桃花雨下舞剑的翩翩少年。

“别看了。”时靖虽闭着眼，但他却没睡着。

说实话，他一晚未睡。

这一夜温楚兰没有再梦魇，乖乖地抱着他睡得很安稳。

“你醒着的啊？”温楚兰道，“那你怎么不起床啊？”

时靖幽怨地睁开眼，低眸看着自己的手臂，道：“你抱着我，我怎么起床啊？”

“你把我的手拿开不就好了？”温楚兰放开了他，起身伸了个懒腰，“还是说，我昨晚抱你的那一下让你回味无穷啊？”

原来昨晚的事情她都记得，时靖不知道怎么回事，觉得有些心疼她，连醉酒都不能让她忘记，还必须时时保持着警惕。

时靖下意识地揉了揉昨晚被她抓过的手腕，这个动作被温楚兰捕捉到了。

“不是吧，时大少爷，我的道歉难道不够有诚意吗？还在计较啊？”

时靖这会儿是真的不想再和她争论了，看着她道：“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我在打下并州之后第一时间派人去了你们家当时遇害的地方，你哥哥也去祭拜过了，等过段时日明则连将那边安定下来了，我们便去云中。”

温楚兰看着他，老半天都没说出话。

最后是外面传来了李瀚的叫唤才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安静。

“谢谢你。”温楚兰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