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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春驻短歌(二)

若果不是早上醒来后看到手上还戴着那枚戒指,初华一定会以为昨晚的一切都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昨天因为淋雨起的烧已在程繁之的悉心照料下痊愈,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打开房门,却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客厅。

看来他已在她没起床的时候就去丹桂苑上班了,初华有些丧气,她还想见见他。

虽然昨晚两个人已经在一起说了半夜的话,虽然等他晚上唱完大轴就能再见到他,可初华还是想见见他。

她靠在门框上,心里想着他这时候会在做什么,出了好一会的神。

上午的时候,初华捡起了好久没用的英文,写信给远在法国的moliy,她想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分享给她。一封信修修改改,反复措辞,一直写了一个上午才算完成。

下午她将信送去了邮局,同时收到了冈川先生的来信,和随信所寄的几本书。

书是他刚完稿的几本小说,还没有开始在中国市场流通。

回到公馆,初华拆开信,这应当是冈川先生写给她最长的一封信了,整整三页纸,上头密密麻麻地写着日文。

冈川先生说他打听到了渡边凉的消息,他离开冈川府后确实成为了日本两党斗争的工具,曾经参与过多起杀人事件,因为他的养父在日本势力庞大,他并没有因此遭到刑罚,但因为有命案在身,他很早就从日本消失了。关于香港的事,冈川先生问过朋友,现在只知道在香港被捕的那名犯人并不是他,他可以确定渡边凉尚且还活在世上,但究竟在哪里生活,他也说不清,“可能是在日本,也可能回到了朝鲜,甚至还有可能去了中国,在上海或是别处哪里”,冈川先生在信中猜测道。

说完渡边凉,冈川先生又同她说了这几本书的故事,这都是他最近完成的小说,暂时没有和任何一家中国公司签订译文合同,如果初华想出版自己的译作可以尝试把它们翻译出来,他已经和大阪报社方面互通了消息,他们会帮忙安排印刷及在中国发售。

“这几本小说大概是我近来的精神映射。最近几年日本文坛成绩斐然者层出不穷,但大多人流于表面文才,远比不上一位社会人通世故,被名望束缚的天才往往是一出悲剧的开始,我对此想的比较多,所以翻译起来可能会有些难度,不过我相信你的能力。虽然我常常说谎,但诉诸文字的谎言只是一种文学技巧,信里我并不说谎。”

在信的最后,有一行字被摺了起来,展开后才看到写的是:

“睡眠与死亡哪个更容易,常受失眠困扰的我恐怕难以回答,但如果你要问我,岩石陡峭下充满药草花香的河谷在哪处,我倒是知道。”

初华看不懂这段文字,它像是某篇文章中摘出来的一段,又像是冈川先生在案前工作时随手写下的想法,它与三页纸的长信割裂,不像是冈川先生要与她说的话,像是他的喃喃自语。

初华将这次冈川先生的回信同以前她与冈川先生互通的信件放在了一处,只是她仍不知道岩石陡峭下充满药草花香的河谷,究竟是什么地方?

京都倒是有这样赏景的去处,山间溪涧,流水潺潺,只是游人很多,她想冈川先生说的应当不是那个地方。

况且先生的文字向来爱用隐喻,那“岩石陡峭下充满药草花香的河谷”,不一定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地方。

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直到她下午阅读了冈川先生寄过来书籍其中一本。

那是一本以精神病患者的自述为主的体小说,书中患者就曾见到过关于“岩石陡峭下充满药草花香的河谷”的留言,并为那位去了河谷的人而流泪。

小说用荒诞的视角写了一个真实的故事,一直读到暮色降临,初华还沉浸在冈川先生的文字里无法走出来。

程繁之回来时见到的便是躺在沙发上、用书本盖住了脸的初华。

他倾身上前拿开了她的书,却看到她一双眼睛正扑闪看着自己。

他笑:“我以为你睡着了。”

初华坐了起身,抬眼看了时间:“你今天回来很早。”

他嗯了一声,看了眼书的封页,坐在她身边将书交回了她的手中:“今晚有个局要去。”

初华奇怪地看着他:“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去这样那样的局。”

“今天是去见一位编剧,我和张老板打算联合写一部新戏,想问问那位新兴编剧的意见。这本书是冈川先生寄过来的?”

初华点点头:“他还跟我说了凉的事,和你说的一样,只是不知道现在他身在何处。”

程繁之安慰她:“渡边君武艺高强,一定会没事。”

“日本、朝鲜、中国,他会在哪个地方?”她像是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无论在何处,他一定正在想办法与你取得联系,我想他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担心他。”

程繁之摸了摸她的鬓角,将她的碎发拨到耳后,凝望着她的侧脸。

初华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红了脸,她低着头,装作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上的书。

书页在指尖毫无章法地翻动着,她这页看了几行,又跳到那页看几行,其实一个字都没看下去。

程繁之看着她的小动作嘴角扬起了笑意,他沉着声音问她:“今晚的局,你陪我去好不好?”

“我?”她合上书,对上他的眼睛,“我去能做什么?”

“这次新戏的受众并非那些常来戏院看戏的人,而是学生和进步青年,我和张老板想让那些人知道,京剧并非迂腐老旧的糟粕,我们这些京剧演员也有一颗赤诚之心。”他从身旁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她,“你是学生,又译过许多书,你的意见或许对我们有帮助。”

初华接过盒子拆开,里头是一套男士西装。

“这个是……”

“那位编剧先生自留学归来后郁郁难得志,最近整日宿于长三书寓,我们此番,得去那里找他。”

长三书寓,她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冈川先生来在上海时也去过那里。

初华换上了程繁之给他的的衣服,将长发压在了帽子里,此刻的她已经俨然一副俊俏男子的模样。

程繁之望着她道:“这原是我穿小的衣服,今早拿去改了下,本来怕你穿大了,没想到正好。”

“我第一次穿男子的衣服,”她低头新奇地看着自己的这一身西装,“倒是别有一种感觉。”

“衣服本不该被性别束缚,你觉得呢?”

她笑:“四哥说的都对。”

长三书寓与丹桂苑离得并不算远,他们与张老板碰面后,三人一起步行去了长三书寓。

女倌说顾先生正在吃饭,给他们安排了房间等他,又添了酒水。

那是一间布置的非常讲究的房间,彩色的玻璃窗,西式的窗帘布,红色的雕花木门和墨绿的琉璃灯,这里既有西方的装饰又处处显着东方的神韵,和谐又美好地共存着。

与天津的一枝春有天壤之别。

他们等了不多久,雕花木门旁传来一个清丽的男人声音:“诸位久等,顾某来迟了。”

初华闻声看去,却不由得愣了神。

那位整日留宿于长三书寓的顾先生,竟然就是文彦心心念念的顾愠哥哥,可她记得,他不是去北大工作了么?

简单地寒暄后,几人落座。

张春令先说出了此次新剧本的大纲:“那是一位进步青年被迫害至死的悲剧,第一幕从他怀着满腔热血归国开始说起,他办了进步报社,想要唤起觉醒的民意……”

张老板此刻完全不同于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样子,他挥斥方遒地、慷慨激昂地将自己的理想与抱负都融在剧本里讲给了在座的众人。

讲完了梗概,程繁之请顾愠说说自己的看法。

顾愠低吟:“我只是觉得……最后进步青年家破人亡、又被列强残忍杀害的结局,是否太悲惨了些?”

“愈是悲惨的结局愈能直击人心,看完这场戏的人才能更记住它。”张老板坚持自己的观点,“试问四大名著,哪一个不是悲剧?”

程繁之未置可否,只问偏过头初华:“你觉得呢?”

初华其实早在张老板说大纲时就有了想法:“假如我是作者,我会喜欢悲剧,但如果我是观众,我希望有一个更能激发斗志的结局。如果只提出问题而不能解决问题,是不完整的,至少能提供解决问题的方向。”

她说完,屋里顷然安静了下来。

初华抬头望向程繁之,又转眸看看其他的两个人,或垂着眼,或盯着某样东西,似乎都陷入了自己的思考里。

良久,程繁之开口:“我认同初华的看法。”

“我也支持这位小姐的意见。”

顾愠望着她,初华从他的目光里知道他大概已经认出了自己。

张春令不发一语,程繁之拍了拍他的肩膀:“悲剧的文学性无可比拟,等到中国再度回到和平年代,我再陪你演这出悲剧警醒世人。”

张老板兀自喝了杯酒,想了想又给程繁之倒了一杯。

“空口无凭,你明儿得立字据。”他说。

关于剧本的讨论最后以灿烂而不是悲壮的结局收尾。

回去的路上初华同程繁之说了顾愠的事:“我以为他是去北大工作了。”

“顾家的事,我耳闻过一些,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顾先生选择怎样的生活,那也是他的自由。”

“可是文彦还在想着要说服父母不去美国,去北大读书,只为了能找他。”

程繁之没有说话,只握住了她的手,两人并肩走过一盏又一盏路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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