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宁离咬了咬烟蒂，注视着盛远，没说话。

盛远也没有说话，他站在五米开外的距离，回视着宁离，没有其他的动作。

隔着层雨，其实只能看到个大概的人影，但宁离知道盛远在看自己。

他心里更烦躁了。

宁离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指节紧扣着伞柄。

宁离的脊骨绷得笔直，站在烈烈大雨中，他原本过长的银发已经被自己用小刀削短，干净利落的短碎发在风中翻飞。

如果不是后面墙壁上刻着幼稚至极的话，宁离肯定转身就走。

他其实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雨声磅礴，狂躁的风吹的视野一片模糊。风卷起了远处的树叶与枯枝，盘旋着往天上飞。

宁离手中厚重的伞不堪重负，风吹跑了伞，黑色的伞盘旋的往高处远处飞去。

银色的人影暴露在磅礴的雨幕之下。

盛远这才靠近，站在宁离身前，将伞遮住被淋了一身的人。

他手中的雨伞也被风打得支零破碎。

气氛难言的僵硬。

宁离已经三天没有在接触过这个人，曾经他们也算得上是患难与共，可现在却是连说个话都带着硝烟。

宁离指间按着伞的尖端，把倾斜到自己的伞推回去，“什么事？”

盛远没有介意：“cs基地通讯断了，电力系统也出了问题。”

“可以肯定的是，这段时间这里并不安全，蛞人雨天更加灵活，它们擅长隐蔽，不要单独行动。”

宁离：“…会有支援的。”

盛远眼里眸光微动：“嗯。”

盛远只是撑着伞，全身没有任何过界的行为，现在，他又端起了彬彬有礼的皮，好像只是过来提个醒，乖巧贴心的很。

盛远的目光透过宁离，看向宁离后面的墙面。宁离注意到他的目光，

眉梢下压：

“走。”

听话的alpha反而笑了笑，径直往墙面走过。

温柔？贴心？

宁离火大，他扯着盛远的手臂，“我让你走。”

盛远：“嗯…”

他笑：“不。”

气人的本性已经毫不掩饰。

更烦躁了。

这几天的压着的烦躁就像突然不受控制的火山，猛的炸开了。

宁离眸光一冽，他按住盛远的关节，勾住盛远的脚，一个侧摆把人后砸在地。盛远反应过来，及时调整姿势，才没有面对脸贴地的惨剧。

宁离熄灭香烟，动作凌冽，长腿侧翻砸向盛远的腰部。

竟是认真了。

盛远第一次见杀气腾腾的宁离，不知怎么，内心反而难以言喻的愉悦，盛远避开攻过来的腿，反而抓住宁离脚裸，然而宁离等的就是现在，他半身凌空，被按住的脚反而是他整个人的借力点，以堪称恐怖的姿势另一只脚踹上了盛远的下颚。

盛远被打的侧过头，嘴里都是鲜血的味道。

他嘴里鲜血淋漓，竟然在那个力气中砸断了一只牙。

这是这么久来，有人能伤到他。

盛远有些兴奋。

他舔了舔后压根松动的牙齿，血的味道直冲脑门。

他看着宁离，摆摆手，吐掉了掉落的牙，笑了，“再来。”

雷声依然在轰鸣，一闪而过的闪电隐隐照亮了高塔尖端顶楼的两人，他们攻击招招凌厉，都想让对方屈服，两个alpha即使没有信息素的争斗，也充满了让对方服从的暴力美学。

宁离躲过袭过来的拳风，抬手防守住面门，盛远咧嘴，宁离觉得不妙，拳风调转，盛远的手臂侧翻砸在宁离肩膀上。

宁离那只手臂直接麻痹，当场失去使用能力。

大雨冲刷着，雨水在顶楼留下积水，两个alpha激烈的肉搏溅起水珠，打散了雨水晕开的倒影。

盛远抹了抹被打出乌青的嘴角，他满是狼藉，眼角里是愉悦与满满的征服欲。

宁离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灵活却耐力不足，干净的黑色风衣已经在争斗中撕得残缺。

他扭了扭手腕，又像盛远逼近。

宁离的攻击又狠又凶，却又带着发泄的意味在里面。

这几天很多事情的发展都不受控制。

宁离本是想通过这次实训拿到东西，找到钟罔问一些事情，没想到会遇到张成玉，也没想到会被盛远救下来照顾了好几天。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但宁离一个人很久了，也习惯了。

他不想对人产生依赖。

宁离想，自己还没那么可怜，可怜到有人捧着一团火自己就会忍不住接近。

这种自残性攻击方式让盛远无奈了。

他从一开始的还手到后面的防御，改变得很隐晦。

雨冲刷着两人，最后宁离脚搅住盛远的腰，踩着人倒在地，脱力的躺在地板上。

宁离看着天空翻滚的云层，呼吸轻微，光滑石板上的积水很深，甚至淹没到他的耳后。

巨大的闪电划过天幕，雷电的光淹没在云尾。

盛远也躺在一旁。

他可以听到宁离疲惫的喘息，也看到他起伏的胸膛。

许久，盛远说：“心情不好？”

“好不了。”

“因为什么？”盛远问。

“因为你。”

宁离将目光放在盛远身上，他看着盛远身上大大小小被自己打出来的伤口，反而几不可闻的问：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帮助我，照顾我？”

雨声窸窸窣窣，这句话很轻很轻，几乎是自言自语，但是盛远听见了。

他一愣，复又笑了。

盛远坐起来，垂着头看着被雨淋得狼狈的人，可宁离的桃花眼越狼狈就越显示出惊心动魄的美来。

被这么一双清醒又洞若观火的眼睛盯着，盛远突然觉得一直卡在心里说不出去的话也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了。

他侧着头看着宁离，那锋利的、野性的五官落着雨水，那双深邃的眸子盯着宁离，像在笑，他轻声说：

“或许是因为…”

“我喜欢你吧。”

“不是因为盛蓑衣，也不是其他什么原因。”

“我只是对你情难自禁。”

雨声裹挟着风，那一瞬间，宁离的心脏剧烈跳动了起来。

紧张，无措，混合着种种复杂的，难过悲伤等等繁琐的情绪，宁离说不出话。

盛远拉起宁离的手，低下头，以一个臣服者的姿态，轻轻吻了吻宁离的手背：

“我会对你忠诚。”

“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盛远忍不住，又把手拉到旁边用唇轻轻碰了碰：

“喜欢你是一件让我很开心的事情。”

“宁离，很高兴认识你。”

宁离瞳孔盯着盛远，这些话让他整个人都静住了，出现了难以言喻的空白。

随后，他手指蜷了蜷，抬手盖住脸颊，什么话也没说。

盛远只是笑着看着他，温暖的手玩着宁离忘了收回去的手，拨动着他的手指。

心里有猜测是一回事，真的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

许久，宁离缓了过来，盯着昏沉的天幕。

“这样吗…”他说。

宁离没说话，盛远也没说话。

有宁离一只手盛远就已经很愉悦了，对盛远来说，宁离没有表现出厌恶就已经是很好的开端。

盛远说：“盛蓑衣是我的表妹，我转过来时她已经被勒令退学。”

“盛蓑衣有很多你的照片，她对你很了解，一开始我并没有怀疑她说的话的真实性。后面才发现了问题。”

“我一开始确实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为什么能让我alpha的表妹爱得要死要活…还觉得她瞎眼。”

盛远觉得有些好笑，“后面嘛…”

他低头蹭了蹭宁离的手：“难得她有眼光。”

宁离深呼一口气。

宁离：“那她有没有和你说…她咬了我的事？”

盛远：“这是我从温油那里知道的。”

宁离很浅的松了口气。

盛蓑衣咬他的时候，正是宁离第一次发育期，他身体虚弱，一时没防住，被盛蓑衣咬了口脖颈，没有摸到腺体。

但那时盛蓑衣可能闻到了自己信息素中短暂出现的omega特性。

盛远：“里面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吗？”

宁离被这个理所当然、还打蛇上棍的态度镇住了。

宁离憋了一会，扶着墙站起来，他身上都是水汽。

走时，还是把手伸向盛远，“起来。”

盛远盯着前面那只手，勾唇，拉了上去。

宁离想到自己的omega信息素，在想到眼前的alpha，只觉得，如果omega信息素不藏好，怕是真的要理不清了。

宁离不讨厌盛远。但是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或许是出生到现在没有接触过足够的爱，宁离不知道怎么去表达这个东西，也不知道如何回馈盛远的喜欢。

所以，宁离只能逃避。

宁离看了看雨，顾左右而言他：“雨大了。”

“走吧。”

“……”盛远久久的看着宁离，浅浅的笑：“好。”

然而，盛远只是在远处的看着，眼神难懂。

…更烦躁了。

宁离咬断了烟蒂，反而迎着大雨朝盛远方向走去。

谁知，他一过去，盛远便退几步。

“……”

宁离压下眉梢，眼里有火气。

他抹开指间的血痕，干脆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他是一刻也不想和这个人待在一起了。

在下楼的那一刻，宁离转身，用余光看向那个方向。

只见一开始躲得远远的盛远不知怎么已经站在那面墙前，慢吞吞的看着。

“……”

那一瞬间，像是有血涌到脸上，宁离的脸刷的一片血红。

年少时无论真真假假说出来的话现在看真的有几分羞耻——

他咬牙，飞快的走到盛远旁边，几乎是在跑了。

宁离扯着盛远手腕，猛的把人扯过来，把他的目光从墙面上扯开。

“盛远。”

盛远的目光移到宁离身上，看到他，盛远慢悠悠的啊了一声，笑道：“嗯…宁离，有什么事吗？”

宁离：“…这么大的雨，你来干什么？”

盛远垂着的目光久久的盯着宁离握住自己手腕的手：“那你又上来干什么？”

这下，宁离顿时哑然。

他的沉默让盛远轻笑了一声。

这个笑声却让宁离心里的烦躁更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