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六章

落春秋看着昏睡过去的九尾狐，嘴角微微勾起，他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幸运过了头。

卿云注意到了落春秋对九尾白狐异样的眼神，没好气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在瞎看什么啊？”

“你怎么又发脾气了？”落春秋不知道这位姑奶奶在发什么疯，无辜地抬眸与她对视，“上古灵兽，看看还不行吗？而且，不是你给我看的么？”

事实摆在眼前，卿云立马就虚了，但她咬死不改口：“让你看也没让你用那种眼神看啊！这是苏姐姐的，你要是敢打歪主意，小心苏姐姐叫你吃苦头！她现在，可是有法力的！”

落春秋直接懵了，当即反驳道：“喂，什么叫那种眼神啊？你别说得我跟流氓一样！还有，小七恢复神力了？！”

卿云故意不回答他后半个问题，只挑着前面的说歪理：“你不流氓，用得着一直死死盯着人家看吗？！这还只是一只小狐狸啊，你真是禽兽不如！”

落春秋真是败给她的歪理了，只得老实交代自己此来的真正目的。

“傻丫头，听好了，我一直盯着它看，是因为我现在正好需要一只九尾狐！”

轮到卿云愣住了，他正好需要？

“你以为君言念的事情，有那么好解决吗？整整一夜，我连觉都没得睡！”

“你本来就不需要睡觉啊！”卿云对他几百年来还保持着凡人作息的毅力表示折服。

“你苏姐姐还几千年都不用吃东西呢，一有好吃的，她还不是第一个抢着吃的！九重天上哪个神仙没有辟谷，一到君上寿辰不还是大摆宴席？阿云，不需要做的事不代表不能做，你我皆从尘世而来，眷恋那尘世的晨昏又有什么错？”落春秋说着，右手按在额前，扮出一副随时就要倒下去的弱不禁风的模样，“况且，我真的很累嘛！”

那日变成冰雕时的恐惧还没彻底从心上退去，卿云吓得大叫起来：“你怎么了，没事吧？”

落春秋知道自己玩大发了，刚要放下手来安抚卿云，转念一想，反而装得更加厉害了。

“咳咳，我没事，就是突然感觉头好疼……”落春秋仰着头，眉头拧成“川”字，额间还配合着留下几滴汗来，似乎是真的非常难受，卿云见状，抓在袖子上的手攥得更紧了，白狐整个重量压在她一只手上，她却满眼只焦急地关心这个站在她眼前的男人：“头疼，怎么会头疼呢？”

是哭腔。

“是寒毒吗？是寒毒留下的后遗症吗？”卿云想起苏若七神力尽失时的症状，惊得自己的手都在发抖。

她这联想把落春秋也给惊到了。

原来她也会这么关心他的么……

透过张开的五指，落春秋看着无边的苍穹，陡然有一种这世间晨昏，似乎也没什么特别值得他眷恋的感觉……

他大概是真的装出病来了吧。

“你说话啊，落春秋，你不要吓我！”

见他不说话，卿云的眼泪都要在眼眶中转出来了，就在她撑不住要哭出来的时候，紧攥着袖子的手突然被牵了起来，那个吓得她快要哭的人，竟然直接坐到了地上，还拉着她的手放到他的额前，一双眼睛半眯着，一副全然没有力气的样子，说话的声音也格外地低：“你好吵啊，就不能陪我安静地休息一下吗？”

“我就是太累了而已，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夸张。”

二人身高本就相去不远，落春秋这会坐在地上，卿云完全是被他带着不得不也跟着坐下来，她对他口中的“没事”将信将疑，抽噎声不断，却是一句话也没再说了。

落春秋来时是真的没想到会变成这个场景，而且，他起初是没打算来亶爰山的。

他是想要去更加东边的青丘山的，但在腾云路过亶爰山的时候，他却感应到了卿云的灵识。

两百七十年前他亲手为卿云剔去仙骨，擅自花费半身修为救她的命，她的灵识就是依附着他而活，他曾经也觉得不适应，甚至想过这样绑着人家的灵识不好，应该想办法还她自由，但后来渐渐习惯了也就很少提起来这回事，现在他觉得，自己当年的想法真的是有够蠢的。

他救了她的命，他自私一下又怎么了……

“阿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为我哭呢……你怎么不说话啊？”

“不是你嫌我吵啊！还有，你瞎啊，我哪里为你哭了！”

“是是是，你没哭！是我瞎了！哎呀，头好疼啊……”

“又疼了？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头顶的苍穹静谧，昴日星君对东方有着很深的执念，飞鸟沐浴着金辉，越过山谷，在桂树的枝叶间呼朋引伴，在大树底下歇脚的人，却是无论如何也欢乐不起来。

温如玉上山时就发现，自己的身后跟着一个人。

深山老林里遇见土匪其实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情，他只能自认倒霉，但这个土匪有些奇怪，跟着他绕了半个山头，永远保持着跟他不远不近的距离，什么也不做，就像此时他坐在大树底下，四周再没第二个人，那土匪竟然还沉得住气，没有提着刀上来抵在他的脖子上，让他交出身上值钱的东西。

这真的让温如玉很困惑。

难不成，不是土匪……？

不，温如玉摇摇头，孤身在外，坚决不可掉以轻心。

他放下背了一路的木匣子，挽起袖子，环顾一周，捡了一根跟他手腕一样粗的木棍，大有要去跟土匪干一架的架势，怎知他捡了木棍也不拿在手上，而是将之立起来，他面对着这根木棍，竟然搭手作了一揖，和尚念经一样神神叨叨：“杉木也好，朽木也罢，世人皆有廉耻之心，即便身为朽木，也有礼义廉耻之本心，一时的蒙蔽并不可怕，旧日小小的罪过也并非到了无可救药之地步，还望早日回头，唤回本心，切莫犯下大过，追悔莫及……”

温如玉说罢，又作了一次揖，随即凭借记忆将那根木棍放回了原处，就在他松手的时候，他的眼前飞快地闪过一个红色的身影，他顺着那红色的身影的行迹，晕头转向地看到了被自己放下来的木匣子。

木匣子上坐着一只赤色的狐狸。

先是疑似遇见土匪，现在又遇见了野兽，向前是死，退后也是死，温如玉越发觉得，今日或许不适合上山采祝馀花。

“我给你吃的，你不要吃我好不好？”

“我下月初九就要成为成婚了，我不能死在这了。”

四周的寒气骤然散去，许栾烟全身的筋骨在这燥热的法阵中爆裂开来，又不单单是疼痛，还有如蚂蚁啃食的瘙痒难耐，在屋子里头见证她全身筋脉逆行的半妖贺瑾，则再也没了往前踏出一步的勇气。

“你们究竟想干嘛……”贺瑾双手捂着眼睛，连连往后跌去，生怕下一个筋脉逆行的就是自己。

而且以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绝对是直接暴毙而亡！他才刚刚捡回小命，才不要那么快就死了呢！

“我跟你们讲，我可是巫妖，你们要是识相就……呃……呃……唔！”

他好不容易壮起胆子说一些自以为能够吓唬到对方的话，却在马威下了一半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殿下这是做什么？”法阵之中，许栾烟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廪枫低头看着身旁的苏若七，她没有任何异样，还是受着他的控制，他要改阵就只抱着他一只手臂，他做什么都顺着，他没有开口，她也跟着沉默。

“栾烟做错什么事情，需要殿下如此责罚？”

许栾烟不死心，她还以为是九天玄女给她使的这个绊子，虽处于生不如死的境地，但一番话说得还是很漂亮的：“是因为臣救了这半妖吗？那臣心甘情愿被罚，作为臣下没有体会到殿下话里的真实意味，是臣下愚笨，臣，该，罚！”

她到最后几乎是把牙咬碎了，一字一顿地说着。

“你确实是愚笨，”廪枫启唇道，“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白费力气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

许栾烟没有看到，廪枫伸手将苏若七发髻上歪了的步摇拔了出来，打理了一番过后才插了回去，但她隐约意识到，现在她要面对的人，不是那个九重天的门面，而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黄泉鬼君！

“鬼君……倒是舍得，对付一个小仙，动用如此多的神力……”

“本君如何做事，不用你来妄语。许大弟子还是先想想，如何自救吧。”

廪枫抱起苏若七，她的眼神黯淡，早就没了一魂三魄的神魂被他轻松掌控着，但这样的情形不能维持多久，神魂被外力牵制久了，就会和本体脱离，一旦和本体脱离，残缺的神魂无法凝聚，她就真的魂飞魄散了！所以，他不能再这么僵持下去！

“鬼君可是忘了，你来凡世的目的！”

“本君来凡世的目的只有一个。”

“寻回本君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