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阿魂抱着苏若七，不愿她再受一丝一毫的伤害。但苏若七即便遍体鳞伤了，还是能认出这幅身体身上的气息的，在这种剑拔弩张的环境下，她本能地就要退缩，直到阿魂说：“娘亲，是我。”

阿魂已经哭得很不成样子了。裴云的咒还在念着，阿魂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很快就要被驱逐出去，她只能疯狂叫着垂下脑袋的苏若七：“娘亲，不要睡，小白父君很快就会来的……”

“还有大坏蛋……他会……”话说到一半，阿魂完全脱了力，反应过来时已经落寞地飘在半空中了，下方的人儿自然又再次摔在地上。阿魂悲痛得破口大骂无妄。

大坏蛋死哪里去了！每次娘亲出事他都不在！再不回来，娘亲就撑不住了！！！

阿魂想要传音给无妄，可她如今动用不了任何力量。无妄说她是生病了，具体生得什么病却没有说，她也不敢问。她想或许是和苏若七两千年前生的那场病是一样吧，只不过当时她的娘亲就需要吸食大量的人血了，她不用，而且娘亲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连眼睛都坏掉了。

阿魂的猜测乱了方向，但也不会有人来提醒她。她的当务之急就是在救援回来之前，不让任何人靠近苏若七。所幸裴云他们看不见生魂，不知道她这个在暗处捣乱的家伙的实力，自然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谁让他们神仙做事的顾虑多呢。

“夫人……”裴云试探性地喊了一句，他被苏若七重重地扇了一扇子，大半张脸都被她那怪异的神力给侵蚀掉了，很是恐怖，可是他还是上前了两步。

顾玥的身体不停动弹着，阿魂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去了。顾玥是离苏若七最近的人，她要是动手，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不准靠近我娘亲。”

阿魂一愣。

“要是再靠近，我就弄死这幅身体的主人。”

“你敢！”狠话一出，裴云他们真就又顾虑起来了。

驱魂的咒法竟然失效了。阿魂听到有人愤然骂了一句。然而阿魂是最清楚的，咒法没有失效，她的确被驱赶出来了，现在待在壳子里的，就是原主人顾玥！

她在帮她们。

夺回自己身体主权的时候，顾玥其实是很头疼的，接连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她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若是把苏若七带回九重天，就算天君保她又怎么样，以裴云的性子，还有九重天上那么多的神仙……

可是不把她带回去……

顾玥闭上眼睛，伸手准备去召青玉长剑。

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哪怕是老祖宗也……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顾玥僵住了。

苏若七瘦弱的身体缩在她的怀中，像是在血水中泡过一样。

顾玥将手放在她的背上。

应该是痛到极致了，苏若七浑身又开始发冷，而那捆仙索也还在她的脚踝上“作威作福”，可她却一声不吭。

罢了，是自己没有照顾好这个不听话的“女儿”。顾玥妥协了。

“让我们走。”

顾玥被人强占了两次身体，魂灵也是十分虚弱，她小心翼翼地抱起苏若七，因为无数的前车之鉴，她点了怀中人的哑穴。

阿魂挪到顾玥的身边，还是放心不下，目光始终停在苏若七的身上。

“我天族的玄女殿下，岂是你说带走就带走的！”

“就是！别以为你在占着夫人的身体，就能威胁到我们将军！”

九重天的人可不能输了气势。裴云站在众仙官跟前，持着鸳鸯剑，眼神冰冷。顾玥看着他被毁了的容貌，吓得整颗心揪在一起。

“我……我必须带她走！”顾玥心虚得不敢和他对视，夫妻之间最熟悉的，就是彼此的眼睛，可她又忍不住去关心他，伤得这么严重，得多痛啊……

在她飘忽的目光下，裴云启唇，说了一句打在场所有人脸的话：“堕入魔道之人，不配为我天族殿下。”

仅一句，就将整个天族撇得干净。

顾玥知道这只是前菜，但还是辩驳道：“她没有堕入魔道。”

“没有？那她为何吸食生魂、残杀同类？”裴云凝眸，他的身后仿佛站着诸天神佛，铺天盖地的质疑压得顾玥要喘不过气来。

“她……”顾玥转头看向紧跟在苏若七身边的少女，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回答道：“她是生病了。”

身旁的少女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你能听见我说话？”阿魂像说悄悄话一样，将声音压得很低，因为害怕除了顾玥，还有别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顾玥微微颔首，眼睛盯着阿魂看了好一会。

阿魂这便知晓自己暴露了。

“生病？生病就能杀人了？”裴云冷笑一声，“还有，她不是早就神力尽失么，你倒是说说看，她哪来的力量杀人、毁了本将军这张脸的？”

顾玥心疼到哑口无言。从曦月宫初见到如今如此为难的境地，苏若七瞒了她太多事情，以至于她现在，连一句给她辩驳的话都找不出来。

她只好再次求助阿魂。阿魂已经气炸了，这个狗将军，句句不离“杀”字，就这么着急给她娘亲定罪么！

“你既然要帮我们，那就帮到底吧，再把你的身体……”阿魂将愤怒化成了动力，“借我一次”四字还没出口，耳边却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刚刚这狗将军说了一句什么来着？

“后退。”

顾玥听得清清楚楚。

很快，裴云就带着一众仙人后退了一大段距离——期间还呵斥了两声：“本将军的话，是没听清么？”

那些踟蹰的步伐无奈地向后退去。

“将军这是怕了？”

“嘘，小声点！”

如果裴云拿眼神来杀人，顾玥觉得自己早就碎尸万段了。他其实早就认出她了！驱魂术没有失效，是她在搞鬼！

东厢房的外头是荒凉的小院落，没有特别栽种过什么奇花异草，就保留着昆仑原始的沙棠树，这沙棠树不仅蓄得一把好水，在众仙的流言蜚语之间，也是不为所动，哪怕突然被人捅了几刀。

裴云召来了青玉长剑，将三把长剑刺入身后沙棠树的躯干上，指着顾玥怀里的人说道：“她要是能将这三把剑□□，我就放你们走。”

顾玥就知道，他不会轻易妥协。拔剑，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她怀里的人儿都冰得要结霜了，哪还有力气去拔剑？

“我来拔不行么？”顾玥脸色完全白了。

“你自己的剑，又何须费力气。”裴云冷漠得酷暑的昆仑，都要下起雪来了，顾玥本来抱着冰块一样的身体，手都冻红了，而裴云看她的眼神，是让她的心也跟着寒了。她敢说，自成婚以来她都没在裴云身上看到这样的眼神。他是成心不肯放人。

顾玥怀中的人儿抽搐起来，想也知道是有话要说。顾玥忽视她的请求，同裴云说了一个字：“好。”

一个字可以延伸出千万种意味，众仙只见顾玥伸手探头，将一根绒花的发簪取了下来，像是在进行什么庄严的仪式一样，插到他们曾经的玄女殿下散乱的发上，她细心地为她绾着发，眼角却是通红的，张嘴念了什么，下一刻又松开手来，让如今的女魔头自己站稳脚步——竟然真的能站稳，而她从未舒展开的眉头，又紧了些。

“殿下，保护好自己。”

顾玥的话直直钻入苏若七的耳朵里，明明跟风一样轻盈，却强势地丝毫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你要做什么？”阿魂虽然也算间接和顾玥相处过几年的，对她的印象没有多坏，但也算不上有多好，而她还是那个讨厌的家伙的夫人，谁知道他们夫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阿魂的担忧不无道理，从古至今，没有谁的心思是完全干净的。

“把你的身体借给我，我来帮你做。”

顾玥一双柳叶眼扫向阿魂，默允了。她的的适应能力很强，一个身体住两个魂魄的情况也不会使她有多难受了。

阿魂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天之内上了人家三次身，真的没有问题吗？她也不知道，只能试一试，没有身体，又如何能保护娘亲呢？

最后是两人各自掌控了身体一半的主导权。

将身体一半的负担让了出去，顾玥惊异地发现自己好受了许多，就是两个魂魄制约着，走起路来很是别扭，同手同脚都是小事，最怕冷不防摔一跟头，所幸嘴巴是完全由她自己控制的。

她拉着苏若七冰块一样僵硬的手，缓慢往沙棠树跟前走着，捆仙索链条撞击的声音很是刺耳，顾玥酝酿了一番，也不装了：“裴云，一月以前，你为了我自贬到西海来。你应当非常明白，想要保护一个人的心情。”

保护一个人，本来就是偏心的、不理智的行为。

一月前，裴云偏心于她；今日，她偏心于苏若七。

“为什么偏偏是她？”

“因为我做不到那么无情。”就像苏若七说的，她太心软了。这可能也跟她当初修仙时修的就是有情道有关。

几年相处下来的感情，君臣也好、朋友也好，甚至真只是她单方面母爱泛滥了也好，都使她不能袖手旁观。

“换了我被……”

“够了，”裴云背过身去，“夫人是要拖到那个少年回来么？”

裴云记得，苏若七身边还有一位神秘的少年。若他没有猜错，这少年便是苏若七的弟弟——

苏无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