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树上有木屋

小狗把黎潋带到梨花镇旁边的小溪时，黎潋正好看见了阿赏。

穿着桃红色衣裙的小姑娘在垂柳边坐着，手撑着脸，百无聊赖地似乎在等着什么。

黎潋招招手，正想打招呼，就看到有一个穿着白衣，头戴纶巾的男子蹑手蹑脚走到阿赏后面，悄悄蒙上了阿赏的眼睛。

黎潋双眼微眯，看着男子并没有恶意，而且似乎和阿赏很是熟稔的样子。

想是情人相会。

果然，接着阿赏拍开那男子的手，和他玩闹起来。

基于非礼勿视的原则，黎潋没有逗留，转身走了。

继续跟着小狗沿着溪边走，看这方向，小狗大概是想带黎潋回原本的木屋那里。

难不成梅琮仍然住在小木屋那边吗。

想到这，黎潋快步走上前去，拦住了小狗，蹲下摸了摸小狗软弹的耳朵，嗯……手感果真不错。

“小狗啊，那边真的太远了，我等会儿还要拿画去书画坊给店里的掌柜看呢，真去不了了，你不用那么担心他，他一个大男人，武功又那么好，他要是真想活下去，日子会过得很好的。”

“是吗。”

沉稳却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黎潋抬头看去，的确如自己所想，是梅琮。遂起身，淡然笑着。

“梅壮士，好巧哦。”

“不是很巧，这狗特意把你寻过来的。”

“……”

好吧，黎潋承认的确是这样的。黎潋看着对面站着的男子，他个子很高，却很精瘦，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骑装。

“梅壮士怎么在这儿？”

梅琮垂眸，看着这个不及自己下巴的女子，仰着脸，面容带笑，声音浅淡，眼中明明带着笑意，可真要深看，却是漆黑的一片空洞。

她没有看起来那么快乐。

“你想知道？”

“啊？”什么意思？

“冒犯了”

没等黎潋弄清楚是什么意思，梅琮伸手揽过自己的肩膀，然后就是失去了地面支撑的腾空感，眼前枝枝叶叶快速略过，等黎潋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树干上了。

一眼眺望，身前，是青黄相接的稻田。东越地处南部，水稻一年两收。镇子旁边的水田现在已经放干了水，农户们正顶着烈日，有在还是青黄一片的稻田除草的，也有在已经是全部金黄的稻田里收割的。

再远一些，是黛色的山，山峰连绵，起伏跌宕，最远处的山，甚至环绕了些飘渺的云雾，如同画中美人的眉。

“真是好看啊。”

黎潋不禁赞叹出声，但同时也是困惑不已。梅琮怎么突然带自己上来，他看起来可不是个会带人欣赏美景的人。

“我住在这儿。”

黎潋听他这样说，回过头来看着身边的环境。

这是一棵参天古树。从下往上望，压根看不到顶，现在黎潋往下看，也仍然看不到下面是否有行人走动。

现在自己所站的树枝，旁边还有两个往上延伸的树干。树干粗壮，这两根树干一左一右和自己所站的树干正好形成一个碗状。

而这“碗底”摆了几块厚重的木板块，周围还用竹竿围得紧密，顶上也是被木板和竹竿围得严密。

原来是树上木屋。

黎潋幼时最喜欢看杂谈闲书，依稀记得有一些记录江湖趣事儿的杂书，里面就有这样一个故事，说是武陵有一砍柴人，奔波往返于山林丛中，为午间休憩，又想避开山中猛兽突袭，遂在树上筑屋。

读时还觉得编写这故事的人胡言乱语，树木枝干错综复杂，枝叶交盖不定，能盖屋子简直是无稽之谈，现在看到现成的树屋在自己面前，才知道自己如同井底之蛙，见识之短，心气却挺大。

“梅壮士住这儿，林中仙子也不过如此吧。”

黎潋笑眯眯地看向梅琮，“不过虽然在这儿住着是一件风雅事，我本来不应该说什么的，但是这几日天气晴朗，这里还能住着，如果要是下了大雨，特别是带着雷电的暴雨，实在是不安全，而且东越夏季多雷雨，梅壮士还是要再寻个住处才行。”

“无碍。”

梅琮说完，往自己的腰间一扯，把荷包递给黎潋。

“李姑娘，这荷包里有十几两白银，镇子上一块上好屏风七八两足矣，姑娘可以拿这银子去买一块自己喜欢的屏风。”

黎潋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接过了荷包。心里感叹，身为男子果然更容易在这世上讨生活，更别说是武艺高强的男子了。

但黎潋又想到了自己房里正在晾干的画，又觉得自己这一身书画本领，似乎也不错，至少不用像文婶家那边天不亮就起来擀馄饨皮，拌馅料。

眼前的景色看着身心舒畅，黎潋也不着急走，扶着旁边的树干坐了下来。

“梅壮士这几天在哪里谋生。”

“王府，府上前几日新买了一批烈马，我自荐驯马去了。”

黎潋点点头，看着远处稻田的人弯腰耕作，有些出神，梅琮看她这样，也不打扰她。跳到黎潋后面较细一些的树干上坐着，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没有靠得太近，毕竟男女有别，也不会太远，能在黎潋有个万一的情况下及时接住黎潋。

发了会儿呆，黎潋想着，回去把这景色画下来，应该能卖个好价钱。想到卖画，黎潋突然惊察到，自己今天还要去卖画呢。

“呀！梅壮士快带我下去，我还有事呢。”

在黎潋身后的梅琮点点头，揽过黎潋肩膀呼啸而下，让黎潋好一番心惊肉跳。

等脚踩到地面了，才觉得心中踏实了。

正要离去，又想到了什么，回头看着梅琮，眼里仍然带笑。

“对了，梅壮士，你这些天到树上面去，是不是没有把这小狗带上啊，它今日带我过来，怕是要我说情的，你卖我个面子，稍上他呗，我看他可喜欢你了。”

“……”

梅琮没有应声，继续板着一张脸，黎潋心中记挂着事，没有等他回答什么，就告辞了。不过黎潋也只是随口一说，从梅琮的举止行为来看，家中必定是非富即贵的，要他照顾一只整天乱窜的小狗，怕是太为难他了。

紧赶慢赶来到书画坊，看到掌柜的还在，黎潋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是赶上了。

书画坊里，姓何的掌柜看到黎潋的画作，眼中明明冒出了金光，面上却是平静，一下一下抚着自己的山羊胡子，作思考状。

“姑娘，你这画的确不错，给你一贯钱如何。”

黎潋眉头轻蹙，前些天过来时问过店里的伙计，坊里最贵的一幅画，要十五两银子，黎潋看过那画作的水平，自己作出的这鱼戏莲叶图，只比那画次上一等。

若那画是用十二三两银子，甚至只是十两银子收的，那自己这副画，至少是能要到八两的。

黎潋默不作声，把画卷了起来。

倒不是意气用事，一副随手作罢了，除开成本能卖个几十文钱都是赚的，但是黎潋刚刚分明觉察到了何掌柜对这画的欣赏，所以……能卖多点为什么不呢？

“哎！哎……”何掌柜看到黎潋要把画卷起来，脸上立马挂满了笑容。

“你这小姑娘，那么急做什么，做生意嘛，是可以讲价的啊，这样，三两银子！怎么样。”

黎潋眼皮不抬，继续卷画。

这下何掌柜立马有些急了。

“五两，不，八两银子。”

到了黎潋心中估计的价格了，本来黎潋是打算成交的，但是见何掌柜方才这般着急，于是仍然不动声色地继续卷画，做生意嘛，可以没有良心一点的。

“好好好，十两银子，真的不能再多了。”

黎潋估摸着的确是这副画能给出的最高价了，于是点点头。

何掌柜立马招呼伙计把画收起来，然后拿出了十两银子给黎潋，又试探着问。

“姑娘，这画可是你作的？”

“不是，我表兄做的。”

何掌柜又开始抚着他的山羊胡子，“好，这画虽然构图和细节处理得随意，但笔力和意境极佳，若姑娘兄长还有佳作……以后还得请姑娘多照料生意了。”

黎潋利落地答应下来了，笑着和掌柜告辞后，拿着银子走出了书画坊。

走到街上时，面上凝的笑冷了一些。心里计较着，到底是这个掌柜的眼力好，还是自己藏得不够深。

无论如何，下次，不能画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