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有鬼地遮云乱

徐国，太娄山脉。

天阳高挂，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往前方而去，不顾烈日炎炎，脚步一刻不停，似乎是在赶路。

“乾师兄，下月便是朝圣日，我们赶得及吗？赶不及可是要杀头的。”

少年一路风尘仆仆，脸上多有尘灰，却也掩盖不住长的好生俊俏，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煞是好看。

此时少年正举着图纸，上面勾勒着山川湖海，嘴里说着要杀头的话，脸上却看不出多少害怕，颇为平静，眼里也没有惧意，似乎杀的不是他的头一般。

乾师兄是个中年，身子高大带有些驼背，他的肩膀很宽，手掌粗糙且大的异常，看得出是一个练家子的。

听闻少年的话，乾师兄回过头来，憨厚的脸上有些笑容，说道：“师弟许快些，夜晚点着灯，务必下月到达京师，性命攸关。”

少年却不以为意，其实是心里有些怨气，撇了撇嘴，放下手中的图纸，道：“前方三十里乃鬼地，据说是有修大圣文庙，夜晚还需点灯入庙，次日通行，鬼地面积大，就这一座庙，赶路可急不得。”

“不知修的哪一年的大圣，为何又修在这穷山僻壤之地，鬼地？师兄，莫非真的有鬼不成！”

乾师兄憨厚的脸上浮现怒意，呵斥道：“性命攸关，什么鬼婆蛇神通通闪边上去，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一个月带着我瞎转悠，哪会有这档子事，赶不及都得死。”

说完乾师兄更加快了脚步，怒气冲冲，嘀咕道：“寻什么仙路，我就不该带着你出门，要不是你那便宜老头求我带你见见世面，好了，现在好了……说什么自家老子多厉害，小骗子……”

少年听着叫骂声，不以为意，似乎习惯了，嘀咕道:“是你听闻我有寻仙的法子，非要带着我，跟我有何关系。”

说着少年不诧的对着地上的一块石子一脸踢过去。

啪的一声。

石头没踢出去，少年一个踉跄重心不稳，往前跑了两步才稳下来，狐疑的回头忘了一眼，拇指大个石子居然没踢动？

没有细想，少年跟着前方的乾师兄，加快步伐。

就在前面回过头时，地上的石子突然动了动，长出五官和手脚摸了摸脑门，对着少年离去的地方破口大骂。

路上的石子长出手脚？这等事别说见，未曾听闻过。

哗啦啦～

地面沸腾，诸多石子长出手脚叽叽喳喳，为他打抱不平。

“嘘～”

其中一个石子示意大家禁声，一众石子回过头去看向他。

那石子脸上有胡子，抖动胡须沉吟道:“听到了吗，他们要去鬼地，听闻鬼地大圣文庙前些日子被妖风吹的七零八落，文圣公的神像被一道刀光斩下了头颅已经奈何不得那些妖孽，这两人不管在不在大圣文庙里驻扎，都死定了！”

其他石子听闻纷纷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那鬼地妖魔横生，对他们来说都是魔都，这两个人类死定了。

“呔，一群不要命的小畜生，还不赶快躲起来，有能人来了。”

一株大树树皮蠕动，凭空多出一张嘴来，对着这群石子妖怪怒喝一声，脚下轰隆隆，树根拔起就跑。

一颗树木撒腿狂奔？若乾师兄和少年还在此处怕是得吓晕过去。

大树刚跑出去没多久，还能看到一路带起的风尘，两道身影凭空出现在此地。

石子妖一众顿时大乱，他们都是一些刚生灵识的小怪，没有本事，一碰就死。

其中有不少肝胆俱裂，眼睛一白，直愣愣的倒地而去。

片刻的沉默。

“杀人啦杀人啦……不对，杀妖啦杀妖啦，有人杀良妖啦……”

场面乱作一团，一群石子妖混乱开。

两道身影有些无语，自己还没动手呢，就被吓死了两个，更有甚者被混乱踩踏而死，倒地呜呼哀哉，嘴角流出灰色的细沙，许是他们的血液。

一瞬间就死伤过百。

两人看着这些小妖混乱，觉得有趣，浑然忘却此行目的。

“遭了，好一个妖女，居然用这些小石人吸引我们注意力。”

其中一人幡然醒悟，再抬头哪有大树狂奔的身影，另一人也醒悟过来，脸色逐渐变黑。

“武师兄，也怪我等道心有缺，不够纯粹，才会被这种小伎俩迷糊，待抓住那小娘皮子，一定要玩弄她，玩死她，以正我道心，道心通达。”

“吴师弟所言极是，抓妖女，证道心，换前途，得无量。”

“我们是在做好事，为民除害，手段过分了些也情有可原…对吧。”

两人不约而同的露出隐晦的笑容，带着丝丝邪气和淫秽。

“那小妖女中了我的追魂印，跑不掉的”吴师弟脸色一正，从袖里变化出一张黄纸，对着黄纸念念有词。

呼的一声黄纸化作一只飞鸟，奔着大树逃亡之地而去，两人立刻跟上。

随着两人的离开，地上的石子妖慢慢安静下来，那些“死去”的石子妖眼珠一动，翻身而起。

原来是装死。

“听到了吗，听到了吗，这两人想害那树妖，太可怕了，而且还想对一棵树行不轨之事，真的是，真的是……有趣。”

“呜呼……跟上去跟上去，我要画下来画下来，给我儿子看。”

“呸，不学好，他还是个孩子啊。”

“这两人神通广大，我们会死的吧！”

“只要我倒的够快，他们就杀不了我！”

“冲冲冲……”

一大群石子妖呼啦啦的跟着过去，一边怒喝一边狂奔，带起阵阵尘土，好不热闹。

……

鬼地听上去仿佛黑暗邪恶，荒凉无物，想象中许是泥土焦黑，被鬼神扰乱，地面渗透岩浆，如人间地狱。

其实不然。

青山如黛，微风拂面，夹杂着山林间的泥土气息，一切惬意。

有敌人悄然接近，那是时间，到鬼地后，时间就是所有的敌人，要么不进入鬼地范围，要么得寻到大圣文庙，寻求大圣庇护。

时间如梭，天阳慢慢落下，黑暗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淹没天地，将一切吞噬。

少年看着图纸，指着路线，大汉脸色不愉，闷头向前走。

又过了不知多久，天边最后一抹光亮消失不见，天地间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妖风烈烈。

“到了。”

大圣文庙。

少年放下图纸，一步踏入庙宇当中，身后的狂风哑然而止，风雷平息，庙内和庙外似乎是两个世界。

乾师兄拍拍身上的灰尘，往庙内走去。

“救救我，快救救我。”

两人刚踏入庙宇，庙外蓦然间有老人痛苦呻吟，好不突兀。

乾师兄疑惑的回过头，往外看去，一老人头发花白，正躺在门槛上，差半步就能进庙宇之中。

老人扬起脑袋，脸上痛楚之色流露，他对着少年低声道:“小伙子，行行好，别让我被此地游鬼吞食，我一把年纪了不容易。”

少年有些迟疑，这老头出现的过于突兀了些，此地又是鬼地，让他有些踌躇不定。

老头见他犹豫不决，似乎没有想去扶他的动作，冷笑道:“不当礽子，当今学宫林立，教出你这等不知尊老的小儿来。”

乾师兄见状，皱了皱眉头，两步过来，冷冷的看了少年一眼，一步踏出庙宇。

呜～

说来奇怪，外面狂风大作，乾师兄差点一个不稳被吹翻在地，他可是练武之人，他都如此，以老头这瘦身板，不得被风刮走？

然而随他目光看去，老头衣衫皆不为这妖风所动，为什么不会被风吹动呢，没有实体，风自然吹不动了。

乾师兄突然想起此地种种传说，一时间肝胆俱裂，汗水瞬间渗出体表又被狂风吹散。

这人……是鬼！

喉结滚动，乾师兄二话不说掉头就走，可走出半步他便感觉，自己的腿抬不起来，似乎扎根在土地里，怎么使劲也使不出来。

他恐惧的看向少年的方向，嘴巴张开求救，却脱口而出道:“禹师弟，出来搭把手，这老爷子身子骨弱且有暗伤，我怕我这粗手粗脚弄伤了他，还是两个人安心些，你来做主方，让我有些轻重。”

禹易皱了皱眉头，抬头望去，乾师兄面目和蔼，有种说不出的超凡脱俗之感。

乾师兄是此次朝圣的主导人，禹易不敢怠慢，抬脚便要往前走。

乾师兄脸上的笑意渐浓，地上老头形同枯槁的手掌捏着他的脚跟，也是一脸喜色，似乎为马上将要得救而庆幸。

“等等，乾师兄，去年春立，我初入武堂，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禹易突然停步，静静的看着门外的“乾师兄”。

乾师兄眉头皱起，沉吟片刻道:“我对师弟说，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学习方得真知，事半功倍。”

“任何事情，了解其原理，水到渠成。”

禹易不敢肯定，乾师兄说的一字不漏，但他还是放不下心，他笑了笑，尝试道:“妖孽，你不敢踏入大圣文庙，便想设法把我们骗出去，可惜骗不到我。”

庙外妖风呼啸，那老头脸色逐渐阴冷，四肢直立如刀，插在地面，疑惑道:“你是如何看出来的，难道我的伪装有何破绽？”

“我也是才看出来的。”禹易笑而不语。

老头一怔，随即明白了其中缘由:“这小子诈我！”

其实禹易根本就看不出来，他也是随口一说，心里没有底，没想到这妖怪傻，一点就破，张口便认。

禹易暗自得意，心道:“我果然是镇里最聪明的，乾师兄不如我聪明，所以他上当了。”

乾师兄感觉腿一松，这妖怪觉得自己被一个黄口小儿诈和，一时间心神恍惚，给乾师兄钻了空子。

两步踏入庙中，乾师兄大汗淋漓，整个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要虚脱。

“现在怎么办。”

他站在禹易身后，小声问道。

禹易回道:“大圣文庙乃百姓为文圣公建造，有圣威庇护，我们只需挨到白天即可。”

庙外的老头已经化作妖魔，四肢漆黑如刀，闪烁阴冷寒光，形如蜘蛛一般。

“前些日子有天外刀光降下，一刀斩下文圣公头颅……”

他没有说完，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禹易眼皮抖了抖，把颤抖的手放在身后，以免被看出自己的心虚，无奈他的腿一直在抖，身后的乾师兄急忙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试图稳住。

然而禹易越抖越厉害。

乾师兄心道:“完了，禹师弟被吓傻了。”

禹易心里逐渐被恐惧覆盖，他何时经历过这等事情，虽说他从小就向往仙人自由，喜欢听说书的讲各种神仙听闻，可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的他那里见过真正的要么。

“完了完了……”

感觉意识逐渐模糊，世间真有妖魔鬼怪，我就要死了吗。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不行，我还没亲眼见过，这鬼老头诈我……”

尽管身体颤抖，禹易还是调整心态，努力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不再那么恐惧，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能在这种时候平静下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鬼怪不敢入庙，便骗我们，想破我们心神，乾师兄，你我马上入庙里看一看，文圣公的头是否如他所说，被斩断。”

他回头对乾师兄小声说了一句，两人转身往里走。

大圣文庙是一座三居院，大门过后有一个中枢别院，而圣公石像居北，离门户有些距离，外面的妖魔看不清里面虚实，便不敢进来查探。

两人快步走去，推门而入，禹易脸上一黑，石像果然如那老鬼所说，被斩去头颅。

“这可如何是好。”乾师兄急了。

禹易稳住心神，道:“大圣文庙在此不知多少年，早已在这些妖魔鬼怪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所以即使圣公头颅被斩他们也不敢进来，第一，不是他们亲眼所见，第二，即使被斩断头颅，谁又知道圣威便不在了呢？”

乾师兄点头，但这只是禹易的猜测，算不得准。

“既然大圣文庙有镇压他们的圣威，他们为何留在这鬼地呢？镇上虽然有鬼神传闻，却从未见过。”

“其他地方也是如此，难道……天下的鬼怪都在此地？”

“不可能，天下鬼怪不计其数，百里鬼地如何装得下，或者说，世上有许多鬼地？每一座鬼地都有一座大圣文庙？”

禹易越想越吃惊，只感觉自己魔性滋生，急忙按下心里的念头。

“有人斩断圣公头颅，把鬼神放出来！”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禹易心里滋生。

“圣公的头颅果然被斩落，我鬼地从此不在被约束了，桀桀！”

【作者题外话】：家里出了点事断了太久，带着新书来啦，友友们给我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