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以身作则

经过那次跪罚，池离发现御之变得规矩了，顺从得几乎让池离以为那晚看到的御之都是自己的一场梦。

赈灾大部队在太子的命令下抵达了溪州县，溪州县知县大开城门，带着一众官员远道而迎。

知县老泪纵横，颤巍巍地下跪行礼，嘴里呢喃着可算来了，可算来了。

池离扶起知县时摸到了宽大官袍下干瘦的手臂，池离心一颤，知县都这样了，城中百姓又能好到哪里去。

池离亲自探查了溪州县粮仓，粮仓早已救济空了。

这场洪灾已经发生两月有余，溪州县损失惨重，百姓逃得逃，死得死，若不是知县安抚大家朝廷会来援助，怕是百姓早已弃城了。

“溪州县距离最近的两县有十里之远，百姓就算想走也没力气，只能在城中等待救援，本官也向其他几县求助，可他们都说自己的粮食不足，甚至连知州那边也是如此。”知县哽咽道。

“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上报朝廷？”池离试探道。

“本官早就送出去十余帖奏折……”

池离心下了然，这中间怕是有人截获了这些救命帖，周围两县肯定也遭了秧，自是想出手也没这个能力，所以知县只能在送出去一封封无果的奏折，盼望着朝廷的救援。

就在池离沉思时，傅叶跑进来通报。

“殿下，施粥的棚子按您的要求已经搭建起来了，在城中设立了大大小小二十个粥棚，工部侍郎张大人已经到堤坝了。”

“走，去看看。”池离点点头，很满意这个办事效率，“任大人这里就先交给你了。”

吏部尚书任锴为点点头，他也看出了这里面的猫腻，看来这次不仅要赈灾，还要抓虫了。

池离来到大街上，临近县府的大粥棚外挤满了人，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有小孩眼巴巴地望着煮粥的几口大锅，饥饿的百姓在看到一袋袋大米倒入锅中时，脸上终于是有了些许神采。

有人已经饿得站不稳脚了，也有人靠坐在墙边，角落，用着仅有的力气盯着粥棚渐渐冒出来的热气。

“分一批人端粥给那些靠墙的灾民，分粥时孩子，老人，妇□□先。”要说池离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池离没有经历过饥荒，灾难，这些词好像只有在电视剧里或者小说里才看得到，但池离还是震惊。

这次洪灾带来的饥荒其实没有池离想象得那么严重，池离最担心的还是大家处于临界点的爆发，那便是人间炼狱了。

粥很快就熬好了，清水白粥，粥味在人群中弥漫开来，人群中一个小孩突然出声：“朝廷真的没有放弃我们。”

这一句说得池离心揪了一下，池离循着声音看到了那个捧着碗，眼巴巴望着粥的孩子，这孩子的母亲抱着他，脸上灰扑扑的，嘴角却笑开了。

御之盛了一勺满是米粒的粥，倒在了那孩子捧着的碗里，笑道：“小心着吃，刚出锅，烫得很。”

孩子母亲抱着孩子不住地弯腰道谢，人群终于开始有了人气。

池离看了一眼锅里的粥，浓稠得刚刚好，于是也拿起勺子，开始施粥。

傅叶刚想说什么，就被池离瞪了回去，无奈，傅叶也帮起了忙。

朝廷的官兵拿着粥来到了靠坐在墙边没有力气起来的那些人身边，毫不嫌弃地蹲下身，亲自喂了起来，喂得那些人热泪盈眶。

“要谢就谢他吧，这是他吩咐的。”一位官兵指了指正在施粥的太子殿下，依太子的要求并未透露太子的身份。

官兵们也是平民出身，原本对太子的印象也不好，可如今看着太子殿下挽起袖子，熟练打粥的模样，安排设棚，关心百姓的模样，心里到底是觉得以前对太子的看法错了。

池离让孩子，老人及妇□□先喝上了粥，这一举动无疑又在百姓心中树立起了关爱弱势的形象，尤其是妇女孩童及老人，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位穿着低调素雅的少年是谁，他们只是在拿到热腾腾的粥之后，红着眼眶道谢。

御之看着池离笑盈盈的脸，看着百姓们渐渐鲜活起来的面庞，若有所思。

“大家慢一点喝，粥刚出锅，不要急，每个人都有的。”池离有种摆摊出货的感觉，这感觉就像在校时做的义卖，只要是池离在的那个摊位，总是人气最旺的，他朋友还打趣他以后准是个销售。

不知觉地想起往事，池离有一瞬的失落，他还是想回去的，这个秘密埋藏在内心深处，只有在不经意间被触及到了才会想起。

池离下意识地摇摇头，想把这想法重新埋进心底。

“谢谢大哥哥！”一孩童的声音清脆地响起，撞击在池离心上，池离一下回神，对那孩子笑了笑。

“多谢公子。”一女孩朝池离福了福身，眼眉里盛满感激。

“谢了，兄弟。”一位大叔咧嘴朝池离露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

“孩子，够了够了，老朽我一人吃不完的，留着给后头的人罢。”一位年迈的老人佝偻着背，端着碗，拍了拍池离的手。

周围的人热切而不失礼节地道谢，吃饱的年轻人加入到了施粥的队伍，池离终于退下来歇息了，他坐在粥棚里把关，心好像被什么暖暖的东西蹭了一下，他想：留在这里或许也不错。

“没想到殿下还会干这种杂事。”御之也换下来休息，他来到池离旁边，递给池离一杯水。

池离接过，嗯了一声。

池离环顾四周，水是退下去了，房屋到是没有损坏得很严重，只是庄稼怕是遭了秧，朝廷派发的赈灾粮许是能坚持数月，就怕这天公不作美，哪天下个暴雨又把堤坝冲塌了可怎么办。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堤坝修缮好，灾民安置好再说。

池离站起身，走出粥棚，回头对御之吩咐道：“走吧，跟我去看看堤坝。”

溪州县有条子母河，宽数百米，河水绵延数百里，滋润了周边的县城，这河虽养育了百姓，却也是洪灾的罪魁祸首。

“县府应当在水退下去之后做过补救了，只是被冲毁的缺口实在是多，最低的一处就是那里。”工部侍郎张江皱眉指了指堤坝破缺的最低一处。

池离顺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处缺口果然极低，低到这退下去的水也才堪堪到了零界线。

“修缮的话需要多久？”

“若要修得坚固，那定是要个把月了。”

池离心下了然，只要这个把月别再突下暴雨，等到修缮完成，他们便可以启程回京。

看着河边的工程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池离有种竟然还挺顺利的感觉。

“殿下对这次灾难有什么看法？”御之陪着池离踱步在河边，想看看这小殿下会有何见解。

“天灾人祸。”池离沉吟道，而后又莞尔：“会好起来的。”

池离大概猜到父皇让他来这灾区的目的了。

奏折递不上去，县城没有余粮，要说这里没有黑幕，池离是不信的，他想立威，最好的办法不仅仅是解决这次洪灾，而是抓住这次灾难后面的蛀虫。

御之有些惊讶于池离的回答，这几天池离给他的感觉是亲切温和的，除了那天差点掐断池离的手，原本以为自己不死也得剥层皮，没想到只是让他出去跪了一炷香。

愠怒的池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明明疼得眼角都红了……

御之脑海里浮现池离盛粥的模样和那红了的眼角，心底下盘算该用什么方法让池离死的没有痛苦。

池离发觉自从说完那句话后，御之就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别是被感动了，要以身相许吧。”池离似笑非笑地揶揄了御之一眼，玩笑道。

御之闻言一愣，刚想脱口而出的“你没毛病吧”硬生生被咽回肚子。

只见御之熟练地摆上笑颜，恭敬道：“我已经是殿下的人了。”

灾区情况在慢慢好转，百姓们已经开始修建自己破损的房屋，而一些青壮年也陆续参与进堤坝的修缮工程中，速度明显快了起来。

池离这几天三头跑，于是御之也跟着一起到处奔走，上午跟吏部尚书，工部侍郎商议，中午投身到热火朝天的打饭行列，下午则去堤坝监视进度，最后回来写折子，在池离看来更像是工作汇报，这些都是要给他亲爹过目的，池离马虎不得。

百姓们已经渐渐跟池离混熟了，在百姓眼里这位公子是朝廷派来救助他们的好官，池离会跟大家一起吃饭，谈笑间完全没有那种鄙夷和厌弃，百姓们只道他是位很有亲和力的公子。

亲和力满满的池离这天起床发现窗外天黑压压的，云压得极低，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池离心里暗道不好，堤坝还没有修好，这要是来个大雨，后果不堪设想。

池离连忙起床，唤来御之和傅叶。

“傅叶带人去疏散百姓，尽量往高处走，让他们不要在低处逗留了，御之跟我去堤坝。”

“不行，我跟你去。”傅叶想也不想的拒绝，“殿下，要么你别去堤坝那边，要么就带上我，御侍从目前并没有能力保护你。”

这几日御之和池离几乎形影不离，只要没什么大事，傅叶也懒得管，毕竟御之的确需要多熟悉一下池离，才能照顾好池离。

但是到了大事面前，傅叶必须得跟着，傅叶不知道御之说的会些武功是个什么程度，但傅叶不能拿池离的命去赌。

“没事，你别紧张，只是去看一眼，不会有事。”池离顿了顿，抬手拍了拍傅叶的肩，“而且官兵们跟你关系好，这次你又是他们的队长，你得管好他们。”

傅叶还是不放心：“可是……”

“如果殿下出了事，你想怎么打我，我都认。”御之冷不防开口，语气沉沉，神色肃然。

池离没想到御之会说这种类似毒誓的话，忙道：“好了，就这样吧，傅叶你也要相信一下御之，我不会有事的。”

傅叶最后还是走了，走之前对御之告诫道：“保护好殿下。”

雨开始下了起来，百姓们想起了两个月前的灾难，跟现在何其的相似，有人慌了，有人乱了，御之撑着伞，伞微微倾斜偏向身边的池离，池离此时正一遍又一遍喊着大家镇静，跟着官兵走之类的话。

池离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中，显得虚无缥缈，此刻池离恨不得现在手里有个喇叭，喊上个两句也比他现在的声音响亮。

没多久，两人出现在堤坝边，那最低的缺口已经修复了一半，剩下一半被沙袋堵起来了，但仍有水从缝隙中流出来，有好几人堵在了缺口上面，每个缺口都有人，他们胸前都是堵了一半的沙袋。

御之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人就窜了出去，一下跳进脏污的水里，已经加入人墙的队伍里了。

御之愣了一瞬，气急败坏道：“你给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