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殿下娇贵

溪州县，子母河。

天黑压压地连成一片，雨水下得越来越大，仿佛叫嚣着要淹没这个小县城，河水已经漫了上来，堤坝的各个缺口处都有好几人堵着，水溢得不多，堪堪到了人们的大腿处。

御之怎么也想不到，一国太子竟然跳进脏污的水里，跟着一群脏污的人堵着堤坝缺口。

池离好似听不见御之的叫喊，以身躯挡在了沙袋前面，而他身边就是那个对他不友好的工部侍郎。

张江一脸诧异，审视的目光扫了池离一遍又一遍。

“看什么？叫那些身强力壮的都下来，现在修是修不好了，等到扛过这次洪流，本太子请你们吃饭。”池离难得搬出了太子的身份，他极快的下了几道命令。

张江神色肃然地点点头，吩咐了下去，而后开口道：“殿下，这里太危险了，你得走。”终究是一国太子，皇帝唯一的孩子，不能一不小心死在这次洪灾里。

“我不走……”话还没说完，池离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一股大力拉住了，而后池离听到了御之愠怒的声音。

“不走什么？你不要命了我还要命呢！”刚刚还在傅叶那边夸下海口，御之说什么也不能让池离出事，出事了就是在打他的脸。

就算出事也得是我干的。

御之恶狠狠地想着。

“来的正好，一起堵吧。”池离抽回自己的手，拍了拍身边略空的位置，身边的官兵识相地又让出了能挤一个人的位置。

御之满头黑线，看着缺口处源源不断淌进来的水，又看了看池离一副坚决不走的表情，鬼使神差的，御之也堵了上去。

“我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御之愤愤不平。

“现在你见到了。”池离笑笑。

张江着实也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了，若是傅叶，怕是直接把太子拖走了吧。

“殿下还是回吧，知县那边……”

“那边有任大人，不慌。”

“灾民那边……”

“有傅叶，不慌。”

张江有点无话可说，可是这雷厉风行的办事速度和以身作则的模样着实让张江重新认识了池离。

“殿下你还是得回，这一堵不知道要堵多久，你身份尊贵，不能出一点差池。”

“不会有事的。”池离自信地笑了，这次倒不是装的，而是他心里笃定不会有事，因为原书中安平王也是这样以身作则抵挡洪灾，赢得了当地百姓的爱戴，皇帝知道后更是嘉奖了他，导致太子的存在感更低了，处境越来越艰难。

这次洪灾最多不过五个时辰，也就半天，池离觉得自己还是能扛的。

看着池离自信的笑，御之不由地安下心来，但仍然警惕，只要出现溃提的现象，哪怕太子不走，他也要把太子抗走。

张江欲言又止，最后仰头大吼道：“各位将士！我们苦苦修提数日，不想遭此劫难，太子殿下此时与我们患难与共，我们必须要坚守好，太子说了，等扛过这次洪流，赏金千两！”

“好！！”响天震地的呐喊声霎时盖过了雨声，将士们的士气一下高涨起来，再不似刚才的死气沉沉。

只有池离惊恐道：“等一下！我是那么说的吗？我说的是请吃饭啊！！”

张江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池离肩膀，爽朗道：“殿下！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池离：“可我没钱。”

是的，太子殿穷，因为之前那位不受宠的缘故，目前只能请得起将士们吃一顿好的。

张江并没有听到这句话，耳边全是洪流和暴雨的声音。

御之耳朵尖，听到了这一句，毫不留情地嗤笑出声。

池离没好气地剜了一眼御之，默默决定了先扣他一月的俸禄。

也不知过了多久，池离觉得自己的脚都要泡发了，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就在他快坚持不住的时候，雨渐渐小了下去。

池离暗喜，终于要结束了。

洪水也没再上涨，以身抵御洪流的将士们已浑身湿透，精疲力尽，好在洪水虽凶猛，堤坝依旧扛了下去，将士们的脚被泡得发白，肿大，池离也感觉这脚不能要了。

因此早已命傅叶带着御医等候，又带领百姓们煮了姜茶，做了浓粥。

坚固完堤坝缺口后，将士们陆续回到了高处，百姓们有序分发姜茶和浓粥给抗洪救灾的将士们，将士们人手一碗姜茶，一饮而尽。

“畅快！”张江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碗姜茶下去，既解了渴，又暖了胃，他不得不想起以往不管是救灾还是建造房屋，指挥使们为了私欲贪污银两，给大伙吃的都是些糟糠之物，喝得都是颜色泛黄的水，从没有像太子这般心细照料。

张江身为工部侍郎吃得自然比手底下的人要好，张江曾经怒斥过那些贪心的指挥使，然而他们也只是改了一时，过一阵便又故技重施。

此时看着大伙喝着姜茶，吃着粥，再看御医们有条不紊的在处理伤者，张江心中五味杂陈，他感激地看向不远处已经坐下歇息的池离，抬脚走了过去。

“殿下！”张江郑重其事地在池离面前跪下，继续道：“臣先前多有冒犯，望殿下恕罪。”

池离想起了之前这人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他不以为然道：“无事，张大人不必在意。”

张江还是见太子如此，心里更不是滋味，左顾右盼后，张江起身给池离打了一碗姜茶。

池离端着手里的姜茶，笑道：“这我可得喝了。”

直到喝完姜茶，张江才离开，这刚离开，御之就端着一碗姜茶，一碗粥过来了。

御之一脸疑惑地看着池离手中空掉的碗，仿佛在问池离：你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你来了，那碗姜茶你喝吧，我喝过了。”

“张江给你打的？”御之将粥递给了池离。

“不错。”

御之玩味地看向池离，俯下身，凑到池离耳边轻声细语道：“殿下挺会收买人心。”

温热的气息窜进池离耳朵，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被雨淋了许久的泛白耳朵，霎时染上了薄红。

池离伸手推开御之，责怪道：“说话就说话，对着别人耳朵吹气是什么毛病？”

御之也没想到就那么轻轻吹一下，太子的耳朵就红了，心中的恶趣味渐渐扩散开来，表面却佯装可怜道：“殿下不喜欢，我改就是。”

池离呵呵两声，不再理会。

明明这人性格有些桀骜不驯，甚至轻佻，但偏偏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委屈样，是真当他看不出来吗？

这次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上天给他们开了个玩笑，经此一灾，太子殿下的声望累计到了不可想象的高度，不管是百姓还是将士官兵，几乎都对太子殿下赞不绝口，往日的那些流言蜚语不攻自破，池离相信不久后，这批人将会成为自己免费的宣传队。

傅叶最后虽不满池离的做法，但还是妥协了，好在没有出什么大事，太子殿下也得到了他想要的效果，那就够了。

而吏部尚书任锴为也没闲着，这几日倒是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溪州知州曾来看过溪州县的灾情，但之后就不曾来过了，知县后面送上来却没有到皇宫的奏折有一部分在知州府找到了，虽然有些被烧了，但还是找到了少量。”吏部尚书任锴为沉吟道。

“构不成证据。”池离仔细看了暗中搜来的物证，留下来的部分也残缺不堪，只言片语难以构成证据，只要知州抵赖，那除了严刑逼供，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吗？

“殿下的暗卫着实厉害，这几日便埋伏在知州府，这些也是他们搜来的。”任锴为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像是夸奖暗卫的话。

池离心下了然，开口道：“那就引蛇出洞吧。”

处理好事物，池离又去外面溜达了一圈，县城开始有点模样了，百姓们也开始自食其力，农田重新发挥了用处，照这样的速度下去，曾经让人感到绝望的冬天兴许可以度过了。

现在池离上街可有很多人都认得他了，尤其是小姑家们，个个都喜欢远远跟着池离身后，偷偷看一眼太子殿下的天人之姿，有些个胆大的姑娘直接将自己的帕子送到池离面前，池离一副正人君子的感谢，然后拒绝。

于是姑娘们开始把手帕递给了天天跟在池离身边的御之，希望御之传达一下她们的爱慕之情。

走着走着，池离渐渐觉得浑身开始冒冷汗，乏力起来，池离第一反应就是回想自己今天，或者是昨天有没有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可这几天除了喝粥还是喝粥，应当不是下毒，他现在跟百姓同吃一个锅里的，他有事，那百姓们都得完。

御之敏锐地注意到了池离的变化，呼吸变重，脸色苍白，也就唇还有点淡红。

“殿下，你不舒服？”

“是有点，许是没睡好，没事。”池离摸了摸额头，没感觉有热度，但他也不敢耽搁，他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如何，但以他对历史的粗浅了解，一个发烧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刚想转身回去县府歇着，身还没转弯，池离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随即而来的便是恶心反胃，酸水开始反了上来，池离极力压抑着，连续吞咽数次，才熬过了第一波的恶心。

御之瞧着池离一副想吐又硬生生咽回去的模样，蹙了蹙眉，而后眼疾手快地拦腰扶住了他。

池离伸手抓着身边的御之，指头泛白，他微抬起头，声音都变得虚无缥缈：“带我回去，传尉太医……”

御之点头，弯腰打横抱起连站着都费劲的池离，朝县府疾驰而去。

池离也不管这举动有多冒犯他，他只觉得在御之怀里感觉更想吐了。

“慢一点……”池离伸手捂着嘴，闷闷道：“我想吐……”

听到这话，御之脸色变了又变，放缓了脚步，随后轻笑道：“我又不是没处理过……”

还没说完这话，怀中的池离便挣脱了他，再也忍不住地呕吐起来。

御之的笑意就那样凝固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