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少一事不如多一事(上)

第二天，红楼便出了个大新闻。

双绝之一的玲珑姑娘昨天晚上见到鬼了，正是那三天前被人杀死的张秀才。

“姑娘，这样就能打听到那张秀才的消息？”翠珠一边帮莫离梳着头，一边好奇地问。

“不一定，但有了话题，讨论的人多了，就总会有些消息泄露出来。”

“哦，”翠珠似懂非懂点头，“那过会我就和碧儿去打听消息。”

“不用，今天先不用去打听消息，过两天再去。”

“为什么？”翠珠又不明白了，“姑娘不想早点探得消息？”

“倘若是真实的消息，只会越传越盛，你今天去打探，打探到的估计也就些八卦猜测。”

翠珠听着似乎有些道理，“还是姑娘考虑得细致。”

“这算哪门子考虑细致。”莫离笑，“你再活几年，见得人和事多了，很多事自然就会明白，倒是这次，为了打听这些消息，到时要辛苦你和碧儿了。”

虽说是故意引起了众人对这件案子的关注，但她能做的也就仅限于此，就算对这件案子再有兴趣，她也不好坏了之前的规矩跑到前面去跟人打听消息，这样她自己被一群男人围着受不受得了不说，柳金枝估计首先会发飙怪她自掉身价，所以最后只好跟雪暖借了碧儿，和翠珠一起去前面打听消息。

有时虽然抱怨雪暖平时性格太冷淡，但有时，她又实在庆幸雪暖是个没什么好奇心的人，就如这次的事，雪暖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也不问她打听这事干嘛，不然她若真要解释，估计又得解释上大半天。比如，她为什么要帮慕容连城？再比如，她要那一百两银子干嘛？

“只是打听些消息而已，算不得什么辛苦，姑娘跟我太客气了。”翠珠一板一眼回答。

见她又露出一副少年老成的表情，莫离无奈又好笑，“翠珠，我说你也不过十岁，老是这样不苟言笑，就不怕将来会未老先衰？到时没人要可就麻烦了。”

刚来红楼那会她其实并不喜欢这样少年老成的翠珠，渌澜谷那几个早熟的已经够她无奈了，她实在不想连她在红楼的丫鬟都是个人小鬼大的主，后来相处久了，才渐渐发现这丫头虽然性格老练，但心思其实还算单纯，想来估计也是因为从小被卖到这里，迫于无奈被现实打磨成了这样的性子，抵触终于逐渐被怜惜取代，如今倒是真心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看待。

对于莫离的揶揄，翠珠早就已经习以为常，手下的动作不停歇，淡定答道，“没关系，只要姑娘嫁个好人家就行，至于翠珠，到时姑娘倘若不嫌弃，就把翠珠一起带走，让翠珠一辈子伺候姑娘吧。”

“那如果我一辈子不嫁人呢？”。

听她这么问，翠珠不做多想就笃定摇了摇头，“姑娘不会不嫁人的。”

“为什么？”

“姑娘难道想和妈妈一样一辈子委身风尘？”

“呃……”莫离脑中浮现出自己穿金戴银，然后涂着厚厚的粉底，殷勤拉着一个男人花枝乱颤的模样……

“爷，我这楼里的姑娘啊，个个都是天香国色，你要什么类型的？环肥燕瘦，我这可都有。”

……

“你要见春花啊？这可得排着号，没办法，四朵金花可是我这的头牌，要见的爷实在太多了，你看我这小小的红楼，哪个爷都不能得罪不是？”

……

好像确实有点雷人。

．

被翠珠这样一提起，莫离又想到了她那未知的将来。也不知道白涟到底是给她和雪暖怎样打算将来的？不会真要她和雪暖在这呆一辈子，终极目标当老鸨吧？

“难说。”莫离叹一口气，透过镜子看身后的翠珠。这丫头如果不是老是板着一张脸，其实长得挺讨人喜欢的，眉目清秀水灵，以后五官再长开些，必定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当初柳金枝会买下她，估计也是做了将来让她接客的打算。

“倘若真有这么一天，到时翠珠就给我当头牌吧。”莫离笑嘻嘻揶揄她。

她这话自然是在跟翠珠开玩笑，毕竟红尘女子就算再风光，也是背后遭人唾弃的身份，她和雪暖虽说也是命不由己，但毕竟不是真卖给了柳金枝，偶尔还能安慰自己总有离开的那一天，哪怕离开后的命运未必真会比现在好到哪去，然而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人有时候只要能有个念想，活着就不会觉得那么累。可是翠珠不同，她一旦走上这条路，除非有人愿意出钱给她赎身，不然一辈子就都得靠卖笑卖艺为生，这还是好的，如果再差点，说不定就真得落个千人枕万人睡的结局。

“翠珠琴棋书画样样不会，更没有姑娘那样绝世无双的舞技，是没办法当头牌的。”翠珠一本正经摇头，说话时，正好将莫离头上最后一簇碎发固定好，再插上金簪，芭蕉髻终于大功告成。

翠珠说话大多时候都是这副模样的，这莫离很清楚，但听她用正经的口气这么说，总觉得她这话也不像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有过迟疑，但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翠珠将来想当头牌？”

“不知道。”翠珠摇头，“说起来不怕姑娘笑话，我也不知道自己将来想要干嘛，当头牌也好，当丫鬟也好，或许是因为我爹娘都是被瘟疫害死的，所以对我来说，只要一辈子能平平安安就足够了，其他都无所谓。”

听出小丫头语气里的苦涩和无可奈何，偏偏除了安慰，自己什么也帮不了她，“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呢。”莫离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转过身看翠珠脸上的表情，见她神色恍惚，于是拍拍她的肩膀，故意一本正经道，“是个人活在这世上，谁都稀罕自己那条贱命，不管做什么，说白点，都是为了让自己活得长点，舒畅点。想要平平安安有什么不好？记得，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翠珠果然被她这突然语重心长的模样吓到了，几乎是下意识的点头，“翠珠会记得姑娘的话的。”

莫离对她这反应还算满意，只是……为什么她会想起前世读高中时经常被数学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的那个自己？

她那会好像是不管有没有听清楚老头子的话，都先点了头再说。

叹气。

小丫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把她的话听进去。

绣阁外，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雨势算不得大，却让人提不起精神。即使如此，却对红楼的生意没有丝毫影响，大厅里依然人满为患，纸醉金迷的夜生活一如往常。

绣阁内，茉莉花香若隐若现，与前楼里的热闹成鲜明对比，这里却是安静的着实有点诡异。

之所以说诡异，因为主人的脸色已经明显越来越差。

莫离掩嘴打个哈欠，换了个手继续支着头，瞪向对面已经端着茶碗在那抿唇沉思半柱香时间的某人，企图以此消去一些心里的怨气。

长的好看又怎样，气质优雅又怎样，有钱多金又怎样，不讨人喜欢还不是一样，打扰人家睡觉，简直是比猪头还猪头。

“公子，玲珑实在是困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谈好不好。”

慕容连城听着不急不慢的喝了口茶，然后抬头，嘴角轻弯，风流无双，“也好。”

那一刹那，莫离发觉自己似乎给自己挖了一个坑，然后在无意识下自己跳了进去。张口还想再说什么，慕容连城已经站起了身，“那不打扰玲珑姑娘休息了，连城告辞。”

莫离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点头唤了翠珠送客，自己则上楼准备梳洗一下早点躺床上睡美容觉去。

．

大红的幔帐，鲜红的衣衫，明明如此夺目的颜色，因为那张绝美容颜生生黯淡下来。

“你怎么来了，花蜜露和药膏还没用完呢。”莫离有点意外见到这个不速之客，为了现在她和雪暖身份的绝对隐秘，不到万不得已她们是尽量不和渌澜谷的人直接联系的，都是通过柳金枝当中间人，花宸也只是每次送东西时才会出现，还都是趁着月黑风高杀人夜来的。

“丫头，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花宸在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起来。

对于他的自说自话早已司空见惯，莫离索性在他对面坐下，等着他自己开口。

果然，一杯水喝完，花宸开口了，“我今天可是玲珑姑娘的客人。”边说边笑，笑得风华绝代，莫离一时看傻了眼，莫不是因为这段日子不怎么见面，所以她对花宸的免疫力下降了？

莫离打了个哆嗦，忙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今天跑来当我的客人？”

“你涟哥哥的意思。”

白涟？

一听到这两个字，困意一下子去了大半，“他又想干嘛？”

花宸听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毫无形象可言，“你倒了解他，不过了解归了解，你以后可不能变得跟他一样，那太恐怖了。其实吧……”

受不得他这个笑法，瞥到桌上放着的那几个洗净的苹果，一个白眼外加一个苹果扔过去，“说重点！”

接住苹果，无视掉白眼，花宸装模作样清清嗓子，终于说出了这一趟所谓的重点，“白涟要你想办法接近慕容连城并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莫离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这要怎么监视？”

“你笨呐……”花宸嫌弃地瞪她一眼，“当然是，离开红楼，呆在慕容连城身边。”

“不要！”莫离听了一下子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开玩笑，这不是要她去当卧底嘛，自古卧底可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这你跟我说可没用，要说也是去跟你涟哥哥说，不过说了估计也白说。”花宸支着头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毫不客气一盆凉水泼下来。

“你……”莫离瞪眼。

“你瞪我也没用，我不过说事实。”花宸撇撇嘴，一副我很无辜我只是实话实说的模样。

他是无辜，但她难道就不无辜？

“那怎么办？”莫离坐回椅子上，想想不舒服，索性趴倒到桌上，可怜兮兮看着花宸。开玩笑，小装装她还可以，卧底这种要高难度演技的她怎么行，况且……“这慕容连城身边又不是我想呆就能呆的，也要人家肯啊。”

花宸被她这副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样子逗笑，考虑到有落井下石的嫌疑，不敢笑得太夸张，听到她最后的话，忍不住揶揄，“你堂堂红楼双绝怎么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这叫有自知之明，”莫离抬头小小的表示了下愤慨，继续倒回桌上，“红楼双绝算个屁，糊弄糊弄寻常人也就算了，人家慕容山庄的公子，是我说糊弄就能糊弄的嘛。”

“这倒是。”花宸点头。

莫离这次连瞪都懒得瞪他，直接选择无视。

花宸也不介意，自顾自继续道，“放心，你涟哥哥不是已经让我来帮你了嘛，再加上雪暖，人家三个臭皮匠都能顶个诸葛亮，我们怎么都比臭皮匠强不是？”

“是。”莫离有气无力应声。

白涟让花宸来帮她？

她怎么觉得花宸越帮越忙的概率会比较大。

啪！

头上被什么突然打了一下，伴随着某人含笑的保证，“放心吧，丫头，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莫离抬头，看了眼花宸手中那把罪魁祸首的羽扇，他该不是就是想白占她一下便宜才这么说的吧？

算了，看在她有点感动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那……办法想出来了吗？”

“没有。”

……

翻白眼。

“得到白涟的命令后我就直接赶过来了，哪有时间想办法。”花宸瞪她，羽扇扇得哗哗响。

莫离看着羽扇在他手里这样使劲扇，总觉得下一秒他就可能手一滑，然后这扇子就会朝她脸上直接招呼过来，这么想着，也顾不得现在情绪到底低不低落，连忙坐正身子，“算了，在想出办法前先帮我一个忙，正好是慕容连城拜托我的。”

“什么忙？”花宸一听，停了手中的动作。

“帮他查案。”

“查案？”花宸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喜欢查案这早有耳闻，但怎么会想到拜托你？慕容连城吃什么吃坏脑子了？”

“正经点。”莫离瞪他。

“好，”花宸收起脸上的笑容，顿了顿，又合起了扇子，顺便端正好坐姿，“你说。”

知道跟他说正经等于是对牛弹琴，莫离懒得再计较，瞪他一眼，于是道，“事情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