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试刀

洛雪用了‘我们’两个字，这让金羽轻松了许多，想来她说的那些话并非是刻意针对自己或者‘斩月道’，而是为了应对魔道无声无息的渗入。

而关于魔道是什么的问题，这些天他心里也有个大概的计较，在他想来，无非就是正邪对立而演化的斗争，天道的力量驱赶黑暗势力的入侵，俗世之中的江湖也大抵如此。仙界虽说是远离凡尘的净土，但想来都是由人组成的世界，追根寻底，同宗同源。

但在听了洛雪的一番叙说之后，仙界的魔道，似乎远比想象要更加的凶险可怕。

他握了握掌中的灵刀，感受着那股蕴含其中的淡淡凉意，精神大定，便沉声说道：“那么，该如何检验呢？”

洛雪笑了笑，忽然到了丈许之外，那把仿佛沐浴在月光之中的长剑出现在了掌心，然后对他招手道：“很简单，向我出刀！”

看着那道熟悉的剑光，金羽心头一紧，自己如何会是洛雪的对手？可看着对方无比凝重的眼神，立时明了，这绝对不是开玩笑。

他不由皱眉道：“非要通过战斗才能验证吗？”

洛雪想了想，认真说道：“我只会这么一种方法。”

金羽有些无语，索性将心一横，是祸躲不过，横竖也就几刀的事。

苍啷！

斩月刀出现在了聚灵室中，这也是这把灵刀出世之后，正式参加的第一场战斗。

洛雪远山一般的黛眉微动，直到此时，她依旧没有从那把刀上看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若是非要说点儿什么出来，那就是这把刀的锋芒实在过于暗淡了些，彷佛所有的刀光都收进了那道夜色一般的刀身之中，就连刀刃也没有呈现出她该有的锋利颜色。

可越是看上去普通的事物，洛雪的心里越会感到不安和疑惑。

魔道与仙道在这方天地对峙了万年之久，藏匿的手段早已登峰造极，境界低微的仙人根本无从辨认。

“来吧！”她一提剑尖儿，摆了一个横剑式，意思是让金羽先进招。

金羽吐出一口浊气，目光一定，瞬间将战意提到了最巅峰，后脚跟猛然发力，整个人高高跃起，刷的一记凶猛的劈刀就到了洛雪头顶。

为了试验出斩月刀的真正威力，洛雪将自己的境界刻意压制在了第一层初雪，但却没有因此而刻意留手，眼见刀光来到近前，她一剑反撩而上。

刀剑瞬间相撞到了一起，一道夺目的白光赫然出现在了两人之间。

人影顿分，洛雪纹丝未动，而金羽被反震到了数丈之外，地面之上出现了一道缓缓合拢的浅浅沟壑，是他为了止住身形，强行以刀尖划地造成。

金羽抚了抚胸口，发现那里灼热非常，险些就要吐出血来。这一击之下，整个胸腔都要沸腾了似的，他咬牙想着，这便是仙人所用灵力和凡人武夫所用真气之间的差距吗？

原来，这些日子虽然他勤勉修行，疯狂吸纳隐藏在天地之间的灵气，但却始终没有彻底消解掉这些年辛苦练武而积攒下的武夫真气。

此刻与洛雪对战，挥刀之时，下意识运用的还是那些真气，所用刀法也是自小修习的‘直刀’。

洛雪看了一眼剑身上的残留气息，立刻敏锐的发现了真相，她皱眉道：“为何不用自身灵力攻击？”

金羽缓了缓，声音有些沉闷：“有些不习惯。”

洛雪漠然道：“灵力来自于天地，代表的是天地的力量，岂是凡人的一口真气能够抗衡的？下一刀，”她警告道，“如果你再用真气对抗灵力，后果会很严重。”

金羽没有说话，他用沉默代替了语言，一声不吭的挥出了第二刀。

他将整个人化作了一道笔直的线，刀尖儿向前，这是他从直字刀诀中的悟出的‘勇’字刀法，顾名思义，是一往直前、悍不畏死之意！

按照常理，洛雪此时应该暂避刀之锋芒再顺势而攻，但她发现，这少年竟敢将自己方才的警告丢到了一旁，刀锋之上仍然没有任何灵力的附着，所运用的，还是自身的武夫真气。

她有些生气。

所以她也没有闪避，反而换双手持剑，以宽直剑面硬憾斩月刀尖儿。

又一道骇然的异芒在聚灵室中跃起、消散，洛雪依旧没有后退半步，甚至连衣角儿也没有掀起半分涟漪，金羽的样子却只能用凄惨来形容了，整个人被汹涌而来的狂暴剑意直接击倒在地不说，还被附着在剑意之上的暴烈灵力如犁地一般，将他强推到了十数丈外。

剧烈的疼痛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漫天飞舞，斩月刀也不知被震飞到了哪里，那些辛辛苦苦储藏在身体各个窍府之中的真气被一扫而空，眼前的世界也变作了黑白二色。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视线里重新出现了缤纷的色彩。

咳-咳-

金羽痛苦的咳嗽两声，伸手一抹，嘴角边缘全是血迹，不由有些微怒道：“试刀就试刀，但也犯不着下这么重的手吧-”

不远处的洛雪嗤笑两声，好整以暇的道：“早告诉你不用试图用真气和灵力相抗，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也许你说的对，”金羽发现自己的怒火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了，“一个人的力量确实无法和天地抗衡，但那并不代表着，人就真的会被天地压垮。”

洛雪目光微凛，但旋即冷笑道：“那就接着来啊。”她再次摆出了一个横剑式，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金羽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但是来自胸口的疼痛让他冷静了几分，他伸手一召，斩月刀便飞回了手中，深吸一口气，再次一刀斩出。

他没有注意到，斩月刀夜色般的刀身之前，那抹半弯的弧线上，悄然亮起了一道灼目的白芒。

洛雪却立刻看到了那道洁白的不似人间之色的半弯锋线，所以她的横剑刷的撤到了一旁，竟是主动避开了斩月刀的刀锋，等那抹刀色来到近前的时候，她的人已经来到了半空，然后对着那抹白芒的背面一剑斩了下去。

蓬的一声巨响，聚灵室地面陡然出现了无数道龟裂般的细纹，而变得衣衫褴褛的金羽，则是从一个浅浅的人形浅坑中勉力站起身来。

洛雪一脸平静的看着他。

金羽此时着实狼狈至极，他懊恼至极所以暂时一言不发。方才的那一刀，他几乎调用了这些天辛苦积攒下的全部灵力，用了一种过河卒杀身成仁般无畏姿态，劈出了一记真正的杀刀。

洛雪看出了刀中蕴含的的那缕刀意，所以避开了了那记锋芒，然后借力打力，将这一刀的威力转嫁到了聚灵室上。

“好刀。”

她目光赞赏的看着斩月刀，又将目光移到了金羽身上，“刀意也很好，只不过刀法尚需变通。”

金羽把刀交到了左手，甩了甩酸痛的右臂，有些不忿的哼哼了两声-他很想说些什么，但很快意识到，就算自己说的天花乱坠，对洛雪来说也都是虚妄之语，所以他选择了沉默，一个字的辩解也没有说出。

洛雪对他的沉默和不解释同样表示了赞赏，连番的夸奖，却让向来厚脸皮的金羽有些不适。

“今日试刀到此为止，”洛雪眉峰稍展的说道，“但这只是个开始，魔道行事向来诡谲难测，类似的事情会随时发生，我们要时刻保持警惕，才能防止被找到可乘之机，遭到魔道的入侵。”

笼罩在洛雪眉间的那抹不安终于消解于无痕，这就代表着，当下这把斩月刀上并没有任何魔道潜藏的气息，可以放心使用。

一直心神紧绷、试图积蓄下一刀的金羽听完这话后，也立刻松弛了下来，他索性坐到了地上，开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方才的那番较量，让他耗费了大量的心力和体力，也让他真正领略到了仙人之力和凡人之力的天壤之别，若说极限的凡人之力可以断木碎石，那么极限的仙人之力，或许真的可以劈山倒海--

这种念头让他一时心生惶恐-达到那种境界的仙人，究竟会拥有怎样的浩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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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道真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吗？”金羽还是有些费解的问道。

“魔道其实没什么可怕的，”洛雪换上了一种轻松的口吻，“对我而言，也就是一剑之事。”

“那我们到底在害怕什么？”金羽追问。

“在不夜天，我们跟着仙主，曾经杀死了无数的魔道中人，”洛雪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所以魔道并不可怕-”

“真正可怕的，是生在人心里的魔。”她如是说道。

不夜天是横隔在魔道和仙界之间的一座小镇，镇上居住着来自仙界八方的修道者，他们时刻监视着小镇外面那片冰冷的雪原深处，时刻准备着，战斗或者死去。

“但这些都不是你现在应该关心的事情，”洛雪叮嘱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