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赏完花后，众人摆驾太和殿。

除星梦长公主被皇后娘娘邀请同乘一张銮驾外，其余人都步行跟在后面走着。

因身份有别，期间，燕长微并没有找到机会同林钺说话。

也正因此他才没有看穿林钺心事重重。

到了太和殿，主子们进正殿，林钺等家仆小厮被安排在偏殿。

几个时辰过去，众人都饥肠辘辘，好在宫里也给他们另备了膳食。

各府家仆，丫鬟小厮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正准备用膳时，一位小太监端着个小食盅从门外进来。

高声问道:“燕北王府长宁何在？”

众人面面相觑。

见无一人应答，有人坐不住了。

“哎哎！”西南王府的小厮动了动身旁正神游天外的人。

虽不知他是不是叫长宁，但他确实是燕北王府的人没错。

西南王府的小厮道:“是不是叫你呢？”

闻言，林钺似才醒神，连忙起身应道:“燕北王府长宁在此。”

从古至今，无论是哪个阶层的人都免不了“看人下菜碟”。

就拿宫里这些个太监来说，虽然都是伺候人的，但在他们的心里就是自觉比王孙世家里的小厮要矜贵的多。

见林钺拖拖拉拉半天才应声，小太监便有些不乐意了，不耐烦道:“你家世子差我来将这两只醉花蟹赠你，还不过来谢赏…”

林钺面不改色上前。

虽然自个儿心情不佳，但对待宫人时，他言举间倒也不忘恪守礼数，拱手答谢道:“多谢公公。”

对于燕长微给他送菜这一举动林钺虽然不至于脸大到觉得本应如此程度，却也不惊讶。

想必是昨日燕长微听他甚是口尝，今日便顺手送来给他尝尝过来。

不过两只蟹而已，既然给他，他收下便是。

只是…

等林钺欲去接食盘，那太监却故意不放。

“虽只是两只醉蟹，但身为奴才，既得主子赐便该感激涕零的跪下谢恩…”小太监声音刻薄，故意道:“莫非你在你们王府里也如此不知礼数？”

“呵～”林钺实在没忍住心中那一声冷笑。

何曾想道，他林钺竟也有被区区阉人拿乔的一天。

想他下跪是不可能的。

既如此……

“那便请公公把东西还回去吧。”

“放…放肆！”小太监尖锐的嗓门恨不能叫穿屋顶。

闻此声，林钺本就不佳的情绪便更恶上了一层。

更别提还被人抬手所指。

小太监像是听见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般，指着他的手都在颤巍，震惊道:“你…你说什么？”

林钺眼神中的冷意不散，“我说，既然公公觉得我不识礼数，那便不妨将这食盘给我们世子送回去！”

“你…你…”

“若公公不嫌受累，那也大可顺其在我们世子面前将我告上一状。”云淡风轻的撂下这句后，林钺转身。

“站住！”

他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你…你…你放肆！”一个小小的家奴居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大放厥词，让他下不来台？

太监又羞又气，满脸的龇牙咧嘴之势，恨不得将林钺生吞活剥。

其实也怪这太监自己倒霉，偏偏在林钺心情最差的时候来找茬。

一个小太监而已，若是平时，林钺不但不会计较，还可保证轻松几句就能化解此种局面。

但偏在今日……

他不想去迎合任何人，他只想静静的待上一会儿。

这也不行吗？

“放肆就放肆。”林钺道:“你又能奈我何？”

“我…”小太监抬起手就要打他的嘴。

“住手。”还未得逞便被一道威严的男声止住。

林钺寻声望去，第一眼先是看清了方才说话之人是卫临。

知道今日同卫临碰面是必然的事情，所以出门前，他特意找了见领子稍高的衣裳穿上，以此来挡住他脖颈上的尚未痊愈的伤疤。

因已有准备，此时见到卫临，林钺倒十分坦然。

不惊不惧，不露神色。

总归他料定，他已经换了张脸，又藏好了伤疤，饶是卫临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里准确无误地把他认出。

可林钺的这种淡然自若只维持了几秒而已。

“什么热闹…孤也来瞧瞧。”

这声音一出，林钺就破功了。

一抬头，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撞进了那双目若秋水的眸子里。

景丰帝年轻时是一位秀色掩古今的绝色男子。

故而，他的几位皇子公主也都是长相极佳的龙子凤雏。

其中，太子宇文星辰与他年轻时长得最像。

说来景丰帝与长公主是双胞，加之外甥多像舅，血缘环绕之下林樾少年时期的长相本该和他这位太子表兄也有那么些一二才是。

可惜不然。

林钺从小到大，身边人没有一个说过他长得像太子或是像景丰帝这种话。

人们甚至会以此来同他说笑，笑他是众皇室宗亲中相貌最为平平无奇之首。

毕竟比起太子的好皮相来说，林钺的外貌实在太过寡淡无味。

于容颜上来说，他们一个是天上的星辰，熠熠生辉。一个是凡间的俗子，泯然于众。

若真要从这对亲密无间的表兄弟中寻出一点相似之处…

那便是眼睛。

他们都有着一双虽怒时而若笑，即嗔时而有情的动人之眸。

两两相望，目光相撞的那一刻，林樾忍着眼眶的酸意，在心中默念了声。

星辰表兄

对上他复杂的眸色，不知为何，宇文星辰只觉心脏微微抽疼一下。

幸而众人的声音很快将他的神智从这种微妙难言抽离出来。

“太子殿下！”

顿时，整个偏殿的人都站了起来，而后又纷纷跪倒在地。

林钺也随之跪倒。

其实他并非只跪天地父母，而是他只跪自己真心所敬之人。

譬如:太子。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宇文星辰挥了挥衣袖，淡声道:“都起来吧。”

“谢殿下。”

宇文星辰目光轻轻地从那小太监身上掠过，话音轻柔道:“方才因何事喧哗？”

小太监再次“噗通”一声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后，方才敢对其解释开来。

许是因林钺在场，那太监倒也不敢歪曲事实，句句如实的解释清楚后，他便安静的等待发落。

林钺亦然。

宇文星辰听完事情的原委后，没有急着表态，而是先定定的看了林钺一会儿，才不疾不徐地道:“闻燕北世子身边有一小厮甚得宠爱，想来…此人就是你了吧？”

林钺是先否认的，只不过宇文星辰后面的话接的很快。

“蟹性寒，故而今日席上每人食多少是定了数的。”宇文星辰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他说道，“燕世子惦记着你爱吃，统共两只都差人给你送来了。”

话音一顿，他朝林钺抬了抬手，做主道:“你且安心收下吧。”

如此，那来帮着传食的小太监是啊万万不敢拿乔了，麻溜儿的起身来到林钺面前双手奉上。

“请。”

林钺只好接过

冷静之后定神一想，他心中也觉得好笑。

为了两只蟹居然连太子都惊动了……

至于吗？

一屋子人恐怕不止林钺是这么想，只不过众人都默契的把疑问放在心里，默默猜测着太子屈尊来此的用意。

今日太和殿设宴，偏殿这里是各家小厮和丫鬟待的地方，太子殿下不会不知道。

莫非…他是刻意过来见谁不成？

正当众人猜测时…

一位总管模样的老太监走了进来。

见太子也在，老太监小跑着靠近道:“哎哟我的主子爷哟，这是下人待的地方，您来这做什么。”

宇文星辰但笑不语。

老太监惶恐至极，道:“别让这些个不长眼的奴才冲撞了您才好啊……”

宇文星辰摆了摆手，表示无碍，便道:“孤就是有些好奇…来看看罢了。”

“好奇？”老太监更好奇，“您好奇什么？”

“没什么。”

说完这句后，宇文星辰便面带浅笑的走出偏殿。

卫临也跟着离开。

既没有责罚小太监，也没有处置林钺，仿佛二人真的只是来随便看看一般。

看完即走。

但林钺知道，他俩绝对是奔着自己来的。

是因为燕长微送蟹之举吗？

若说破绽的话，林钺一时也只想得到这个。

宫礼繁琐且杂，直至月明星稀时分，这场琼花宴方才缓缓落下帷幕。

随着隔壁的歌舞声逐渐平息，小厮们在宫人的引导下有序出门。

他们位成一列，各自等候着各自的主子出来。

林钺站的位置离太和殿正门最近，燕长微一出来就看到了他。

两人距离不足十步。

偏燕长微惯是个招蜂引蝶的，就这么短的距离，也能被人绊住脚步。

“长微世子…”

燕长微回头，礼道:“公主。”

宇文星梦走了过来，鼓起勇气道:“方才听母后与世子谈说起燕北的梨花盛景，梦儿心中向往不已…”

宇文星梦将话语停顿在这，含羞惬意地看着燕长微，眉目间流转的都是期盼。

无奈的是，燕长微并不接话。

然而宇文星梦也不气馁，继续说道:“奈何今年花期已过，甚觉遗憾。不知世子能许明年花期否？”

闻言，林樾浑身一怔。

宇文星梦想嫁的人居然是燕长微？？？

难怪她十九岁了都还没说亲…

难怪她这个也看不上，那个也看不上…

原来是早就看上燕长微了！

那…燕长微呢？

他是何意？

林钺一颗心不自觉提了起来。

心说:这可不妙啊！要是燕长微真的答应了，那燕北百万骑军不就被赵家收入囊中了吗？

不可不可！

绝对不可！

林钺暗自分析的头头是道，紧接着更是连拳头都下意识攥紧了，一眼不眨地注视着燕长微，不想错过他脸色任何一丝微弱的表情。

反观燕长微倒是神色淡淡。

仿佛现下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朝嫡亲公主委婉示爱的也不是他。

恰逢一阵微风袭来，吹起了他轻如蝉翼的衫摆，他眉眼不动，颇有种人云亦云，我自坦荡的摄人气魄。

“公主。”燕长微语气平平的开口，说：“梨花清淡失艳，怎敌金陵繁花盛景。”

“借过。”

林钺这次一口气喘了出来，“吁～”

这还差不多，他想。

哪知宇文星梦却是不依不饶。

她生性执拗，寻常小事尚不肯善罢甘休，遑论姻缘。

“不让！”她梗着脖子拦住燕长微的脚步，蛮横霸道中又因通红的眼眶，而另人觉得怜惜。

“若本殿就是偏爱梨花皎洁呢？”她固执道。

燕长微眉头微微蹙了蹙，已然不悦。

见状，一直陪伴在宇文星梦左右的丫鬟上前一步，既是安抚又是提醒:“公主…”

宇文星梦幡然醒神，她是公主，她不能在人前失态。

不能……

于是，她径自慢慢往旁边让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