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东宫。

“殿下怎么对燕长微的人感兴趣了？”卫临有些不解。

闻言，站在窗边的宇文星辰笑了笑。

只见他一面侍弄着手中吊兰，一面漫不经心地道:“谈不是有什么兴趣，就是觉得…挺好的。”

卫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倘若燕长微真有龙阳之好…那么皇后想要把公主嫁到燕北的几率又低了几成。

确实挺好。

“倒是你…”宇文星辰停下手边的动作，抬头看向卫临。

“我？”卫临不解，“我怎么了？”

“方才在席上一听燕长微往偏殿给人送菜，你就坐不住了。”宇文星辰收回目光，轻轻地剥掉吊兰中的一片枯叶，淡声道:“跟孤说说，你那时在想什么？”

卫临默然垂首而坐，半天没有回答。

其实今日卫临也没想到太子会跟着他过去偏殿。

卫临并没有告诉宇文星辰这几日发生的事。

怀疑“他”回来了…

与之交手后发现那人不是“他”…

但却发现那人与太子长有一模一样的脸…

等等疑云，卫临都没有说。

一是因为太子对于自己这三年来把本该用在别处的精力，放在寻找一个已死之人上本就颇有微词。

太子也并非一开始就这样。

起初，搜山的人马，外派的探子，明路暗道都是太子出力。

可三个月、半年、一年、两年…

仍是一无所获。

渐渐的，太子便接受了“他”已经死了的事实。

或者说，所有人都默认“他”已经死了。

除了自己。

去年，也就是长翼山山崩的第二年，太子撤回了所有寻人寻尸的人马，也劝其不要在做无用之攻。

可卫临自认…

做不到。

那是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兄弟，哪怕这世间所有人都觉得我疯魔了，我也要找你。

活见人，死要尸。

卫临曾这么对自己说。

说他执念也好，说他疯魔也罢。

在继续寻找“他”的路上，卫临从不需要别人的认同。

但也不想让太子知道。

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因为…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卫临对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相似的两张脸这一点上，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

如果事情真的是他想的那样的话……

这个秘密，莫要说告诉太子，就连他自己都必须得忘掉……

见卫临嘴唇抿紧不欲作答的样子，宇文星辰似乎也猜到了什么。

也不勉强。

他接过侍女递来的手帕，仔细擦拭着侍弄过花草的手，十指如葱，洁白修长，随即，又把话题引向别处。

“明日的晚宴务必要将先生请来…”

卫临先应下一声“是”，欲言又止。

但他没有着急开口，而是直到那侍女收走被弄脏的帕子，出门走远后，方才问道:“殿下真觉得他就是赤羽令主吗？”

宇文星辰不答，只神态自若的往靠墙的架子上走去，准确无误的从架子上抽取出一本已然有些年代感的泛黄书籍。

然后并将其递给卫临。

卫临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

“这是□□皇帝的手记。”宇文星辰颇为耐心的解释道，“从里边记录的内容可以看出，这本手记常年伴□□皇帝左右，一旦在沙场上陷入僵局，或者是朝堂中又有什么难以处理的公文时，□□皇帝都习惯把所遇困难和要点在这上面梳理一遍。”

果然，打开书籍，卫临就在上面看到了几段近乎可以说是改变了擎朝国运的几次重大事件。

“看尾页。”

卫临依言翻到最后。

泛黄的纸张上临摹着一副画像，画的是上一幅醉卧美人图。

画中人是一位清雅极俊的男子，只见他眉眼含笑，嘴唇微启，似在诉着绵绵不绝的情话。

卫临瞳孔逐渐放大，抬头，“这…”

宇文星辰含笑点头，道:“他就是灵贶星逻。”

可卫临诧异的远不止于此。

他想不明白的是，为何相隔近百年之后，居然会有人他长得一模一样？

宇文星辰接过他手里的书籍，轻声道:“那日我初见先生，就知道自己这些年寻觅终是没有白费。”

“你瞧。”修长的手指轻轻地从画中人脸上划过，“不愧是能创造出神兵鬼将的赤羽令主，近百年光阴…居然可不老不死…”

听清了他言外之意的卫临却不如他那般乐观，反而忧心忡忡。

“这天下除蝼蚁外，唯我等泱泱凡人最多。再者，历经百年之光景，有一两个相似的也算不上什么稀罕之事…”卫临道。

他想说什么宇文星辰明白，只是不然，道:“无妨。等明日晚宴就可知道了。”

究竟是长得像，还是…本就同为一人。

届时可见分晓。

听他说的这般笃定，卫临则更加好奇了。

可以说，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这些年太子究竟有多想找到赤羽令主。

更准确点说，太子更是想得到他手里的那支万人军队。

好以此保证自己能稳登上皇位。

只是，卫临并不相信这世间真有人可以长生，可以容颜常驻。

若是今日他指着一花甲老人跟自己说，这便是那灵贶星逻，卫临也就信了。

可偏偏，那杜先生看上去与自己一般年轻。

可能吗？

卫临不信。

“为何？”

宇文星辰信誓旦旦，“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非是他刻意卖关子，只是有些话，即便是卫临他也不方便说的太直白。

譬如说:

卫临不知道的是，自己一直在找找的那支军队，便不该用万人来形容，而是万尸才对。

唯有天子可阅览的那本皇室秘闻有记:

扩增疆土之年，□□皇帝亲率强军征伐，行至南疆巫蛊之地时，不幸误闯瘴气丛林。

九死一生后，过万军队不足十分之一人得以逃出，其余人战士全部殒身丧命。

近万具尸首没有沉棺入土，而是被军师练为“鬼军”。

这便是赤羽军的由来。

他们不怕刀枪剑戟，不会流血受伤，更不会牺牲战死。

方被称为可以一敌百不死强军。

得此军者得天下。

若有朝一日赤羽令在手，什么赵家，什么燕北西南…

四海之内，谁敢不俯首称臣！

宇文星辰近乎痴狂的想到。

话分两头。

回九回宫的马车上，燕长微便察觉到了林钺的不对劲。

方才宇文星梦对自己说的话他也听见了，燕长微觉得，要是平时他怎么也得拿自己取笑几句。

即便他没有听到也该叽叽喳喳的问，问自己刚刚在宴中有没有相看上那些公子小姐。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一语不发。

“有心事？”他问。

“嗯。”林钺倒也没打算隐瞒。

经过这段时间两人的相处，也许他还未察觉，但在心里却已然默默地把燕长微当做了最令他信任的伙伴。

“我今天…”林钺说得很慢，近乎一字一句吞吐出来般，道:“见到长公主了。”

“哦？”

擎朝共有两位长公主，燕长微觉得如果是方才那位星梦公主的话，应该不至于让他如此失魂落魄。

那便是…

“你母亲？”

林钺点头。

“她认出你了？”

林钺点头，不等他再问便主动答道:“我身上所有的人/皮/面/具皆出自她手。”

如此，燕长微便懂了。

“然后呢？”他又问。

林钺摇头，笑笑，“没什么然后。”

非是没有。

而是他能告诉燕长微的只有这么多了。

想必燕长微也知道，于是定定得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林钺。”

印象中这似乎是燕长微如此郑重其事的唤他从前的名字。

林钺抬头，对上燕长微的眼睛，听见他问:“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钺一怔，而后便如同背书一般生硬地道:“当年我领军进山剿匪，途中，突发山崩……”

“长翼山乃皇家园陵所在，当年□□皇帝将自己的星宸宫建与此地时，我不信他事先没有勘测过周遭地貌。”燕长微条理清晰，堪称逼迫般追问:“不过百年光景，那里如何会发生山崩？你又如何会遇难？”

林钺忽然明白，问他:“所以你自始至终都不信我死了…对吗？”

“对。”

燕长微没有说出口的是，他不仅不信，这三年来，自己的暗卫一直在四处查询这个人的下落。

只不过，一无所获。

从林钺进长翼山的那一天起，他这个人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所以你在风口客栈遇见我时才没有惊讶？”

“嗯。”

“那你究竟是怎么认出我的？”

燕长微没被他套出话，只道:“你先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要交换的意思？

林钺思索了片刻，主动放弃，“那还是算了。”

对上燕长微的目光，林钺没来由的有些心虚，强装着冷漠道:“你别问，我是不会说的。”

燕长微仍是看着他

林钺把头歪向一边，岔开话题道:“你与其顾得上关心我，不如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林钺道:“凤凰胆我自认估计是找不到了，但我既然说过要帮你，便也不会轻易食言。”

“我陪你再去杜千城那儿试一试吧，他的确挺有本事的…”林钺直接了当的说，“要不是有他出手，估计今日的琼花宴就是国丧了。”

“上次他说他能治好你……”

“不必。”燕长微似乎非常反感他所提的这个建议，打断他道:“我不需要。”

不需要任何人为我牺牲，特别是你。

“不需要？”林钺奇了，又气又好笑，“不需要活着？”

燕长微又闭口不言了。

哎…

林钺叹了一下，忍着脾气说道:“燕回啊燕回，亏你还满腹经纶，竟连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正所谓，轰轰烈烈的死，不如苟苟且且的生。人只要命在，那想要什么总都会有的…”

“不会有。”

“咦？”林钺一听，不对呀，怎么觉得燕长微有点丧心失志呢？

于是，他腰身一变，化身成知心大哥哥，关怀备至的对燕长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遗愿…呸呸呸！”

立刻改口，道:“意愿！意愿！你是不是有什么意愿未达？”

燕长微看了他半响，默默地点了点头。

呦呼！还真有？

“啪啪啪！”林钺胸脯拍的响亮，仗义道:“你说，若有用的上我的地方，我一定付尽全力替你达成！”

“此话当真？”

“大丈夫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燕长微面上不动声色，实际内里却如滔滔江水般翻涌不绝。

藏匿于宽大袖口中的那支琼花，也似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