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心神难以定下，即便临近紧张的期末冲刺，课本资料上的文字居然一点也不能映入眼中。

戚沉南在图书馆里坐了好久，什么也看不进去，耳朵里倒是自动给她收集了不少别人那里的动静。

似乎听觉被无限制地放大，不论是小情侣在桌下偷偷牵上的手，还是某某人在试卷上奋笔疾书的摩擦声音。

戚沉南最后尝试了几次集中精神，最后还是无奈地放弃。

算了，一晚上不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她将笔一扔，啪嗒而起的动静让周围几个人抬起了头。

戚沉南没有在乎别人的眼神，这一点点小动静又猝不及防地让刚才与沈寒延的那段对话撞入她的脑海。

回忆犹如潮水，被引力牵动着将戚沉南的思绪慢慢占据。

沈寒延说的每一个字，还有言语间那些类似于转折的气息，都是让戚沉南无法抑制微笑的缘由。

可当欢喜的潮水退去，沙滩上还未干涸的痕迹上，又满是千疮百孔。

戚沉南的嘴角还维持着刚才的上扬角度，却难免僵硬无比。

她长叹一口气，视线浅浅地收回，落在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文字中。

自己还能依靠他多久呢？

曾经好不容易被忘却的问题，再一次随着脑海中，沙滩上的那些腐蚀小孔浮现出来。戚沉南控制不住，居安思危般地想着。

自己好像，不敢沉沦于沈寒延对自己的好，也不敢去想现在他对自己多么的重要，多么的……唯一。

一想就控制不住了。

夜晚逐渐深入，图书馆里的人们也缓缓收不住心。有人开始了小心交谈，被邻座几次三番提醒都不愿改变。

桌椅推动、书本被焦躁地翻阅，一切声响都附带上了与冬季的冰凉完全相反的躁动。

“叮——”

书本旁的手机猝不及防地响起，甚至因为卡顿，提示音异常的响亮，直接穿透过此刻的全部声响，另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感受到四面八方集中而来的视线，戚沉南瞬间慌乱了手脚。乱七八糟的东西来不及再想，她匆忙拿起手机，切换了静音模式。

略有些慌然，戚沉南呆愣了好几秒，才终于想起自己应该做什么。

解开锁屏，微信上显示的红点，是许久未见的杨画发来的消息。

她突然找自己，是家里的那些混乱事情都已经处理完毕了吗？

杨画：【在干什么呢？】

戚沉南：【复习，准备期末考试。】

杨画发了个吐舌头的表情，然后说：【忘记告诉你，我已经回一中上学两个月啦。】

果然，和自己猜的差不多。戚沉南感觉心中一块小小的石头，默不作声地落了地。内心还算舒缓，她稍放下手机，微笑了番。

戚沉南：【太好了，祝贺你呀。】

想到曾经那些发生在杨画身上的不好的事情，以及她为此做出的牺牲。今天听到了这个消息，她是真情实感地为朋友高兴。

对面的空座椅突然被拉开，她抬眼望去，是一个陌生的男生。

迎上了戚沉南的视线，男生的手居然微微一顿，甚至带着丝紧张地指了指椅子。

“这里有人吗？”

戚沉南挤出了一个微笑，摇摇头，并没有出声。

桌子很宽，对方和自己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影响不到自己。

手机上消息已经回了过来，戚沉南没再将注意放在周围。

杨画：【哎，现在班上的同桌，奇奇怪怪，但是又讨厌不起来他。】

戚沉南：【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画：【经常会说，或者做一些让别人不舒服的东西，但我不小心知道了他的事情，就……该怎么说呢，让我觉得他和你很像。】

和自己很像？

戚沉南悬在键盘上的手顿了顿，一时没有理解杨画的这一句话。

过了会，她发了个疑惑的表情。

杨画：【哎呀，不太好形容。那个人虽然表面看着讨厌，可实际心地挺善良的，好像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做出那些事情。】

杨画：【这么说你好像也不同意懂吧，就是感觉你和他的经历都差不多，经历了再大的风浪都从不放弃。】

杨画：【老实说，去年我好几次都想放弃……也就是想起了你，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经历了再大的风浪，都从不放弃。

朋友的这句话，猛地印刻在了戚沉南的眼底。

一时之间松了神，手机“啪嗒”一下掉在桌上。这一次她没在慌乱地去在乎旁人的眼光，即便对面的男生抬头看了她好几眼。

从不放弃……是啊，戚沉南自己都险些忘记了。

放弃这个词语，好像从来都没在她的词典里存在过。

即便是最阴暗，最压抑的一段时间里，自己唯一的念头也是朝前走，有更好的人在等待自己。

想了想，她回了条消息：【也许是每个人都有各自想要追求的东西吧，还什么都没达成呢，白白放弃多不甘心。】

打完一行字，戚沉南犹豫了很久才将消息发送出去。

她在想，自己真的配说这句话吗？

支撑着自己向前走的目标是沈寒延，可自己上一次还抑制住了差一点的冲动。

害怕这担心那，戚沉南居然羡慕起自己说话时的坦荡。

情绪似乎又开始不太稳定，内心深处那关于沈寒延的一切担忧又有了上升起的趋势。

戚沉南觉得这样似乎不太好，随即收拾好资料，起身准备离开图书馆。

动作过于匆忙，导致行走的过程中，随意放在书本最上方的笔从手臂下方逃窜。

小小的一件事情，却恰到好处地扰乱了她的内心世界。

戚沉南动作带上了烦躁，正准备蹲下身去捡笔，刚才坐在对面的男生却先她一步。

对方捏着笔，朝她这递来。

不擅长应对人际交往，外加现在自己不对劲的情绪，戚沉南只是快速地接过笔，低头道了声谢，接着加快脚步走出图书馆。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突兀，也很没礼貌。但是没办法，她必须要这么做。

只有脑子里被其他事情充满，那些自己所害怕担忧的事情，才不会上前来将她侵占。

今晚的鹿大校园分外安静，她独自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耳旁只回响着自己的脚步声。

匆忙、凌乱。

戚沉南发现光靠自己，似乎还是不太行，于是询问了杨画。在得到对方的肯定后，她径直拨打了电话。

“喂？怎么啦？”杨画的声音还是那么阳光开朗，乍一听完全无法联想到她过去一年所经历的事情。

戚沉南嘴边呼出白气，将近期发生的全部事情都告知了好朋友。包括自己转专业的起因、想法、困难，还有周薇芳与戚建明的一切种种。

她明明在走路，也在说话，手都不得不举起来捏紧电话。明明哪儿都忙得不可开交，可为什么视野还是变得湿润了起来。

苍白的路灯光芒仿佛骤然降温而凝固的冰花，一点点在眼帘中闪烁着。

一定是冷风吹得太猛，又或者是自己忘了眨眼。

怎么可能……会觉得委屈呢？

手套里，那被戚沉南刻意藏起的手掌早已握成了拳。

听完她的话，电话那边的杨画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终于将体育场甩在身后，戚沉南的视野陷入了黑暗，再也不会感受到了朦胧又闪烁的冰花了。

杨画叹了口气，问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呢？”

戚建明拒绝支付生活费，按理已经违反了离婚时的那一纸协定。可戚沉南没有心思，也不愿意去追究。如果可以，她希望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可以永远消失在她的世界。

戚沉南如实回答：“不知道，寒假准备去找找临时工或者兼职，那时候我就十九周岁了，应该会有人要的吧。”

十九周岁。

自己其实，年龄也不是很大啊。

杨画说：“沉南，别让自己……这么苦又这么累啊。”

她被自我淹没的后半句话，如果生活真的把你当作了敌人，不如就低个头吧。

戚沉南听懂了她的意思，猛地抽了下鼻子：“没事，人生本来就不是顺风顺水的嘛，就当作是我的一场考验吧。”

好朋友说的没错，她永远都不会想着放弃。

用力眨了好几下眼，将刚才的朦胧冰花全部驱赶出自己的世界，戚沉南再一次步入光照。

宿舍楼下多了些许热闹，她遇到了回宿舍的李希婷。对舍友露出一个微笑，戚沉南挂断电话。她收起了刚才黑暗里的全部情绪，就像把它们全都抛之脑后了般，与舍友结伴通行回到宿舍。

今天时间不早了，该睡觉了。

就像《飘》中说的那般，把一切留到明天再想吧，因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

经过了沈寒延特地的调整，周六，戚沉南不用再像先前那般急促。

坐在公交的最后一排朝外看，她头一次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这座城市周末的夜晚。

不像平常日子里那繁忙的拥堵，今天即便走得不顺畅，所有人却依旧有闲心去观赏那独特的五光十色。

网络上总有人说，一定要坐着晚上的航班来到鹿城，这样才能看到它最美的一面。

可戚沉南视线上扬，看到的却是被染紫的深厚云层。

这些天，鹿城的天气一直不太好。就算坐在飞机上俯瞰整个城市，也一定会被周围所压抑到吧？

说实话，自己还没有坐过飞机呢……

一下子想远了，刚好公交车也缓缓停靠在站台。

戚沉南捏紧了包下车，不用走多远便能到达沈寒延的画室。

这段路早就已经铭刻在心，她脚步不带停歇地走过前台，那台迟缓的电梯又刚好停靠在一楼。

仿佛在迎接她。

还没靠近画室大门，戚沉南的耳朵便捕捉到了个不算陌生的声音。

她的脚步逐渐放缓，可脑海中还是没有搜索出那个答案。

是个男人，不是沈寒延，那么是——

这段路很短，基本上一个拐角，戚沉南便正面对上了答案的那张脸庞。

居然是洛敬，而且他还正和沈寒延面对面交谈。

自己猝不及防地来了，让那两人一道转过眼。

“哟，好巧啊沉南妹妹。”洛敬热络地与她打着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