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在画室里遇见洛敬，这对戚沉南来说大概等同于不可能事件。用现在网络上的流行语言来描述，大概等于是次元壁破裂。

虽然戚沉南并不是很能够理解，次元这样东西，但她从来都没有将沈寒延与洛敬，看作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过。

但是，脑海中还是忍不住浮现出刚开学去美院参观时，洛敬介绍沈寒延画作时的语气，熟络、了如指掌，甚至还带了丝打趣。一点也不像不熟悉的样子。

原来，没被自己发现的细节有那么多啊。

戚沉南恍然大悟。

“这位我应该有和你提过，我大学里的恩师，沈老师。”洛敬依旧是往常那般熟络热情，直接朝戚沉南这边走来。见她发着呆，又久久没有回应，他又问道：“怎么了？我今天的打扮很奇怪吗？”

戚沉南这才摆手：“不是的……就觉得——”

她随便朝沈寒延那边看了眼，却刚好对上了男人含带笑意的眼神，一瞬间慌乱了思绪，想要说的话全都忘了个干净。

呆楞在原地，戚沉南看着沈寒延跟着一道朝自己面前走来。

“路上堵吗？”他温和地问。

她摇摇头，如实回答：“还好，百货商场那边稍微有一点。”

沈寒延又看向身旁：“你们居然认识。”语气还是一贯的平常，丝毫没有掺杂诧异。

戚沉南微微张开嘴，正准备解释，却被斜对面的洛敬打断。

“当然，军训的时候我和沉南，可是在校医室里建立起的深厚友谊，对吧。”

戚沉南视线转向他，眨了几下眼，动作先是绷紧，随后缓缓放松。

“嗯……”略垂下头，她出声以表应答。

随着交流，她好像也逐渐将这股突如其来习惯。

洛敬再次看了看两人，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核心：“你们两人认识？！”

回答他的，是戚沉南不知所措地抿唇，还有沈寒延故意流露出的笑声。

洛敬扶额，故意装出了无奈的模样。

“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身后有其他家的孩子叫喊着跑过，童趣味十足的声音如同春夜里的一道闷雷，将困意中的人们闹醒，却丝毫不觉突兀。

沈寒延抬起手，对着戚沉南招了几下：“站在外面，不怕冷吗？”

本还没意识到，经过了他的这声提醒，戚沉南忍不住缩着脖子打了个寒颤。她点点头，然后回避了他温暖的视线，又顺着弯曲指尖的指引，步入画室。

今天确实特别冷，刺骨寒风不断地席卷着，窗外的咆哮一声接着一声。

直到周身被暖气包围，随着鼻尖被驱散的酸涩感觉，戚沉南终于缓和了过来。

左前方的两人聊起了些专业方面的高深问题，戚沉南听不懂，却从对话里意识到洛敬此番前来的目的，是代表鹿大美院与沈寒延合作。

免不了想起曾经洛敬说的，“他可是美院的传说”、“这位传说，某些方面也和老爷爷差不多。”

知道是沈寒延以后，戚沉南居然觉得这些形容还比较贴合。她抱着背包，满含期待的视线投向前方的沈寒延，嘴角忍不住地上扬，勾起了弧度。

马上就又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间了。

现在，周六的一对一培训课成为戚沉南每周最期待的事情。

她将下巴搁在背包上，时不时地眨一下圆圆杏眼，眼神里的热烈情绪不经意间将想法完全透露。

好在沈寒延现在忙得抽不出空，根本无暇顾及这光明角落里的小秘密。

明知道时间还有很多，可戚沉南却愈加等不及了。

心情焦灼了起来，她的手也忍不住抠住背包的边带。一下又一下地揉捏着，逐渐趋向于变形。

终于，那两人似乎就某一点没有谈拢，相互抬头舒缓了一口气。

戚沉南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正要向前走，突然不远处的办公室门开了。

韩芊雅端着两杯泡好的茶径直走过来，分别递给沈寒延与洛敬后，这才发现了戚沉南的存在。

“不知道沉南也在，等着我去给你泡杯花茶。”女人温柔地说道，淡棕色的长卷发一半被别在脑后，古典气质达到了顶峰。

戚沉南本想拦住她，说不用，反正马上就要去上课了。

刚伸出手，却再次被洛敬的声音打断。

他的话语里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韩老师别一个人啊，让沈老师和你一块呗。刚好他那边有点问题，还需要你帮忙呢。”

韩芊雅停下脚步，微微转回头：“我哪能帮他的忙啊。”

洛敬：“哎哟，怎么还不承认了啊，以前不是只有你能帮他吗？”

韩芊雅没再回应，只是微微地笑着。

“沈老师，别耽误时间啦，和韩老师进办公司你俩好好研究。”洛敬伸手搭上了沈寒延的肩膀，不动声色地将他朝韩芊雅的方向推去。

沈寒延皱了下眉，视线似乎朝着戚沉南这边扫来，说：“别闹，我马上还有课。”

谁知洛敬一脸严肃地回答：“通融一下，导师那里，还等着我赶回去给你的答复呢。你也知道，这事情拖不得。”

画室里的氛围瞬间凝固，其他教室中的交谈、授课声成为了此刻杂乱的背景音乐。

沈寒延捏了下鼻梁间，最终叹了口气。他看向戚沉南，小声说了句：“稍等一会。”

然后，他转身面向韩芊雅，背对着戚沉南与她一道走进办公室。

而戚沉南的手，依旧僵硬在半空，嘴边也还酝酿着阻拦的话语。

刚才就像是老式黑白电影中的一幕场景，自己明明是其中的角色，却没有任何一句台词，只是旁人的修饰。

洛敬像极了爱情故事里的怂恿者，一字一句都透露出了她不知道的那些似乎暧昧的曾经。

什么也做不了，戚沉南甚至感觉自己被剥夺了出声的权利。心口，又开始荡漾起了不适。不像曾经淡淡的疼痛，现在，那里更趋向于一点点的刺痛。

办公室的白门隔断了她留恋，又或是呆楞的视线。那扇椭圆形的小玻璃上，隐约倒映着那其中的人影。

好像有什么本就脆弱的东西，在这个时候产生了碎裂的细小动静。戚沉南眨了眨眼，意识到了这似乎是自己的一根救命稻草。

曾经发生过相似的事情，她都能很好地安慰自己，又将那些不稳定的情绪压下。

可现在，戚沉南逐渐做不到了。

在多重压迫、打击下，这根稻草早已脆弱不堪。即便如此，它却依旧承载着她的负担。

负担在加重，也在不屈服地挣扎。稻草也有极限，一而再再而三地损伤注定维持不了太久。

戚沉南眼中的光，又再一次地黯淡下去。

洛敬似乎拉着自己走去哪里坐下，她只是盲目地跟着，耳朵里听不见任何声音。

情绪乱成一团，此刻，她也不找不到那根线头的终端了。

哦，大概是因为终端被绑在了沈寒延的身上。

现在沈寒延并不在她的身边吧。

戚沉南平静地坐下，只是双目略微无神，面对洛敬地一切话语，都只是淡然回应。

她脑子出现了一个问题。

自己的世界满满都是沈寒延，可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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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的门被关上，这儿暖气没有外面的劲道足，一下有些冰凉的温差。

韩芊雅从下方储物柜里取出一个纸杯，走到茶水台上一边泡着花茶，一边开口问：“洛敬要我帮你的，是什么事情啊？”

沈寒延则走到办公桌旁，手指擦着一个个文件夹不停地寻找。

“没事，我自己就行。”

韩芊雅眨了几下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形成阴影：“他不是赶时间吗，让我帮你吧，两个人或许还快一点。”

说完，她将纸杯随手放下，径直朝着沈寒延身旁走来。

距离一点点地被拉近，韩芊雅不禁咬住下唇，脸上的犹豫与纠结一瞬间擦过。

眉头也忍不住蹙起，她像是在做一个十分纠结的决定。

脚步放缓又加速，就在这交织而成的矛盾中，韩芊雅已经来到沈寒延身旁站定。

咬紧牙关，她随即做下一个决定。

伸出手，目标的方向是沈寒延的手背。

“寒延……我想说——”韩芊雅终究还是有些畏缩，开口之后不光变得结巴，语气也颤抖又不平稳了起来。

她想就这么覆盖上他的手背，然后说出那些堆积在心底不知道多少年的秘密。

或许，应该不算秘密了吧。韩芊雅心想。

他们的圈子里，谁都知道自己对沈寒延的浓烈情绪。他们是朋友，亦是令别人羡慕的青梅竹马。

大概是在小的时候，被各路长辈开着“郎骑竹马来”的玩笑时，韩芊雅就已经诞生了懵懂的情绪了吧。

当她的手即将触碰到沈寒延的手掌时，男人突然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眼疾手快，他一把将文件夹抽出，接着右跨一步，将与韩芊雅之间的距离拉开。

韩芊雅手下一空，彻底失去了目标。

“我找到了。”他平静地说，视线并没有在韩芊雅身上停留，而是转向门外，作势就要离开。

韩芊雅一时间慌了神，也着急了起来：“寒延，等一下！我想和你说一些事情，就一点点！”

说这话时，女人依然带着古典美人才有的那楚楚可怜，满满都是令人怜爱的破碎感。

沈寒延彻底顿下脚步，在背对着她，看不见的角度里深呼吸一口，然后他转回头。

“可以了，芊雅。我很珍惜你这个朋友，也很感谢你和韩叔在曾经给我的指引和帮助。”他还是不痛不痒的语气，说出的话却逐渐降温。“但是，有些话不适合说出来。点到为止吧，不论是对我，还是对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