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偶遇

秦桧看着思思抑郁寡欢，日渐消瘦，心疼不已，便叫秦熺带着她去沈园散心。踏入沈园，思思不禁大为赞叹，这南宋的私家花园堪比人间仙境啊，难怪荒废重建的副本也能被后世评为5a级旅游景区。这里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池塘假山、亭台水榭等无一不是遵循大道法则，自然和谐的融于天地间，没有显出丝毫人工斧琢的痕迹。移步换景，四季更迭，行走其间，使人身心倍感愉悦、舒畅。

花园的主人沈老爷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富豪，据说这园子不仅接待达官贵人来游玩，也会在节假日免费对普通民众开放，园主还无偿为游客提供可口的点心和酒水。思思他们是在元宵节之后过来玩的，刚好避开了客流高峰期，但也有很多王公贵女和社会名流到此游玩。

思思信步逛到一片荷塘前，诗兴大发随口吟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好诗！”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思思手捂胸口，用力将快要跳出来的心脏摁回去，然后转身望去，只见来人一袭深蓝色衣衫，窄腰间配着一柄长剑。面容稍显瘦削，鼻梁依旧高挺，眼眸还是那么深邃明亮，唇角微微勾起，冲思思点了点头。没错，此人正是她朝思暮想之人——李禺。

“好久不见，过得还好吗？”李禺走上前，声音温柔地问道。

“嗯，你呢？”思思反问。

“你看到我还活着，居然一点都不惊讶，看来我当初的猜测是对的。”李禺若有所思道。

“什么是对的？”思思有点疑惑。

“当初是你救了我对吗？我喝的那杯酒并不是毒酒，只是让我昏迷了。我不知道睡了多久，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临安城，躺在了绍兴一户普通人家的床上。我问主人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说不知道，只是有人把我送到他们家然后给他们夫妻一些银两让照料我直至伤愈。于是我便在那户人家养了半个多月的伤。”李禺简要地述说了一下过往发生的事情。

“那后来呢？你怎么会来这沈园游玩的？和谁一起来的？”思思说着，下意识地朝李禺身后望了望。

李禺正待开口回答，却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急冲冲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对李禺说道：“先生，您快过去看看吧。表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突然和别人发生了争执，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少女粉色的衣裙衬着她红彤彤的脸蛋，甚是娇俏可爱。

“不好意思，我先过去看看什么情况，待会再来找你。”说完李禺便随那少女快步离开了。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思思怅然若失，撇撇嘴腹诽道：“招蜂引蝶”。

于是她再次一个人沿着池塘边无聊地向前逛，走到一颗大垂柳旁又诗兴大发吟道：“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都是要进宫当娘娘的人了，不在家好好待着，居然跑到这山野之地厮混。”一个尖尖的女声突然在思思背后响起。

思思郁闷至极，怎么她一开始吟诗就碰到熟人了呢？今天出门前真应该好好查一下黄历。她无奈地偏头望去，看到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子，虽其貌不扬，但身着锦衣华服，头戴琳琅珠翠，浑身无一处不在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女子站在不远处冲自己不怀好意地笑着。这又是哪家贵族小姐，思思努力在记忆里搜索一圈，仍然毫无头绪，这人她压根就不认识好吗？感情是认错人了吧，思思想着于是也没搭理那女子，扭头继续大声吟诗：“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呦，思思，你这还没进宫成为贵人呢，怎么就多忘事了？还假装不认识我？”那妖娆贵女走近思思不满地说道。

思思再次回头上下打量一番眼前人，诚恳地摇了摇头。

“不会吧，思思，连我你都不认识了？难不成是上次你病傻了，失了一部分记忆？”妖娆贵女掩口嗤笑继续道，“我是张妍妍啊，张浚是我大伯，咱俩从小一块儿长大，可是手帕之交呢，没想到你生一场病就把我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哎……”

“哦，不好意思啊，妍妍。我确实因为上次病得太严重，所以现在虽然病好了，却留有后遗症就是很多事、很多人都不记得了。”思思就势敷衍道，顺便在脑海中理清了此人的来历，原来是当朝前任宰相张浚的侄女。可是张浚因为秦桧的弹劾被迫丢掉相位，心存怨恨，她的侄女会和秦桧女儿成为闺中密友吗？

“吃点水果吧，这些都是从岭南地区八百里加急运送过来的，很新鲜、很甜的。”张妍妍把手里拎着的精巧水果篮递到思思面前。

盛情难却，思思伸手拿了一颗荔枝。心想，这么贵重的水果都跟她分享，看来这人应该还不错。

张妍妍则拿起一根香蕉吃起来。两人于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过了一会儿，思思实在觉得无趣得很，就找了个借口准备离开。却不知何时脚边多了一根香蕉皮，她没留意，一脚踩下去，身子随之一歪，本能地伸手去抓张妍妍。可张妍妍好似受到了什么莫大的惊吓，表情夸张，动作迅敏地往后退了几步。思思抓了个空，身体失去平衡，又无其它外力可凭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重重地栽到池塘里去。

思思呛了几口水，在池子里拼命地扑腾着。初春时节，余寒尤厉，冰彻入骨的水浸湿了思思的衣服，她浑身颤栗，努力朝着岸边的方向呼喊：“救命啊——”

“哦，我去找人来救你。”说着张妍妍一溜烟跑开了。

跟别人打架，思思是从来不带怕的，但是她不会游泳啊，掉到水里她是真怕一命呜呼了。

“就算不被淹死，也要被冻死了。”思思痛苦地想着，“呵呵，这手帕之交果然一点不靠谱。”

思思的身体沉沉地往下坠，池水即将没过她的眼睛时，看到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踩着围栏飞身跃起，如离弦的箭迅速朝她奔来。

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温暖的床上，身边围着一群焦虑不安的人。

“妹妹，你终于醒了，都把兄长吓死了。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啊，父亲非扒了我的皮不可。”秦熺道，“来，赶快把这碗姜汤喝了。大夫说你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风寒，修养几日便好了。这几日你便不要出去玩了，就在这别院休息吧。”

“哦，我没事。那个救了我的人呢？”思思着急的想起身去找李禺。

“没看到，她把你交给下人便匆匆离开了。”秦熺按住她回答。

思思撇撇嘴，心想，都还没来得及正式告别呢，就这么快消失了。

过几日，天气晴好，思思风寒也痊愈了，她便再次去园子里逛逛。路过一处断壁残垣，思思停下驻足观望，想不明白园林主人为何任由其破败而不修葺，难道是追求一种艺术的天然美感吗？看着看着，突然想到了那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和题在墙壁上成为千古绝唱的两首词——

钗头凤·红酥手【陆游】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钗头凤·世情薄【唐婉】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思思正想得出神，忽听见后面有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回头望去，她惊喜地看到了想要看到的人。李禺陪同一对少男少女走了过来。那女孩之前思思已经见过了，就是那天跑过来着急把李禺叫走的姑娘。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个子高挑，面容清秀，充满阳光之气，牵着女孩的手，不时在她耳边说几句，逗得女孩咯咯直笑。

李禺也看到了思思，冲她点头微笑。然后指着少男少女介绍道：“这位是陆府的陆游公子，旁边的是他的夫人唐婉。”说罢他又一指思思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思思。”

思思瞬间惊掉了下巴，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而且这么小的娃就成家了吗？

介绍完，双方互相行了礼。

“表妹，先生与故友重逢必有很多话要说，我们先去那边玩玩吧。”陆游彬彬有礼道。

“好的。”说完，唐婉挽着陆游的胳膊，两人欢快地离开了。

“表哥，你看刚刚那处荒废的断墙跟整个园林主景不相融，太突兀了吧，没有什么意义。”

“怎么会？存在即是合理！我觉得很有意境呢！”

“是吗？那你回头就以此景为题写首词给我看看你理解的意境呗。”

“好啊，哈哈哈。”

看着那对秒人远去的背影和有趣的谈话，思思不禁感叹：“可惜了，哎……”

“怎么了？什么可惜了？”李禺疑惑地看着思思。

“哦，没什么。多谢你那天救了我。”思思回过神来道。

“没什么，跟我客气什么？你不是都救过我很多次了吗？”

“你跟他们怎么认识的？”思思问道。

“我伤好之后，就在绍兴四处游历，一天偶然间从一伙盗匪手中了救了一个人，他就是陆游的父亲。陆老爷赏识我的才学和武艺便请我到府上陪同陆游少爷读书，并做他的贴身护卫。我刚好也孑然一身便答应了他的请求，近期是陪同少爷、少夫人来沈园游玩的，不巧竟遇到了你。”

“原来如此。这样挺好的。”思思对李禺莞尔一笑。

李禺看着思思，神色却黯淡了几分，犹疑着问道：“坊间传言你将要嫁给皇帝当妃子，这是真的吗？”

“是的，婚期定在三月初三。”思思淡定的回答。

“为什么？你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几次，真的喜欢他吗？你也不是爱慕荣华富贵之人，为什么偏要进宫当妃子，把自己的大好芳华困顿在深宫高墙里？是不是秦相逼你这么做的？我可以带你走，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远走天涯，隐遁山林，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李禺握着思思的手，眉眼间饱含深情。

思思轻轻地摇了摇头，叹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没有人逼我，我是自愿的。诏书已颁，婚期已定，我不能反悔。不然秦府上下几百口人命就要断送在我的手里了。”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李禺眼里闪过一丝压抑的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