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圣宠

进入大理寺的犯人鲜少有能活着出来的，尤其是像李禺这种刺杀朝廷重臣的刺客更是死路一条。思思很清楚这一点，她躺在床上，心烦意乱，无法入眠，于是穿上衣服去找秦桧。此时的秦桧并未入睡，而是在书房里借着幽暗烛光，如痴如醉地地瞻仰着那两幅名帖，沉浸于笔墨写意间，白日惊魂一幕早已被抛诸脑后。

思思门都没敲，直接进去，走到秦老爷跟前用力咳嗽一声。秦老爷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名帖间移开，看向自己的女儿。

“哎，为父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秦老爷叹了口气，示意思思坐下。

思思并没有坐下，而是直接跪了下去，言辞恳切道：“请您放他一条生路吧。”

秦老爷一惊，赶忙把思思拉起来，声音虽如平素一样温和却明显带着几分不悦道：“女儿，你这是干什么？居然为一个三番两次要杀死你爹的刺客下跪求情？”

“是的，女儿真的不希望他死。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而他只是卑微到尘埃里的蝼蚁，您就给这只蝼蚁一条活路吧。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嘛，您何必跟一只蝼蚁计较呢？”

“上次你为了求我救他，把家里搅得得鸡犬不宁，这次如果我不答应放了他，你是不是又要变本加厉，大闹一场？”

“当然不会。如果他死了，我还在这里干嘛？也该去另外一个世界了。”

秦老爷一听，以为思思要殉情，吓得面色灰白，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厉声说道：“思思，你别胡闹。我知道你对李禺那小子的情意，但是我明确告诉你，即便没有这两次的刺杀事件，你们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不是门当户对吗？”思思蹙眉。

“当然不是，凭借李禺的才华学识，为父只要有心栽培他，还愁他日后没有飞黄腾达的机会吗？问题是你已经名花有主了。还记得我上次跟你提到过的官家对你有意的事吗？我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时间久了便忘了，没想到近日官家召我去御书房又旧事重提，并且明确表示要纳你为妃，过几日便会有圣旨送到府上。所以，女儿啊，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任性了，就算不考虑爹爹的前程，也要为府上几百口人命负责啊。”秦老爷放缓了语气道。

“我为他们的性命负责，那谁来为我的幸福负责呢？”思思凉凉道，“让我心甘情愿进宫，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您得答应我的条件。”

秦府地牢内，那被铁环吊着的男人面色惨白，气若游丝，褴褛的衣衫上血迹斑斑。秦桧走过去，一个小斯忙躬身上前道：“相爷，各种刑罚都用过了，但此人嘴巴硬的很，仍然不肯供出同谋者及其背后指使之人。”

秦桧一挥手，示意小斯出去。阴暗潮湿的地牢内只剩下秦桧和李禺两人。

“李禺，你才情和胆识过人，本可以有一番作为的，怎么偏偏想不开非要跟老夫过不去呢？”

“不是我要跟你过不去，而是你要跟天下人过不去。像你这种大奸大恶之徒，人人得而诛之！”李禺缓缓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用尽全身力气说道。

“哈哈哈，你凭什么代表天下人？天下人又如何断定我秦桧就是大奸大恶之徒的？”秦桧怒极反笑。

“你恐怕不会记得临安城曾经有个小吏只因为冤屈者仗义执言从而得罪了你，被你指使爪牙陷害，最后病死于狱中。从此他的孩子和母亲孤苦无依，受尽欺辱。”

“老夫确实不记得。但想来他也是咎由自取，不在其位，不谋其职。他以为自己是谁？可以随意干涉司法断案吗？”

“你勾结金人、陷害忠良、葬送疆土；你蛊惑君王、贪图享乐、扰乱朝纲；你结党营私、敛财聚宝、祸国殃民……你的罪行早已罄竹难书。怎么，秦相难道没有半点自知之明吗？”李禺一口气说完，毫无人色的脸因激愤而微微涨红。

“哼，竖子不足与谋。”秦桧冷哼一声道，“书生误国，果然不假。你以为凭借你们冲动的爱国热忱和几句酸腐的诗文就能拯救黎明百姓于水火，保我宋氏江山延万载？痴人说梦！老夫所作所为皆是为天下苍生、为江山社稷着想。曾经，老夫也力主抗金，但奈何我朝民贫兵弱，无力对抗蛮夷铁蹄。战火持续不断只会让生灵涂炭、国家走向灭亡。宋金和议终止了干戈，换来天下安宁，让百姓重新过上安稳的日子。南渡之后，时局稳定，百废之业得以复兴，不然怎会有今天这富庶繁华的临安城？如果不是老夫力促和议，大宋的基业早就断送了，亡国的百姓沦为丧家犬，还会有好日子过吗？哎，百无一用是书生，徒讲文理，不揣时势。”

“一派胡言，纵使你巧舌如簧，也别想颠倒黑白。历史终会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到时候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断。相爷不妨想想自己和岳飞将军到底谁会流芳千古谁又会遗臭万年呢？你猜将来我们的后人会不会把你做成雕像跪在大街小巷供过往路人唾骂呢？哈哈哈……”李禺用力咽下口中的腥甜，狂笑道。

“你……狂妄无知之徒！”秦桧气的身体踉跄几步，嘴里吐出一口老血。

“老夫不与你这将死之人作口舌之辩。”秦桧用衣袖拭去嘴角的血迹，阴冷的喊道：“来人，送他上路。”

一直候在门外的下人旋即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内有一壶美酒和两碟菜肴。

刚刚负责审讯的小斯解开李禺的镣铐，他便就地找个舒适的姿势坐下，从容淡定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痛快地一饮而尽。

李禺从怀中取出一个泥娃娃，轻轻抚弄着它。那是七夕时候买的那对磨喝乐，他与思思各留了一个长得像对方的泥娃娃。“对不起，是我负了你。”他低声呢喃，双眼渐渐阖上。

刚过完春节，人们又开始忙活着准备过元宵节了。宋朝的百姓似乎有过不完的节日。思思不禁感慨：“这日暮途穷的王朝子民居然能把生活过得这么有滋有味，幸福感爆棚啊。”

秦府亦是热闹非凡，下人们除了准备过元宵节之外，对他们来说还有件天大的喜事要忙碌，那就是秦府的千金思思小姐已经被高宗皇帝正是册封为妃，婚期就定在春三月。秦老爷心情大好，对府里护卫、仆从等一干人重重地赏赐了一番，就连门口讨饭的乞儿也得了几块碎银。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唯独思思整日窝在房间内，对着一个泥娃娃发呆、出神。秦桧给她找来各种新奇玩意，包括曾一度让她很着迷的精巧暗器都没能让她提起半分兴致。那人走了，她的心也空了，她想着完成最后一件事之后就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