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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74章

朱弘光在忠勇侯府长大,他打小有向上爬的志向,再到后面被打压没法子出头。朱弘光的心头岂能没有阴影。这时候妻子的话一提,朱弘光是想起往事来。

“是啊,绵绵你的话在理。一旦祖母去了,嫡母以孝道压我,我一个区区庶子非是正统科举出身,天然在根子就不正。在朝中很难结成扎实的人脉关系。勋贵之中怕是会更给忠勇侯府体面。我能奈之如何?”朱弘光想到最现实的问题。在利益面前,再多的志向都是徒然。

“绵绵,你提这话,你有法子的,对吗?”朱弘光对于枕边人也是了解的。就像是杜绵绵了解朱弘光一样。

“有一些想法。”杜绵绵肯定的回了话。

“这法子有碍难处。”朱弘光说出关键点。他瞧见妻子吞吞吐吐的模样,一直又没有谈到核心,他不傻,这还能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吗。

“可能会引人非议。”杜绵绵说道。

“我往后凭甚能做官,我自己最清楚。凭借外力走上仕途的出身不正,就注定我走不到高位上。既然如此我不介意引人非议。也好过将来在官场上连一条路都没得走。”朱弘光打消妻子的顾虑。

“可能还要舍财,舍很大一笔财。”杜绵绵又说道。

“钱财于我如浮云,没有权势,没有官位。钱财多了只会是麻烦与祸事。”朱弘光表示他出身忠勇侯府,他打小瞧见一切都告诉他这一个侯门子,钱比不过权。

在这一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上,权代表的官帽子才是这一个世界的统治者。

“今个儿舅祖父寻你去,四郎,舅祖父提着司徒氏一族的话,你就没听出一些弦外之音吗?”杜绵绵反问一回。

“这是何意。”朱弘光刚说一句,他愣在当场。他懂了妻子的话中深意。他的目光是望向妻子,他讷讷无言。

杜绵绵瞧着丈夫的神色,她知道枕边人听懂她的话中深意。

“你是说……”后头的话,一时间朱弘光讲不出来。他要脸啊。

“对,就是舅祖父说的,他缺儿子,他缺孙子,他羡慕在京都住的姐妹们儿孙满堂。”杜绵绵的目光是直视着枕边人,她说得一字一字的清晰无比。

“四郎,你别忘记,侯府里的祖母姓司徒氏,杜宅里的祖母同样姓司徒氏。咱们的身上都是流着司徒氏的血脉。论着血脉上的亲近,这天下间还有比着咱们生下来的七姐儿和七哥儿,更与舅祖父血脉亲近的人吗?”杜绵绵为自己的话找注角。

偏偏朱弘光听着这话后,他无力反驳。

“司徒氏一族里,其余的族人与舅祖父已经出五服。在舅祖父的眼中,他就是不甘心,若不然他早会过继嗣子,又或者过继嗣孙。”杜绵绵在丈夫不回话的情况下,她是继续的说道。

司徒老太爷不想过继吗?老太爷是想的。

只是那些与他血脉太远的,族里塞过来的人选都是有亲爹亲娘,又或者说司徒老太爷觉得出五服后,血脉太远。老太爷不甘心。

当然也有司徒老太爷心病难医的原由。

“我姓朱,我不姓司徒,司徒氏一族不会同意过继一事。”朱弘光说的肯定。

“我当然明白这一个道理。”杜绵绵同意丈夫的话。这过继一事不是说说就成的,这要入官府的户籍,这要入家族的宗谱。

“可我们只是想摆脱将来侯府对四郎你的桎梏。我们不贪司徒氏的钱财。”杜绵绵指出本质上的不同。

“四郎,我一直在琢磨一件事情。这些日子里舅祖父总寻你,舅祖父那儿未必不是在暗示一些话。”杜绵绵从来不做挑担子一头热的事情。

“若依我的看法,家业无继承者,财产除着被族里吃绝户,还有一种可能是被官府吃绝户。四郎,你是出身忠勇侯府,你的身份上便天然能接触到最顶层。有些事情宗族是不一定能制约住的。只要想,法子总比困难多。”杜绵绵在劝话,她想劝的是朱弘光能放下一些体面。

“咱们可以先暗示舅祖父,若是舅祖父无意,那当我没提过。”杜绵绵先给一个先决的条件。

朱弘光沉默起来,他琢磨一下后,他觉得妻子这话有道理。舅祖父在他们夫妻守孝结事后的一些举动,怎么瞧着怎么让人误会啊。

“好,我考虑一下。”朱弘光含糊的给一个答案。

“我提一个建议罢了。”杜绵绵笑着回一句。

“若是舅祖父同意,为着四郎你将来在仕途上不能落一个坏名声,司徒氏一脉应该属于舅祖父这一支的产业,四郎你分文不取。这一笔钱财按着无嗣,充公入官府的条例,咱们全部献给朝廷。有忠勇侯府的人脉关系,这一等的大公无私之举,一定能得一下东宫与秦王府的注意,一定可以摆到皇家面前。”杜绵绵不想让人将来非议,让人觉得她的枕边人过继图着司徒氏的钱财。

司徒氏是大户,这当然是事实。

可与未来的仕途比较,与一个好名声相比较,善财得舍,便是舍弃掉就是。

“你倒是做一回善财童女。”朱弘光笑着打趣一句。

“非是如此,如何堵天下悠悠之口。别人瞧着没钱财,那就得认下四郎过继到司徒氏的舅祖父名下为嗣孙,那就是孝顺。那就是忠勇侯府子嗣多,如今回报太夫人的母族,只谈一个孝,不谈半个钱。”杜绵绵说得肯定。

“四郎,若是在侯府,可能将来被孝道压住。那么过继到司徒氏一族后,四郎的立身更得正,让人不能挑半个字的毛病。如此将来舅祖父,就是成为祖父,他也不可能真再拿孝道压四郎一头。我一心只是为四郎考虑,为咱们这一个小家的将来考虑。”杜绵绵说出真心话。

“莫不成四郎还要怪我把人想的太坏了。”杜绵绵伸手,她是在朱弘光的胸前捶一下。当然没用力,这只是夫妻之间的一些情趣。

“我岂会怪你,你全是为着我好,我欢喜都来不及。”朱弘光顺势把妻子揽进怀里,他是宽慰一回。

杜绵绵的一席话是惊醒如梦中人一般的朱弘光。朱弘光突然发现,他似乎一直把自己陷在一个圈子。

跳出忠勇侯府,哪怕他改姓司徒氏,这也改变不了他与忠勇侯府的关系。哪怕明面上变了,可在他这一辈时,这与忠勇侯府的关系就会在。

只要二哥朱弘明当着忠勇侯,朱弘光相信,他真有困难求上门。二哥还能让人打出来不成?

至于说到了下一辈人时,那肯定会不同。

只那会子二哥与三哥这一辈都不在了,倒时候已经嫡房与庶房分家。那时候生份起来也是正常的。树大分枝,老一辈去了,小一辈就分家。

接下来的日子里,朱弘光开始有意识的带着两个孩子去舅祖父的府上。

三岁小儿在,童趣自然多。

司徒宅。

司徒老太爷被两个小儿围着,那是你一言,我一语的问着话。

“舅曾祖父。”七姐儿冲到司徒老太爷的跟前,她是小人儿巴拉着司徒老太爷的手。

“吃糕糕。”七姐儿递着甜味儿最浓的蜜糕,这软乎乎的很合适老年人。那当然最主要还是甜味儿小人儿最喜欢。偏偏父亲听着母亲的话,不让她多吃。

“好,好。”小人儿递上来的甜糕,司徒老太爷咬一口。他老人身还是费力的低下头咬一小口。糕好吃不好吃,这不重要。主要是流着司徒氏血脉的小孩儿,这讨老人家的欢喜。

“来,七姐儿也吃。”司徒老太爷不馋嘴这一口吃食。于是老人家是哄着小人儿。七姐儿欢喜的赶紧就应下来。然后她是拿着小糕点,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蜜糕。明明小人儿嘴不大,她吃的却是挺快的。

不过小会儿,一块小蜜糕就是让七姐儿全吃下。

朱弘光瞧着这一幕,他有一点想笑。对于女儿想着孝顺长辈,再是自己多吃一小块蜜糕的做法。朱弘光没阻止。

小人儿的孝心,这般才是最讨老人家的欢喜。

这不,一小块的蜜糕吃完后,七姐儿又去拿糕。

“舅曾祖父,还吃。”七姐儿凑到老人家的跟前,她小眼儿巴巴的。司徒老太爷是笑一回。他是知道的,如果他不咬一口,哪怕七姐儿再想吃。

这一个小人儿也会乖乖的把蜜糕是放回碟子里。这是七姐儿受过亲娘杜绵绵的教导。当然教导的法子有一点不友好。毕竟像是让一个爱吃甜口的小姑娘一旬时间不沾半点甜味儿。

这教训够长记忆。三岁小人儿的七姐儿就是馋嘴里学会母亲的话,一定得乖乖的听。不然的话,就成为她受教训,旁边弟弟七哥儿能拿着甜味儿好吃的入口,那是在旁边秀给她瞧,馋得她直流口水。

“好,好。七姐儿真是好孩子,真孝顺。”司徒老太爷夸一回话。

老太爷咬一小口,这一回七姐儿没急着自己吃。她还是很有姐姐范儿,她去寻弟弟七哥儿。她是把蜜糕递给弟弟。

至于七哥儿小盆友,他一直赖在父亲朱弘光的身边。三岁小儿,他没有姐姐的活泼,这孩子是安静的利害。

如果不是说这一对龙凤胎,那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还是同一胎。这真的让人不敢相信着。

七姐儿活泼好动,人比着七哥儿长高一小节。

七哥儿安静的像一个小姑娘,如今更是粘人的紧。

“弟弟,吃一口。”七姐儿递上甜糕。

“……”七哥儿不回话,姐儿给的吃食,他也不拒绝。他是瞧一眼姐姐的神色,见着姐姐非常真诚。于是七哥儿也很真诚。他张嘴,大大的咬一口。

七姐儿瞧见手中的一小块蜜糕,除开她手指捏着的一点点,旁的全没有了。

“……”七姐儿瞧一瞧手中的一点蜜糕,再瞧一瞧弟弟小嘴都是塞得满满的,还是鼓嘟嘟的模样。

“呜呜,坏弟弟。”七姐儿哭了。

七哥儿赶紧的咽着嘴里的蜜糕,这把朱弘光吓一跳。朱弘光赶紧的对着儿子说道:“慢慢吃,七哥儿不急,慢慢细嚼。”

朱弘光还是拿着水,他赶紧递到儿子的跟前。

七哥儿不紧不慢的吃下口中的蜜糕,他又喝过父亲给递来的水。七哥儿从容的很,他望着哭的姐姐。

七哥儿指着姐姐手中的蜜糕,他说道:“我就吃一口,姐姐说的,我全听了。”

三岁小盆友很聪明的。这不,这话说的清楚。他想表达,姐姐说吃一口,他就真一口闷了。给姐姐就剩下一点点边边角角料。

“好了,好了,七姐儿、七哥儿,这里还有蜜糕,碟子里多的是,你们姐弟想吃就吃。”司徒老太爷是笑着发一话。

两个小人儿的趣事在司徒老太爷的眼中,他瞧着就是觉得欢喜。这般有小人儿承欢膝下,他觉得整个人活着就舒坦,人都年轻十岁的模样。

“甜食吃多了坏牙。舅祖父,您可不能宠坏两个孩儿。”朱弘光还是劝一回话。

“再说他们每一天是定了吃甜食的量。一旦超过了,后头要加倍的罚回去。小孩儿人小,也要学一学规距。人嘛,打小学着守规距,长大后更懂得进退。”朱弘光笑着提一个说法。这也算得给司徒老太爷的解释。

“弘光你当父亲,你这父亲当得倒是仔细。成,你有教导孩子的好法子,我这不反驳。”司徒老太爷应下话。

七姐儿前头听着舅曾祖父说,想吃就吃时,她小耳朵是支棱起来,她不哭了。等着父亲没同意后,七姐儿这会子也没继续哭。她本不是爱哭闹的性子。

这一回纯粹是被弟弟气住了。

七姐儿把手中的一点边角料糕点是送到嘴里,她狠狠的嚼着,就跟嚼弟弟一样的用力。

这会子七姐儿和七哥儿闹一点小矛盾。就像是牙齿跟舌头,天天在一堆,那肯定偶尔有磕磕碰碰。

待一会儿后,两个孩子一起去玩秋千。有丫鬟照顾,有奶娘和婆子照顾。两个小人儿这会子又是欢快起来。至于前头姐弟的不愉快,这不存在了。

两个小人儿凑一堆,那是玩得嘻嘻哈哈。只能说小孩儿的快乐,就是很简单的一切。

屋中的花厅,面对着花园子没有门,一整面墙是用帘子隔开的区分来别内外。一旦把帘子卷起来后,外头的一切屋中全看一个清楚。

这时候坐在屋中的朱弘光就是与舅祖父一起瞧着外面的一切。

小人儿的笑声入耳,听在长辈们的耳中就是最欢喜的乐章与意趣。

“这般的热闹,真是让我舒坦。这般的小人儿能承欢膝下,我这等糟老头子觉得能多活上二十年啊。”司徒老太爷又是在感慨。

听在朱弘光的耳朵里,他怎么听着,怎么想到妻子的话。朱弘光真是琢磨出来,也许真不是他们这一边的一头担子热络。舅祖父也是有心思的。

“舅祖父,您就真觉得七姐儿和七哥儿,想着有这般的人儿在膝下承欢。想着过继这般年岁小的养成嗣孙吗?”朱弘光笑着问一话。

“如果可以,我是巴不得。”司徒老太爷赶紧的说一话。

“有小孩儿,就还有小孩儿的爹娘。”朱弘光又是提一话。他是道:“我其实挺想有一个舅祖父这一般的祖父。有您这一般的祖父在,就是和乐融融的一家子。”

“弘光,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怕是盼着有你这般一个孙儿啊。”司徒老太爷开口提出此话来。

朱弘光听懂了,这不是暗示,这是明示。

“舅祖父真想我这般一个孙儿,真不觉得亏了。”朱弘光也是试探的问一话。

“有你这般的孙儿多好,连曾孙、曾孙女都有了。这叫四世同堂。”司徒老太爷乐呵呵的说道。

“只是弘光,司徒氏一族比不得侯府,比不得勋贵人家的富贵。真是做司徒氏的孙儿,你真舍得侯府的富贵?”司徒老太爷似乎不经心的提着话。可这话就是寻问真意了。

“侯府的富贵是二哥的,未来是二哥的子嗣所有。我一个庶子,我跟侯府的富贵哪有多少干系。”朱弘光也是提着话,提的很实际。他认得清楚自己是庶脉,这是不敢攀附侯府的嫡脉。

“……”听过朱弘光的话,司徒老太爷下子沉默起来。他也听懂朱弘光似乎是真有意,这貌似不介意给司徒氏当孙儿,当承嗣孙。

“你真乐意当司徒氏我这一脉的承嗣孙?”这一回司徒老太爷的神色非常的严肃。屋中没有听到这二人对话的仆人。旁的侍候人,这时候都不在。都给打发着去照顾外面玩耍的两个小儿。

“乐意。我还愿意给京都的祖母去信,给祖母求一求舅祖父的请求。想是侯府儿孙多,也不介意少了我这一个传香火的人。”朱弘光说的淡然。

“好,我也给京都的二位姐姐写去书信。”司徒老太爷一拍大腿,他觉得今个儿天气好,他都被惊天大的馅饼给砸中。

“舅祖父,您不急着给京都写信。我觉得有一话,我得提前与您提一提。免得您误会一些事情。”朱弘光赶紧开口,他总得把话讲全乎。

“你讲,你讲,我仔细都听着。”司徒老太爷是高兴的回话。

“舅祖父,我愿意过继回司徒氏,那是我和妻子都是有一位司徒氏出身的祖母,她们二位长辈是舅祖父的嫡亲姐妹。论着亲疏远近,我这一房与舅祖父是真的血脉相连。”朱弘光先打感情牌。

“是啊,论起来是你这一房与我的血脉最近。”司徒老太爷听着朱弘光的话,他觉得这等方面有道理。除着不是一个姓氏,这论血脉是最近。

如果能改姓回司徒氏,那就是更近了。老太爷觉得去见地下的老祖宗们,他也有说法。

“可我是为着尽一份孝顺之心。非是为着司徒氏一族的钱财。若我回司徒氏做承嗣孙,舅祖父,我觉得您这一脉的产业与钱财,不若全是献给朝廷。如此也可以堵住司徒氏一族其它人的口舌事非。”朱弘光提一个建议。

“那哪成,那是老祖宗们留下来的家业。我献给朝廷,我不成了败家子。”司徒老太爷赶紧的摇头。善财难舍啊。

“若是舅祖父这一脉的全部家业与钱财不能献给朝廷。我便不能过继回司徒氏一族,更无缘做舅祖父的承嗣孙。”朱弘光是感慨一回,他表明自己的立场。

“还望舅祖父原谅。我这般建议,全是为着忠勇侯府着想,总不能让天下悠悠之口坏掉朱氏一族的清誉。不能让人说朱氏一族贪图外祖一系的家财。”朱弘光把寻的理由也是解释一回。

“明明朱氏一族的一派善意可表日月,如何都不能受这等污名。这等污名不光害忠勇侯府,更会害我的子孙。”朱弘光说的坚决。

司徒老太爷听后,他又有些动摇起来。

“舅祖父,不若您多考虑一下。其实您若不舍得祖辈留下来的家业,不若就在司徒氏一族里过继一个儿子,又或者过继一个孙儿就是。”朱弘光也是适时的提一个介意。

朱弘光虽然觉得过继回司徒氏一族,可能会免掉将来嫡母又或者嫡兄给予的麻烦。可这不代表着,他就想过继回司徒氏一族后,他就要被现在的舅祖父拿捏。

朱弘光对于妻子提话,提前防一手,他觉得没错处。

至于钱财啊,比起仕途而言,善财朱弘光是能舍掉。

此时的司徒老太爷是矛盾起来。实在是面前的朱弘光给他一个老人家出难题。

“那我再想想。”司徒老太爷一时间也是给不出来一个明确的答案。实在是朱弘光的要求太难了。

“舅祖父,您就不妨多考虑,多想想。也免得将来后悔。现下多想想,将来能得一份安心。”朱弘光巴不得这一位舅祖父考虑清楚。

人嘛,自己想的,自己的选择才会一直走下去。因为哪怕是错,很多人也不会认错。认错即是对过去自己的否定。大多数人就是错了,也是一错到底。

这一日,这一件事情似乎是过去了。

可风拂过水面还有涟漪。这一回的事情跟一块大石头一样的压到司徒老太爷的心底。

如果乐意过继族里的孩子,司徒老太爷早过继了。他就是不乐意。

当年大姐、二姐出嫁,彼时的第一代忠勇侯的名声一点也不好。那时候的乾元帝还没有一统天下,只是天下割据的一人。

第一代忠勇侯在这等情况下强娶太夫人司徒氏为妻。

彼时的司徒氏,特别是老太爷这一脉是受到牵连的。名声有些难堪外,就是主脉在那时候投靠着另外一位人物。

族里一些或明或暗的打压。老太爷的儿子就是因着族里的问题,在族中与人争执打起来。

少年受过伤,大夫治过,但没治断根。

老太爷的儿子打那时候起喝药太多,后来娶妻生子,孙儿受着一些影响。孙儿生下来就是先天体弱多病。

老太爷自己在姐夫第一代忠勇侯发家后,在乾元帝一统天下后,老太爷自己是攀上忠勇侯府的光彩。他是压着族里,那把族里压的不敢喘气。

可这些又如何呢?

这些也改变不了老太爷送走早逝的儿子,送走夭折掉的孙儿。

陈年旧怨,这些事情让老太爷不甘心过继族中那些早出五服的同姓族人。

在老太爷的眼中,他们个个都是害他儿子、孙子的凶手。哪怕不是凶手,也是凶手的家人。总之,爱可能会随着时间消失。恨不会,恨只会时间越久,越酿越深沉。

对于族人有恨意,有憎意。

司徒老太爷的心结解不开,那是两条人命。那是让司徒老太爷当绝户的诅咒。

司徒老太爷这一回是真得得好好的思考一下,他要如何抉择。他当然不可能真的不过继嗣子,或者嗣孙。

绝户,没一个摔盆送终的子嗣,那就是死了去地下,司徒老太爷都没脸见祖宗。

“老太爷,您今个儿夕食的胃口不佳,可是厨房的哪一处不合意。”管家是关心的问一回话。

对于这一个心腹,老太爷是相信的。因为管家的一家子人全是家生子。

管家的儿子如今是外头的大掌柜,将来是要按管家的班,继续做司徒宅里的大管家。这是子承父业。

“我是心病啊。”老太爷感慨一回。

管家一听这话,他不敢再多提。他知道自己这一位主子是心头清明的很。主子不会喜欢下头的人替他决断。

“我今个儿遇上一桩难事。我啊,难难难。这是两难之间得抉择。”管家不回话,老太爷很满意,他是继续的说着自己的难处。

“要说这世道里,与我这一支血脉最近的,还就数弘光家的两个小人儿。这两个小人儿来我跟前,我一瞧着就欢喜的紧。”老太爷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我琢磨着,如果我能过继弘光做我的孙儿,我家地下的老祖宗也跟我一样高兴。”老太爷这话一提,管家一惊。

“你有什么话想说,瞧你震惊的样子。”老太爷当然瞧出来管家的满脸不敢相信的模样。

“老奴是觉得侯府多尊贵,这不敢攀比。”管家实话实说。

“是啊,我这一支的家业再大,那也是攀附着侯府的关系。真论起来,我是一个没本事的人。”老太爷承认一个现实。这些年里他没给家业添什么,一直倒是花销不老少。

“我问过弘光,他是自己乐意过继回司徒氏。他是不爱慕侯府的富贵,我瞧着他是一个经得住考验的好孩子。”老太爷夸一回话。

“说起来还是我家的大姐会教导儿孙啊。”老太爷又是赞一回话。

“就是弘光是一个倔强的性子,他说不能坏掉侯府的清誉。若他过继回司徒氏,我这一脉司徒氏的家业与钱财要全部献给朝廷。”老太爷摇摇头。

“家业难舍啊,非如此大舍,弘光是不乐意占司徒氏的半分好处。非如此,弘光就劝我在族中过继一人做儿子,又或者过继一人做嗣孙。”司徒老太爷说完话。管家都是听愣了。

对于自己主家的家业多大一份,管家最清楚。

这等家业说舍就舍掉,这莫说老太爷叹一回败家子。就是管家听了,也得感慨一回侯府出身的就是不同。这等家业送到口中,这等大好处也能舍弃。

管家能说什么?

管家这时候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以此来表达他的震惊。

“此事太大,还得老太爷您做主决断。”管家最后附合一回,他是拿出一个最不犯错的态度回话。

“我难啊。”老太爷继续感慨一回。

最后还是拿不定主意的老太爷,他准备跟朱弘光使用拖字诀。他把这一回事情详细写到信中,让下头的人快马加鞭的送到京都。他跟姐姐求援军,想让侯府的姐姐给支招。

这一封信,再快,也是大半个月后才到的京都。

京都内城,忠勇侯府。

太夫人在见到弟弟的拜礼与家书后。太夫人是打赏过一回送礼的管事与小厮。然后太夫人是拿起弟弟的家书看起来。

在书信里,太夫人知道管事的拜礼,在江南时没安排。这是让人在京都置办的。

太夫人瞧一眼后,她是直摇头。弟弟太破费,侯府哪缺这三瓜两枣的。可这是弟弟给予她这一个姐姐做面子。

太夫人还是非常感动弟弟一直以来待侯府亲近的举动,这是姐弟之间的感情好。哪怕隔着山与水,这不改血脉上的亲情。

在看完信后,太夫人却是沉默下来。

“嬷嬷,去请我的好儿媳来一趟。”太夫人是说一话。

嬷嬷应下话,然后去太晖堂请侯夫人。

当然,更正确的说法,如今的太夫人在忠勇侯府是升一辈。如今她老人家被侯府称一声老祖宗。

如今的侯府太夫人是魏氏。

如今的侯爷是朱弘明,如今的侯夫人是曾经的明二奶奶冯氏。

又过去半柱香的时间,太夫人魏氏来了。

“母亲。”魏氏向司徒氏这一个婆母问安。

“你来了,快坐。”司徒氏很客气。

婆媳二人坐着离得近,丫鬟送上茶果点心后,司徒氏打发掉屋中侍候的人手。然后,她说道:“来,先吃茶。”

“谢母亲。”魏氏也是客气,司徒氏让吃茶,她自然就真的吃茶。反正她现在是侯府的太夫人,侯府当家做主的是她的嫡亲儿子。魏氏有底气的很。

吃过几口茶,婆媳二人都是搁下茶盏后。

司徒氏是说道:“我唤人请你来,是有一件事情想与你商量商量。”

魏氏瞧着司徒氏这般客套,她忙道:“母亲吩咐一回就是,有什么事儿能办成的,一定听母亲一定办妥当。”

“这事情很大,我说着不算。你这儿说着,也怕做不得主。还得让弘明那儿点头,他是侯府的当家人,他说的才成。”司徒氏把事情先摆一摆谱。

魏氏一听,这是牵连到嫡次子朱弘明这一位忠勇侯的头上。她不多嘴,她只道:“关乎到弘明身上,母亲是知道的,我从不管弘明外头的大事。”

“不是外头的事情,是咱们自己的事情。”司徒氏提一话。

“母亲请讲。”魏氏准备听一听婆母寻她来的本意为何?她是真好奇的。

“江南来信,我的嫡亲弟弟有一件事情求到我这儿。儿媳妇你是知道,我嫡亲弟弟没福气,他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孙子都没了。如今是孤苦一人。唉。”司徒氏是叹气一声。

“可是舅舅想过继一个族里的嗣子。”魏氏说道:“这般就是小事一桩。”

“你那舅舅想过继弘光做承嗣孙。”司徒氏说出弟弟的打算来。

“这怎么可以,弘光是朱家的子嗣。”魏氏是惊呼一回。这是给吓的。

“我也知道你那舅舅是瞎想。”司徒氏这时觉得她总想叹息。这需要叹气的地方太多,糟多不想吐了。

“可你舅舅如今求到我这儿,又是可怜巴巴的讲起往事。你舅舅家的表弟,当年会落下隐疾就是与族里闹矛盾时,被族人打的。因着那落下隐疾,你表弟生下的儿子先天体弱。我可怜的弟弟,你的舅舅如此才会落一个儿子早逝,孙子早夭的收场。”司徒氏说着陈年往事。

“这等仇结下,这等怨种下。你的舅舅是不甘心过继族里那些早出五服的族人做嗣子嗣孙。你那舅舅觉得弘光夫妻的孩子,那与他的血脉最近。”司徒氏提出这样的一席话。还别说,这一席话有一点打动司徒氏。

“可弘光姓朱,不姓司徒,这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这会坏掉弘明的前途。”魏氏的眼中,舅舅家的情况再差,那也不能害自己儿子啊。

魏氏心头想,夫君的舅舅,那比得自己儿子弘明前途要紧。

“这自然有安抚的法子。你舅舅问过弘光,弘光提出一个建议来,若不同意弘光是决计不会同意过继回司徒氏做承嗣孙。”司徒氏说出朱弘光的话。

“弘光讲,要他过继,你舅舅这一脉的家业与钱财全部要献给朝廷。这献家业与钱财的事情,自然由忠勇侯府来递消息给皇室。这是忠勇侯府的立场,非是图着司徒氏的家财。忠勇侯府在此事上,那是光明磊落的。”司徒氏把话说得明明白白。

魏氏一听忠勇府来做传声筒,还是正面待朝廷利好的消息。魏氏此时是沉默下来。她要权衡利与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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