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闪闪发光的人

方则知道自己又陷入这个梦魇里，熟悉的小草房内，男人肥头大耳痛苦不堪的倒地不起，他自己手上拿着血淋淋的破碎的酒瓶子，警报声越来越近。

“方则，快跑，跑得远远的，别回来了，快走”戴眼镜的刘老师慌张的抢过他手上的玻璃瓶，推着他钻进墙上的洞口，男人此刻却睁开眼睛，泛黄的双眸咧着嘴在笑。

“方则，跑不了的了，永远都跑不了……”

“要活下去，成为闪闪发光的人，方则，别哭，你解脱了，知道吗？”

刘老师和男人的声音交替出现，不断重复来重复去

“滴滴滴……”

方则身体一颤，瞪大双眼，气喘吁吁的愣了好一会，把手伸出去关掉了闹钟，被窝一整晚都没有暖和，双脚冷的僵硬，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半，要起来干活了。

在客厅一角的收纳盒里拿出洗得起毛的军绿色棉服穿上，抖了抖脚就去卫生间洗漱，听到他的舍友杨明生打得呼噜声，镜子里那双干净的眼睛微微笑着。

一出门口，打了个冷颤，呼出的气体都在冒烟，方则把夜市里买的手套戴上揣进兜里，太冷了，听电视新闻报道今年的冬天会比较长，也更加寒冷。

街上空荡荡的，偶有几户人家已经亮起了灯，估计也是早起准备干活的人，方则边走边跳了跳，让脚活动起来就没那么冷了。

斜坡上，一位老人在推着车往上走，十分吃力，方则从后面小跑上来，托住快要往下滑的车把手说“奶奶，我来吧。”他咧着嘴在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显得十分朝气，一点也不费力的把车推了上去，老人在后边慢慢走着。

“小伙子，你拿着这个吧，就当感谢了。”老人扯了一个袋子，打开笼屉拿了两个大肉包出来，塞进他的手里，在方则还在傻愣站着的时候，老人自言自语几句继续推着早餐车去工地卖早点。

因为还在居民区，他也不敢大声高喊，方则朝着老人鞠了个躬，就转身往反方向去了那头，热乎乎的包子隔着手套温暖着他冰凉的手掌。

相对于居民区的宁静，码头那边已经人声鼎沸，海面上的雾气灰蒙蒙，隐约可以看到有些返航的船只，方则站在一旁等待他的雇主呼叫他。

在这里，有很多又高又壮的搬运人，对比起来，他只有一米七二，瘦瘦小小的，可他力气一点也不输给那些人，价格也低廉。

以前，一个晚餐的钱都可以雇佣他，被那些人暴揍了一顿，后来，他才知道，他这样做是破坏了“市场”，他才慢慢打听搬运人的价格，慢慢调整到一个合适的费用，他才被那些人给包容。

“方则，有没有早餐给我顶顶啊”虎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今早他起晚了，一路跑过来，可把他累坏了，方则毫不犹豫的拿出兜里的包子递给他说“你吃吧。”

“呵呵，谢谢啊”虎子不客气的接了过来，两三口就把两个大肉包给解决了，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角说道“挺好吃的，下次也给我带呗。”像个好哥们一样搂着他的肩。

虎子就是那个教他市场规则的人，还带着他融入搬运人的队伍，久而久之，他们关系变得越来越好，二十出头的他，开始收获了一些他认为的友谊。

船只靠岸，他们就要开始干活了，肩上温热的手掌撤离，一阵海风吹过，冷得他一哆嗦，他兜里的老人机来指示了，他兴高采烈的跑到相应的位置，找到他的雇主就开始上船搬货。

拿到钱后，方则想去找虎子的身影，可却没有找到，估计他是先离开了，有一丝失落，不过也习惯了，拿了钱心里很踏实，这时候，杨明生给他打了电话，很着急的让他回去一趟。

“方则啊，求你了，帮帮我吧，我的终生大事在你手里啊，则啊～”方则一开门就被他搂住，耳朵被他凄惨的声音震得微微发疼。

“你慢慢说，发生什么了？”方则推开他，揉了揉刺痛的右耳，杨明生拉着他坐在沙发上，“就是我今晚要去上班，可我的女朋友要过生日，你也知道，她很注重仪式感这东西，我…我就想让你帮我顶个班，行不？”心虚的抬眼看了一下方则。

“就这样？我还以为出大事了”方则被他吓死，点了点头说“我可以帮你，可我不知道你那里的工作是怎么样的”他知道杨明生经常夜班，但真的没了解过他的工作是什么。

杨明生激动的拉着他的手说“我就是个打杂，你看到酒吧卡座那些人离开，收拾一下就行了，我让我同事带你，啊，小则，你真的好好人啊，感谢你。”抱着他重重的拍了几下。

方则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连说几句“没事，朋友嘛”杨明生随后就找他借钱，他也给了，对方笑了笑拿上衣服就走了。

狭小的房间里，方则把月饼盒拿了出来，里面都是他的积蓄，没有身份证的他，没法开卡，也没法办理很多东西，是杨明生给他公交卡，还给了他这个老人机，让他生活方便了不少，他发现其实这两年，他真的认识了很多很好的人。

“老师，我会努力活下来的”

夜晚，方则来到杨明生的工作地点，他的同事带着方则去换了衣服，交代他说“到时候这个对讲机会告诉你去哪个卡位收拾，你就过去清理就行了，很简单的，还有，二楼我们是不能上去的，知道不？”

“嗯嗯，知道”方则认真的听着，额头微微出汗了，他太紧张了，第一次来这边工作，还有制服可以穿，虽然胸口口袋别着杨明生的名字，可他也觉得很激动。

从后台工作间来到酒吧的前场，方则才知道这个酒吧为什么叫“狂欢”，五彩缤纷的灯光在舞台中央随意转动，声音炸裂得他耳朵隐痛，有些想吐，可他还是忍住了。

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可他也很快上手，杨明生的同事看了几下，见他没有出什么错，便不再盯着他，开始专心调酒。

“啊啊啊啊”

“我天，怎么徐少会在这啊”

方则在收拾卡座，听到了一阵狂呼，音乐也开始变了，他不禁也抬头看了一眼舞台，他手中的抹布都掉了，原来这世界真的存在闪闪发光的人，在他贫瘠的词汇中，他只能发出漂亮这种感慨。

“徐正阳，我爱你～”

“徐少……啊啊啊啊……”

“59号，59号”

耳麦里的喊声把他拉了回来，看到客人早早就来了，而桌面还是乱七八糟的，他赶忙收拾，弯腰对他们说了几句对不起，就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