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可能”艾玛犹豫说道：“这就是信仰的纯粹吧？”

“嘶——”瑞秋打了个冷颤，摸了摸自己脸和梳得整齐的头发，略感惊慌：“艾玛，我将来不会变成另一个波吉亚修女吧？孤零零的，冷冰冰的，既理智又疯狂迷信着神的存在，还将那些老掉牙的故事说给一代又一代的小孩。哦，不！”

艾玛抱住瑞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不会的，瑞秋。你这么特别，怎么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更何况，艾玛心里想，瑞秋和波吉亚修女的性格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无论是几年以后，还是十几年以后，以瑞秋的性格只可能变成瑞秋plus，怎么可能会像波吉亚修女一样严肃庄重呢。

瑞秋重重地点头认同艾玛的看法，又继续说：“虽然我觉得他们是一群疯子，但他们说的一些疯言疯语，听起来还怪有意思的。”

艾玛好奇地问：“说了什么？”

瑞秋抬头想了想，挑拣出了她最感兴趣的一件事说：“刨除掉那些神啊鬼的疯话，你知道吗？自从老国王一病不起，我们的王储开始代理国事后，温克勒首相就一直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王储。”

“王储没有娶妻吗？”艾玛奇怪地问，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像这种封建王国的王储应该很早就娶妻生子了。

“当然没有，王储今年才二十岁，是刚刚能登上谈婚论嫁圆桌的年龄。”瑞秋说：“正是因为王储还势弱，温克勒才想压迫王储屈服。温克勒如果成为王族姻亲，也好方便操控王室。”

瑞秋双手搭在艾玛的肩上问：“艾玛，你知道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是谁吗？”

艾玛老实地摇了摇头。

“是温克勒的女儿！你想想，艾玛，她一出生就是都城的贵族，就连嫁人都是嫁给未来的国王！世界上难道还会有比她更幸福的人吗？”瑞秋双手交叉合十憧憬道。

“可如果——”艾玛的话被打断了。

门外莉达在叫她们的名字：“瑞秋！艾玛！赶紧出来吃饭！你们姐夫今天买了奶酪和蜂蜜回来。”

艾玛和瑞秋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试图假装她们不存在，但还是被推开门的莉达一手一个抓了出去。艾玛与瑞秋的秘密小会议也被迫终结了。

晚餐时，喝醉了的山姆·斯图尔搂着斯图尔夫人哈哈大笑，同时继续跟大女婿比拼酒量。而餐桌的另一头，斯图尔家的三个女儿却一直沉默吃饭。

“真好，我们家终于要在丁沃尔扬眉吐气了！”她们的父亲举杯痛饮了一大口烈酒。

山姆开怀大笑：“多亏我的三个美丽女儿，每一个都对这个家做出了必要的贡献。来，让我们为这个家干上一杯！”

斯图尔的三个女儿互相对视着，被斯图尔夫人瞪了一眼，才老老实实地举起各自装满果汁的木杯。

饭后，依照经验，瑞秋拉着艾玛的手，躲回了房间内，将门从里面锁住，静静聆听着客厅传来的吵闹声。

“又来，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给父亲酒喝，每一次都闹成这样！”瑞秋抱怨道。

艾玛紧挨着瑞秋同样抱膝坐在了地上。

一直到隔壁邻居因为噪音太大闹上门来，客厅里面的声音才逐渐降低。

直到月亮爬到了夜空正中央，偶然惊醒的艾玛仍能听到睡在客厅的养父母在低声说话，聊的内容也无非是如何从蒙哥马利家多弄些好处。

艾玛藏在被子下面的手，悄悄伸入衣服内侧，直到摸到了一个布袋子，隔着布料，指腹感受着里面东西的轮廓，脑海中回忆起邦妮女士教给她关于它们的用途，心里方才感到一丝安定。

带着满腹愁思睡去的艾玛，与做了一晚上噩梦的瑞秋同样都没睡好。两个人指着对方的黑眼圈，小声地笑了起来。

“你今天送我走，是吧？”瑞秋向艾玛确认。

“是啊。瑞秋，父亲母亲还有莉达，他们也会去吧。”艾玛故作随意地问着。

“对。”瑞秋说着话，拿过一枚嵌着珍珠的胸针别在了雪白色的修女裙子领口前。

艾玛趁着瑞秋不在房间的功夫，快速将昨晚趁屋内黑暗藏好的匕首塞进了靴子里面，把所有属于艾玛的东西归整到一个袋子里面，将其绑在腿上，用宽大的裙摆挡的严严实实。

艾玛刚收拾妥当，正理着裙摆时，瑞秋推门走了进来。

“我今天真的是太完美了，一切都刚刚好。”刚去照完镜子回来的瑞秋说道。

瑞秋在艾玛面前柔美地转了一圈，白色的裙摆扬起一抹涟漪，伴随着瑞秋哼出的语调轻快的小曲，看上去不像是要远离家乡的人，没有一丝乡愁和不舍，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期待。

“艾玛，过来。”瑞秋拽过艾玛双手，嘴上哼着轻快的小调，两个人在狭窄的房间内，手拉着手转起圈圈来。

在此时，瑞秋的简单快乐传染给了艾玛。对于艾玛来说，这本是一个忧心忡忡的清晨，但真切的笑过之后，有关今天会碰到的困难也不再那么令人胆怯了。

斯图尔一家先是将瑞秋送到了卢西纳城中心的教堂，然后和其余家属等候在广场上。直到头顶热辣的太阳开始向西滑走时，教堂的后门从里面打开，几辆专属马车驶了出来。

广场上的人群，比起斯图尔一家刚来时要多的多。人们密集地挤在一块，注视着神职人员发表最后的演讲。

整个卢西纳城的教会只留下了一名修士来看管教堂，其余的神职人员都要坐着马车一路南下，直奔王国都城，响应教廷召令。教堂钟声由远及近响起，在人群寂静注目中，教会的车队从卢西纳城开向东南的大门驶离了。

当人们四散时，莉达转过身才发觉情况不对，她左右环顾，然后打开嗓子大喊：“艾玛不见了！”

早在所有人专心致志聆听着神甫教言时，艾玛仗着个子矮小，猫下身子，穿梭在人群中，废了一番功夫才离开了拥挤的广场，朝西北方向城门跑去。

“小心！”

“注意点，鲁莽的女孩！”

“跑这么快，家里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道路上的人们被奔跑中的艾玛所惊扰，他们望着艾玛的背影，互相探讨了几句又转回到之前正聊着的话题。

在即将出城前，艾玛先是拐入一条昏暗的小巷。她左右观望，在四处无人时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里面装着的正是邦妮女士赠予她的‘游民宝贝’——包含那一晚做好的改变发色的药膏和涂黑皮肤的药水在内。

时间仓促之下，艾玛挖出厚厚的染发膏放在手心上，用力地揉搓头发，保证染发膏抹到每一根头发。又将变肤水一把抹过露在外面的皮肤。将布袋放回衣服内侧，艾玛手搭在脉搏之上，通过心跳，计算这一切发挥效果的时间。

二十几下心跳一过，搭垂在胸前的发尾已经变成大众的棕色，而手背也变成了小麦色。艾玛将头发盘在脑后，走出小巷，透过街边窗户，看到了一个灰头土脸又黑又矮的小丫头。

“你就是斯图尔？”城门口外的商队领头人丹尼斯问，显然邦妮女士只给了他艾玛的姓。

艾玛点了点头，而沉默寡言依然是她的保护色。

“菲奥娜？”丹尼斯冲后面的车队喊了一嗓子。

“来了，亲爱的。”一位微胖面善的女士快步走了过来。

“这就是邦妮提到过的帮佣，斯图尔。”丹尼斯向妻子菲奥娜介绍道。

帮佣？艾玛眨了眨眼，差点就抬起头了，好在赶忙将视线钉在地面上。心里在想，她不是来做帮厨的吗？怎么就成佣人了？

“哦，多么可怜的小姑娘啊，瞧瞧这瘦弱的小身板，都快跟小仙子差不多大了！”菲奥娜女士夸张得将艾玛搂在怀里，爱怜地抚摸着艾玛的脑袋。

“咳咳，菲奥娜，我说过了，出门在外不要提那些神奇生灵！”丹尼斯低声警告：“而且，斯图尔再怎么矮小，怎么可能跟小妖精一般大？”

感叹不停的菲奥娜完全没有理会丹尼斯，过分热情地牵起艾玛的手，将艾玛带到了她们要坐的马车上。菲奥娜抱起一个三岁大的小女孩在怀里，向艾玛介绍：

“斯图尔——哦，这一定不是你的名字。不过没关系，我相信你一定会告诉我们你叫什么——这是我和丹尼斯的女儿戴安娜。戴安娜，笑一个。”菲奥娜哄着怀里的女儿，但怕生的戴安娜扯开了稚嫩的嗓门，哭嚎起来。

菲奥娜边哄着戴安娜，边抽空对艾玛交代：“我们雇佣你，是希望路上能够有人帮我们照顾我们幼小的孩子。斯图尔，我和丹尼斯能信任你吗？”菲奥娜认真地看向艾玛。

艾玛回致以发自内心的真诚：“菲奥娜女士，请您相信我，在旅途中，我一定会保护您和丹尼斯先生的女儿——戴安娜女士。”

“噗~”菲奥娜掩嘴一笑：“别紧张，斯图尔。戴安娜才三岁，她还称不上什么女士哩。”

在她们一问一答的交谈中，丹尼斯商队启程，目的地北方格里诺克郡。

艾玛回首透过车窗望去，屹立在暮色中的卢西纳城以及城中的斯图尔一家，随着马车拐了一个大弯，就这么轻易简单得被扫入了暗沉暮色里。

而她，艾玛·斯图尔从此远离家乡，永不归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