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矛和盾

不断深沉的夜色下，我和任然都沉默了；我深知，不管是黑胶唱片，或是让出工作，都不是左小薇真正离去的原因，是不断积累的失望，逼着她成长了，她的人生需要更大的舞台，所以，就借着这样一个契机，给了自己一个离开的动力，或者说是理由。

她不可能一辈子只做一个酒吧歌手，所以离开青岛，是她必然会做的选择。

这个时候，我没有别的什么期待，只是希望林向宇能够真的肩负起引路人的责任，成为她成功道路上名副其实的伯乐。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终于转头看着坐在床边的任然，然后轻声说道：“然姐，其实我现在特别平静，你相信吗？……如果只看眼前，我们确实是少了一个朋友，可如果站在人生这个高度来看的话，我们应该为她感到高兴，因为她在今天做了一个勇敢的选择，去改变自己的人生……我们都没有她勇敢，因为我们已经维持现有的状态活了很久，人生没有惊喜，也没有进取的动力；而她就不一样了，到了北京以后，她会有新的朋友，新的事业，新的环境，每一天都是新鲜的。”

任然若有所思，然后点了点头；忽的，她又摇头对我说道：“你说的不全对，我们也在努力的寻求改变，你忘了要和我一起做装修公司的事情了吗？你终于想停下来了，我也终于想去脱离我那失败的婚姻，未来，我们一定会变得更好的。”

我笑了笑，算是认同。

“韩潮，你赶紧吃饭吧；我今晚也不能在这儿陪你太久，我这边已经约了一个做设计的朋友，看看他能不能到咱们公司帮忙。”

“不去酒吧喝酒了？”

“不去了，每天醉生梦死也会腻的。”

说完，任然便拿起自己的包，向房间外面走去，而我就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模糊。

变了，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以后，我们怕是再也不会去那个酒吧寻求一个叫做醉生梦死的东西，我们好像在一夜之间都清醒了。

只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去回想，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我们这群人，忽然就清醒了。

……

习惯性对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我便有了些许困意，就在我意识逐渐要迷糊的时候，放在枕边的手机发出了一阵震动的声响。

我拿起来看了看，是秦敏红给我发来了一条信息：“小子，鹿溪明天回来，你知道吗？”

“知道，上午那会儿，我们聊了几句。”

“她这次回来，就不准备再去北京了，她把之前在北京用的那些东西，全部打包用快递寄回来了；你说我绝望不绝望？”

这算是秦敏红日常向我倒苦水，我虽然已经习惯，但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我知道鹿溪选择从北京回青岛，就意味着她自己已经有了离开娱乐圈的意愿。

忽的，我又想起了今天从青岛去了北京的左小薇，虽然她一直在青岛，但作为朋友，我们心里都知道，她早晚都会去追求更大的舞台；那么，选择从北京回到青岛的鹿溪呢？

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于是迅速给秦敏红回了一条信息：“敏红姐，不是我推脱责任啊，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没有发生这件事情，鹿溪她自己也已经有了退出娱乐圈的打算，而这件事情只是正好给她找到了一个离开的借口。”

我怕是说到了秦敏红的痛处，这一次，她过了很久才回复了信息：“你少说风凉话，要不是你闯了这个祸，我根本就不会这么焦头烂额。你现在要做的是配合我，而不是自作小聪明，去揣摩鹿溪的想法……她是不是想待在娱乐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背后的这一群人，现在应该怎么办？”

秦敏红好像是真的生气了，发信息数落了我一顿，还不解气，紧跟着就将电话打了过来。

我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这才接通了电话，果然，秦敏红用近乎失态的语气对我说道：“我早上苦口婆心的和你说了那么多，你到底有没有领悟啊？……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去管鹿溪怎么样，你得明确自己该做什么，要是鹿溪真的退出娱乐圈了，我们这帮跟着她的人，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冷汗直流，半晌回道：“敏红姐，我这又不是杀人放火，怎么就做鬼都不放过我了？”

“我要是不把措辞放激烈一点，你能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吗？”

“能，我能……你消消气，不是有个词叫关心则乱嘛，关于鹿溪的事情，你得放平和心态，可能她只是累了，想借着这件事情休息一段时间，你也给她一点空间，等她休息够了，这件事情肯定会有新的转机。”

“你早这么说话，我犯得着跟你生这么大的气吗？”

“你说的是，敏红姐，从现在开始，我主动失去想象力，绝对不会在鹿溪的事情上多说一句你不爱听的话。”

秦敏红一声叹息，然后在短暂的沉默后，说道：“刚刚是我把话说重了，也许是我真的不够了解鹿溪吧，她也不是一个喜欢主动和别人沟通的人，所以，我们之间可能真的有那么一点误会……她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女孩，所以不管我怎么着急，怎么逼她，都没有用，倒不如就像你说的那样，顺着她的性子来，至少要在这段时间，给她一点空间……”

当秦敏红的言辞变得谦卑，我心里反而有些不是滋味，我觉得鹿溪应该适当照顾一些秦敏红的情绪，而我作为麻烦的制造者，更应该主动去承担起更多的责任，至少要在鹿溪和秦敏红之间搭建起一座能沟通的桥梁，让她们了解彼此内心真实的想法，这样秦敏红也就不必太过于绝望，而鹿溪也不会显得太独断专行。

就在我想着这些的时候，电话那边的秦敏红又对我说道：“鹿溪明天晚上十点半到青岛，我跟你联系，就是希望你能到机场去接她……你看……”

我稍稍权衡之后，用很诚恳的语气回道：“我还是不去了吧，这样显得太刻意了，这明显就是你把消息透露给我的，既然你说她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女人，那她一定不会喜欢隐私被泄露出去的感觉……反正她这段时间都会待在青岛，我一定找机会约她，然后问问她心里真实的想法……这件事情，还是不能太急功近利……你觉得呢？”

短暂的沉默后，秦敏红回道：“这你倒是比我想的全面，可是鹿溪这个人，不是你想约，就能约出来的，她特别容易拒绝别人，别说是你，就连投资方的面子她都不一定给……我要是不给你们创造机会，你这猴年马月才能跟她见上面？”

“你这就有点小瞧我了，只要是我想约的人，至今还没有约不出来的。”

“那可不是，你连跳阳台这种事儿都能干的出来，怎么会有见不到的人。”

“敏红姐，你看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这事儿真的有方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具体了，但经验可都在我心里装着呢；她如果是攻不破的盾，我就是无坚不摧的矛。”

“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我就信你一回。”

“嗯，且放心吧。”

听我这么一说，秦敏红的心情似乎好多了，她终于在临挂电话前，又笑着和我说了几句关心我身体的话；可是在真的结束通话后，我却有些犯难……其实，我已经被鹿溪拒绝过一次了，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希望秦敏红别那么焦虑，她真的在我面前表现得太焦虑了，甚至已经影响到了我的心情。

……

次日下午，我的身体状况已经基本好转，我换上了鹿溪给我买的新衣服和新鞋子，特意等护士大姐不忙的时候，去找了她。

“姐，我这就准备出院了。”

“嗯，出院以后，别像之前那么喝酒了，而且你这个胃也要特别注意保养，没事儿多吃点软食，少吃一点不好消化的东西。”

“明白，不就是吃软饭嘛，我知道软饭香。”

护士大姐白了我一眼，说道：“你这人就不会正经说话吗？”

“姐，这你可就误会我了，是因为你对我太好，我在你面前非常放松，就像和自己的姐姐聊天，说话才会这么没遮没拦。”

“你千万别拿我当姐姐，我可没有你这么麻烦的弟弟……这两天，我都快被你给吵死了。”

“就算是一厢情愿，我也得拿你当姐姐……姐，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个饭呗。”

护士愈发不耐烦：“哎呀……你就赶紧走吧，怎么那么多废话。”

我不禁有点郁闷，更觉得自己在秦敏红面前夸的是一句海口，我连眼前的护士大姐都约不上，又怎么去约连投资方面子都不给的鹿溪？

这事儿怕是真的要从长计议了！

……

离开医院，我独自走到街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我很自然地坐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司机却一直看着我……

“师傅，你看着我干嘛，倒是开车啊。”

司机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小伙子，你真当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呢，你倒是先说个想去的地儿啊。”

我这人向来没有家的概念，也不明确自己要去哪里，所以也就没有养成坐上出租车后先报地方的习惯，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闹这个笑话了。

更让我感到尴尬的是，我竟然已经忘记房车停在了哪里；半晌，才开口对司机说道：“你看心情开吧，走哪儿算哪儿。”

司机满是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但还是启动了车子，在等绿灯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忍住，带着一些关切，向我问道：“小伙子，你是失恋了吗？你这状态有点不对啊！”

我哈哈笑着：“都没有女朋友，去哪儿失恋呐。”

笑停，我便打开了车窗，然后点了一支烟……

这大概就是孤独的最高境界吧，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家。

我渐渐失神了，看着城市的霓虹和人来人往的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