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早上还是微微雨丝，半路上雨却大了些，几匹骏马在雨中驰骋，骑在马背上的人视线因为绵密的雨丝变得越来越模糊，秦墨一行人快马扬鞭赶到一个街市，命人去买了马车，然后他们冒着雨继续赶路。

早上天还未亮，景明就被秦墨催促着爬了起来，他在床上睁着迷蒙的双眼，暗想，他再也不信秦墨所说的要游山玩水的鬼话了。

但是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他们一路上仿佛行走在刺客窝里，茂密的树林成了最好的掩藏之地，那些刺客从树林深处一个个冒出头来，命跟不要钱似的一个个扑上来。

任谁能在一拨拨的刺客袭来时，还能自若地游山玩水？

反正景明是彻底没心情了。

午后蝉鸣依旧，盛夏的热气随着风像海浪一般扑面而来，空气里全是雨后泥土的气味，还隐隐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

秦墨拎着玄色长剑神色自若，但眼底闪过的漠然还是暴露出他此刻的不耐烦，一身玄衣仿佛与剑身融为一体，他静静地接过侍卫递上来的干净手帕，一丝不苟地把剑上血迹擦干净。

景明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息，从马车上下来，望着地上躺着的尸体，眉头紧锁。

“这是我们上路以来的第几波了？”他数了数地上的黑衣人，有些讶异，“这次竟然派出这么多人。”

“那人是看我们快到凉山了，有些心急了吧。”秦墨已经对一路经历的刺杀习以为常。

景明本来想埋怨秦墨一大早把他从床上揪起来，导致他现在困顿不堪，但是，当他看到面前泥地里噗通噗通又倒下几具尸体，他再也抱怨不出来了。

秦墨和护卫们一路上辛辛苦苦解决刺客，而自己啥忙都没帮上，他觉得自己这样太矫情了。

“对了，昨天那个红衣女子你把她杀了？”景明看了看身后，已然没了那道影子，既然是太子派来的，想必秦墨也不会手下留情。

“景世子，你说的红衣女子是位女侠，才不是什么刺客，昨日景世子还在酣睡之时，那女子还帮将军杀刺客呢。”一个稚嫩的声音从秦墨背后传出，是跟随在秦墨身边的存山，十三四岁的年纪，是秦墨行军打仗时收留的一个孩子，此时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全是对景明的鄙视。

虽说景明是景国公的儿子，身份显赫，但是一点功夫都没有，每次刺客一来都成了个缩头乌龟，危机时刻，他们还得分心保护这个公子哥。

存山默默对他翻个白眼，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还比不上昨天的那个红衣女侠呢。

昨日夜里他和将军亲眼看着红衣女侠持剑而立，衣袂飘飘，淡然地迎向黑衣人，他觉得真是太酷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潇洒自如的女子。

将军让他保护好景世子，他不放心，听到刀剑声响便去查看，果然看到刺客全追着将军刺杀，而景世子估计早就呼呼大睡，真是心安理得。

“你！”景明知道存山早就对他有意见，在抱怨他拖后腿，此时听着这话他很是生气但又无法反驳，只能气的干瞪眼。

他昨日听着外面打斗的声响，一边担心着秦墨，一边又恨自己没有功夫在身，即使出去也会帮倒忙，他急得在房间里乱转，暗道到凉山了定要好好学些功夫，不给秦墨添麻烦。

此次太子是下了大功夫，看样子是等不及想杀了秦墨，更让人不解的是，皇帝对此事竟是默许。

男人一身玄衣，挺拔的身姿不减当年的风采，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垂，看不清神思，袖口上的深蓝彪虎刺绣随着擦拭剑身的手而摆动，那慢条斯理的模样，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争吵。

他总是那副淡然的样子，仿佛刚刚被刺杀的不是他，这种气魄也只能出现在秦打将军身上了。

秦墨曾被封为护国大将军，荣耀一时，多少能人志士踏破将军府的门槛以求当个谋士，如今将军跌落尘泥，虽风度依旧，但是景明多少有些替他不甘心。

皇上到底在想什么，是秦墨大战匈奴，为大渊边境争取了百年安定，他现在的做法也太让人寒心了些。

秦墨不知道景明在想什么，他漆黑浓墨的眼眸里闪过凛冽的暗芒，满是刺骨的冷意。

重活一世，秦墨终于认清了现实，太子是真的想置他于死地，他没有做过让太子忌恨的事，但是他兵权在握，这就像根刺，始终让太子如鲠在喉。

至于皇上……

他想起自己前世被冤枉被处死时，还隐隐对皇上抱有一丝幻想，但是，太子终归是他的儿子，而他……

呵，在皇上眼中，他不过是一只可以随意踩踏的蝼蚁。

而这一世，他要让皇上看到，一只蝼蚁是怎么把他拽下高坛。

上一世他没有太过提防太子，刚出京的唯一一次刺杀，还是匈奴人来报仇，后来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去的凉山。而这一世，一波波的刺客有备而来，显然是太子下了重本。

此刻想来，那上一世的安宁，竟全是因为那个女子，在他们着急赶路时，已经有人先他一步把路铺好了。

秦墨下颌紧绷，不知是自责还是心疼，纠结的情绪萦绕心头。

那个女子曾说过她是来报恩，他竟忘记何时救过她。

她，到底是谁？

林间树影微动，草木葱茏绿意浓浓，那红色的身影早被他们甩在身后，但是那丫头显然知道他们要去凉山，即使现在没跟上来，后面还是会遇见。

如果再相遇，他应该会感谢她，也会让她歇了报恩的心思，去过自己的生活，前世今生，她报的恩足够多了。

秦墨把剑插进剑鞘，转身上马。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赶路吧。”

景明和存山互相看不对望，听闻此话，都“哼”地一声，转身走回自己的车驾。

叶茗初听闻秦墨一大早就走了，急得早膳也没用，就急忙去后院找她的月葫。

六月的天像孩子的脸，说下雨就下雨，只是雨不大，飘落的雨丝仅仅把地微微打湿，叶茗初刚把马牵出门外，就听到一个声音喊她：“姑娘请留步！”

叶茗初听见声音，扭头看去，客栈门口有些生锈了的铜狮旁，立着一个少年，撑了把淡绿色凉伞。

少年眉目清朗，但略显局促，就好像在等叶茗初牵着马出来。

“姑娘可是要去凉山？”

“你怎么知道？”叶茗初一愣，不明所以。

少女歪着头，略带疑惑，淡红色面纱衬的她肤白如雪，一双杏眸如星星般璀璨，这副娇憨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是昨天那个拿着剑英姿煞爽的女侠。

少年不自然地握紧了伞，有些脸红。

“我叫言礼，昨日夜里见姑娘帮着亲将军杀刺客，想着姑娘必是暗中保护将军的江湖侠士，我就想着也可以……”

言礼说得有些着急，脸也越来越红，紧张的话说的语无伦次。

昨日他说他要去凉山投奔秦将军，气得他哥把他臭骂一顿，言礼气鼓鼓地从房间出来，正看到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跃上屋顶。

他一时好奇就暗中看了一会，直到女子从容淡定地持剑迎上黑衣人，马上要来一场激烈的厮杀，就在他还未认真观摩她的英姿，犹豫要不要去帮忙时，冷不丁地就被一道黑影拎进最近的房间。

他还没缓过来，黑影就倏的不见了。

等出来的时候，只剩下掉落楼下的尸体，还有客栈小二捂着鲜血直流的头和一众人争辩。

他一眼就认出来站在首位的高大男子，不正是才被贬谪出京的秦将军吗？

曾经他大战匈奴回朝时，他有幸见过一次。

他激动的差点冲了上去，但是一想到他哥凶神恶煞的样子，他还是缩回了踏出去的一只脚。

昨日那个红衣女子不在身侧，言礼暗自猜测着那女子的身份，看到早上她没有跟秦墨一行人一起走，他忽然就悟了。

那位女子看来是和他一样，暗中追随将军的，那他们可以同路！

言礼高兴极了，瞒着自家哥哥，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

“……我们可以结伴去凉山，怎么样？”

叶茗初终于在他语无伦次的话语中，明白了这个少年的意思，他竟然猜出来自己在暗中保护秦墨。

她在前世没有遇到过这个叫言礼的少年，叶茗初隐隐感觉到，这一世有些不太一样。

叶茗初弯眉微蹙，对于少年要求一起去凉山的请求有些拒绝。

她独来独往惯了，添一个人在身边总觉得不自在。

“不行！我不喜欢有人跟着。”

少年一怔，没想到她拒绝这么利落。

言礼有些着急：“我有些功夫，虽不知和姑娘比起来到底如何，但是绝对不会给姑娘添麻烦，这一点你放心。”

“遇到危险我会第一时间抛下你。”

女子言语间流露出一丝散漫的冷漠之意。

言礼却眼睛一亮，“没关系，有危险你尽管抛下我。”

女子闻言不禁侧目，秀眉微蹙，好像一下子被噎住。

她翻身上马，长发随风而扬，只见她从马侧拿起一顶蓑帽戴上，墨色长发被裹在帽子里不见踪影，只留纤细的背影在雨中前行。

她没有再说话，言礼只当作她答应了。

他喜出望外，忙收起伞，上了早先准备好的马匹，顾不上被淋湿的面颊，急忙跟了上去。

“秦将军一大早就走了，现在应该距离我们很远了，我们应该是赶不上了。”

叶茗初听着后面的声音，不作回答。但是心里也有些焦急，眼看还有一天就要到凉山了，刺客会越来越多，上一世她在前面杀得很是畅快，即使她一个人终究还是有些吃力，但是总算让将军顺顺利利送到了凉山，而如今……

细雨如丝，前路茫茫，不知多少危险等着他们，这次没有她，希望秦墨能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