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英雄宴

“……斯特兰奇。”王的五官皱在了一起，干巴巴地说，“你这是？”

很难形容他此刻的表情有多么一言难尽——王身为至尊法师的助手，在斯特兰奇接任后本应和他一起居住在纽约圣殿，但因为卡玛泰姬在莫度出走后出现了小规模的混乱，王于是主动留在了这里主持事务。

但他和斯特兰奇还是经常见面的，上一次见面也只过了两三个月而已。

结果这次斯特兰奇就和一位美丽的白发女郎一左一右地带着个十几岁的孩子过来了……

这场景既像是一家三口第一天送孩子上学，又像是一位狱警押解两个嫌犯，尴尬之中带有一丝诡异，诡异之中带着一丝温馨，正在练功场上画传送门的几个学徒法师看直了眼，一不留神把门开到了西伯利亚。

“这是杰森·托德，魔法天赋不错，我建议他来卡玛泰姬求学。”史蒂芬硬着头皮开口解释，“给他安排一个学徒的位置，王法师。”

王用一种似有所悟的了然表情看了他一眼，好歹是给至尊法师留了点面子并没有多问，只是简单地对杰森说了一声：“和我来。”

十四五岁的男孩安静地跟上了他，没有表现出半点迷茫不安。王带着他从卡玛泰姬古朴的重重建筑群落中穿过，不着痕迹地悄然观察着他。

王的家族世代侍奉至上尊者，他也见多了来卡玛泰姬求助的人，这些人身上都有某种共性：一种已经被命运剥夺了一切的绝望，和宁愿抛弃所有也想在神秘学中寻求安慰的迷茫。

然而在这个孩子身上明显没有这种气质。他的眼睛中看起来的确有些难以隐去的伤痛和焦躁，但他很好地克制住了这点，显示出了一种超出年龄的沉稳。

而且斯特兰奇没有说错，他的确在魔法上天赋异禀……也许这一代至尊法师不需要为继承人的问题苦恼了？王摸了摸下巴，暗自想道。

他打开了一间客舍的门，背着一个巨大行囊的杰森率先一步走了进去，门上的铃铛轻轻晃了晃。

叮当，叮当。

屋檐下的铃铛被风吹起，密涅瓦的眼睛中倒映着它的影子，思绪似乎飘出很远。

“这里可能是全世界最不应该存在不死生物的地方了……你在想什么？”斯特兰奇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站在卡玛泰姬的钟楼上，凝视着喜马拉雅山脉经年不化的雪线。

“我可不会像你一样这么确定……那座雪山的环境很容易诞生雪女。”她笑了起来，很愉悦地说，“你不生我的气吗？”

“你指的是哪件事？”史蒂芬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杰森是谁吗？”

“大概知道吧。”密涅瓦漫不经心地说，“他说他是蝙蝠侠的养子。你知道蝙蝠侠是谁吗？”

“咳！！”史蒂芬被自己呛住了，“你确定——不是——啊？蝙蝠侠？”

密涅瓦用她无辜的眼神看着他，满脸写着“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才来地球不久”。

“哦，上帝啊。”史蒂芬表情纠结地伸手捂住了额头，低声说，“在你说之前，我本来是不知道谁是蝙蝠侠的……现在我倒是知道了。布鲁斯·韦恩也是，托尼·斯塔克也是，这些富豪是不是都这样？”

“我不懂你在发什么愁？”密涅瓦轻灵地向后一转，坐到了护墙边缘，低下头看着他说，“无论杰森是谁，那都是他还活着时候的事了，和现在有什么关系？”

“有时候新生并非新生，对杰森来说更可能是这样。我之前是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的……”史蒂芬叹了口气，表情复杂地说，“无论是从现实还是神秘学的角度，哥谭都是一处负能量集中之地。那里出身的人往往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它带来的痕迹。”

“你错了，史蒂芬。”密涅瓦的表情有些淡漠，她平静地说，“没有什么是不能用生死改变的。”

史蒂芬抬起了头，凝视着密涅瓦那双颜色和他类似的眼睛。他轻声说道：“不，密涅瓦。有些东西是注定能够超越生死的。”

密涅瓦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似乎在思考。

这似乎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所以她倾身看向了他，认真发问：“那么，你能让我看到你说的那种东西吗？”

“我希望我能。”史蒂芬专注地看着她，严肃地回答。

————

杰森面无表情地坐得离面前的大碗远了一些，试探着举起了筷子。

理智告诉他，他需要补充热量——卡玛泰姬的法师学徒训练相当容易令人疲惫，尽管杰森有着良好的体能，一天下来也有些饥肠辘辘。

但感情上他实在是不太想碰这碗东西——碗里莹莹发绿的面条状物体散发出来的气味让他想起哥谭的臭水沟。

在光线黯淡的斗室中独自面对这碗食物的场景过于现实，让杰森无法抑制地有些想念起了阿尔弗雷德和那张韦恩庄园的长桌。

食物的香气、管家慈爱的笑语和令人敬仰的父亲，再也无法重现的往昔幻梦忽然浮现，又一次开始折磨他的心。

哈，要是没被布鲁斯·韦恩收养，兴许他到现在还在和街头小子们一起偷轮胎换钱好能吃上白面包呢。他低啐了自己一口，艰难地夹起了一筷子面条。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吃那东西。”一个盈满笑意的声音在他身侧说。

白发的法师在昏暗的光线中像幻影般突然出现，然后随手端走了那个大碗。

她很嫌弃地端详了一下碗里的面条，说道：“你今天过得还好吗？”

“你不让我吃饭的话，那就不太好。”杰森抱起手臂，没好气地说。

“史蒂芬托我来的，他有事要忙呢。他说他突然想起，当年他刚上山的时候卡玛泰姬也是只有王做饭，他的拿手菜就是活生生纯绿色面条……”

“……什么面条？”

“就是这个。”密涅瓦依旧在观察这碗东西，“据至尊法师的描述是：‘闻起来像把垃圾煮过之后变成了更热的垃圾，吃起来好像蜗牛的呕吐物’。天啊，可怜的史蒂芬，真难为他吃得下去……”

“真谢谢你。”杰森觉得自己的胃被那活灵活现的描述刺激拧成了一团，“这下我可太期待吃它了。”

“史蒂芬的意思是让我先让你适应适应，毕竟卡玛泰姬的修行要从抛弃世俗的欲望开始。”密涅瓦的目光终于从那碗诡异面条上转了过来，微笑着说，“但我觉得你不应该受这种委屈。”

她的手在碗底画了个圈，于是面条碗变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来没装过东西。

“……现在我彻底没东西可以吃了。”杰森说，“谢谢你的好意。”

“我看起来像喜欢虐待孩子的人吗？”密涅瓦把碗往桌上一扔，站起来拍了拍裙角。

“刚见面的时候你就对我说不介意把我杀掉。”杰森指出。

“反正还能复活嘛。”密涅瓦笑眯眯地说，“杀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杰森垂下了眼睛，遮住了眼中晦暗的情绪，轻轻地说：“你说得对。”

密涅瓦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轻柔地用力。杰森被骤然明亮的光线晃了一下神，他抬起头，惊讶地看见他似乎已经不在卡玛泰姬内部了。

这似乎是一座宏伟的宫殿，有着流光溢彩的纯白墙壁和清澈透明的穹顶。

首先灌入杰森耳中的是连绵不绝的雨声，他抬头望去，看见群星如同大雨一般坠落，流星击打在这座宫殿顶部，发出雨水般的沙沙声。

“这是哪儿？”杰森环顾四周，低声说。

“嗯……我的半位面。”密涅瓦并没有看他，而是轻轻拉上了墙边窗户的窗帘，“连接着星界和域外维度，不在现实之中，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魔法？”杰森说。

“是呀。”密涅瓦转过身来，对他笑了笑，“只要你足够强大，你也能创造你的世界。不过，还是要先吃饱再说，是不是？”

“我需要有多强大？”杰森站着没动，看着她背后被遮住的窗户说。

“当你足够强大时，你就会知道的。”密涅瓦笑着回答。

她拍了拍手，一张巨大的长桌凭空出现在厅堂中，琳琅满目的精美食物正摆放在它上面，一眼几乎望不到头。

杰森被她按在了柔软舒适的靠背椅上，一双看不见的手贴心地给他的灰色学徒袍子前襟系好餐巾，又拿来热毛巾替他擦拭双手。

“这些食物是哪里来的？”杰森皱起眉看向这条几乎没有尽头的长桌，“这太浪费了。”

“别担心。”密涅瓦放松地歪在另一把椅子里，支着头懒洋洋地说，“这是个魔法，‘英雄盛宴’，能变出一桌美味佳肴——不用担心浪费，它们都是魔法的效果。”

“可这些是真的食物。”杰森说。

“魔法为什么不能是真的呢？”密涅瓦反问道。

杰森没再说话了，默默地拿起刀叉，开始填饱肚子。

桌面上望不到头的食物散发着强烈的香气，这张长桌上码放的几乎是所有他喜爱的食物的总和。

他咀嚼着佳肴，这些食物甫一入口就抚平了他的所有疲惫，令杰森精神一振。

杰森的心里再次产生了一些疑虑……密涅瓦真的没有看过他的记忆吗？但他知道问她也不会得到回答的，“魔法”一词几乎可以被用来解释一切。

“你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终于，杰森放下了叉子，抬起头开口问道。

这个问题实际上囊括了许多——包括为什么要将他复活、为什么要让他学魔法，又为什么要对他示好？

这种提问方式又一次让他想起了自己那位让他既痛且恨的导师，他暗自咬了咬牙，把目光投向了密涅瓦。

“你比我想象得更聪明。”密涅瓦依旧支着脸颊，将目光转向了他，“嗯，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需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的微笑里多了几分冰冷的意味：“你需要向我许诺，你不会把这个地方和在这个地方中发生的所有事告诉史蒂芬·斯特兰奇。”

她没附加什么违反诺言的代价，也没给任何反对条件的选项，但杰森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知道，他只有答应她这一条路可走。

尽管和密涅瓦相比，那位奇异博士更像一个正派的好人——但将杰森从墓地中带回来的是她、把他复活的是她、知道了他过往经历并且鼓励他复仇的人也是她……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别的选择。

“我答应你的条件。”杰森抬起眼睛，直视着她的目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