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白骨之弦

犒赏英雄的筵席已经消失，这座纯白的宫殿再次恢复了空荡辽阔的状态。密涅瓦坐得离杰森很远，她注视着杰森的目光同样晦涩难辨。

“我希望你能在短时间内成长起来，直到足以接过至尊法师的位置。”密涅瓦听到了杰森的回答，她唇角一弯，笑眯眯地说。

“为什么？”杰森的心跳速度变快了一些，“我只是个学徒。”

“很遗憾，在魔法的道路上没有勤能补拙这一说，而你天赋异禀。”她笑着回答，“我想，只能是你。”

流星落下的雨声落在杰森的耳畔，密涅瓦轻柔的话语却如同惊雷一般：“毕竟至尊法师不可能永远都在那个位置上，是不是？”

他在与虎谋皮，杰森确认了这一点。

他已经知道了维山帝和祂们的传人究竟承担着怎样的责任，而密涅瓦却堂而皇之地告诉他：她想用他来取代那个位置。

如果说这背后没有一些惊心动魄的暗流涌动，怕是蝙蝠侠都能穿着芭蕾舞裙去哥谭剧院演出。杰森皱起了眉头，一种烦躁不安的情绪袭上了他的心头。

他咀嚼着这个秘密，低声说：“你会给我多长时间？”

“嗯……越快越好。”密涅瓦若有所思地伸出食指摸了摸嘴唇，“大概在七八十年之内吧？”

“……”杰森忍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深呼吸了一下，沉稳地回答，“我知道了。”

他当然有他自己的想法。杰森对至尊法师的位置可没有半点兴趣，他只是迫切地想要变强，能够强大到向自己的敌人复仇……强大到足以向他的父亲复仇。

相互利用的戏码他看得可不少……他不会畏惧。

密涅瓦并不在意他的虚与委蛇——也可能是她压根没看出来——只是微笑着拍了拍他的头，然后迅速把他扔出了半位面。

当杰森回到卡玛泰姬里他居住的那个小房间时，他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密涅瓦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只过了几分钟。

那是一个时间流速不同的世界。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规律而克制的敲门声。

杰森打开了门，微微一怔。

那位密涅瓦希望他能取而代之的至尊法师，斯特兰奇博士，正身披红色斗篷站在他门外。

“要和我聊聊吗，孩子？”斯特兰奇温和地说。

————

彼得像以往一样，射出蛛丝，从纽约繁华的都市夜景上空荡过。

他实际上刚从地狱厨房回来——在“恐惧俱乐部”事件之后，蜘蛛侠与夜魔侠之间的关系迅速拉近，毕竟他们在梦境里经历了一次互相交托后背的战斗，而且又在对方的噩梦中得知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英雄之间总是惺惺相惜，尤其是对于心理状态并不那么成熟的彼得来说，马特的开导和安慰总能让他豁然开朗。

他想着今天看到的马特身上尚未痊愈又新添的伤痕，有些低落地叹了口气，在空中又一次灵活地翻滚，让夜风吹走他的思绪。

就在彼得换了个方向，进行新的一轮摆荡时，他眯起了眼睛。

属于蜘蛛侠的超远视力让他清晰地看见了在帝国大厦顶端的那个几乎成了个小点的模糊身影——白发的高挑女性正站在尖顶上，抬起头似乎正看着月亮。

是密涅瓦。自从他从噩梦中脱离以来，彼得一直想再见她一面，可每次拜访至圣所，奇异博士都说她还在梦中。

他一度很担心是不是因为他和马特坚持要进入噩梦俱乐部才让她受到了损伤，但奇异博士对此持反对意见。

彼得高兴地几个起落，迅速地攀爬到了她身边，朝她打了个招呼：“密涅瓦！”

密涅瓦身边那只让彼得很眼熟的幽魂猫再次冒出了头，跳到了他的肩膀上，在他的脖子上缠绕了一圈。

正站在纽约最高处的白发法师回过头对他笑了笑，温和地对他招了招手：“彼得？”

“你还在找你的不死生物们吗？”彼得努力开动脑筋，“最近纽约没有什么闹鬼的事迹，不过有人声称在晚上的布鲁克林能看见鬼火……”

“谢谢你，彼得。”密涅瓦冲他微微一笑，很恳切地说，“别担心，纽约不会再有上次那样的大规模闹鬼事件了……你最近睡得还好吗？”

“我一直睡得不错。”虽然知道她看不见，但彼得还是在面罩下咧嘴一笑，“当然，我最近没有做过什么梦了……”

她没回答。夜风吹起她的外衣和头发，让她看起来无端仿佛离这个世界很远。

密涅瓦沉默了半晌，轻声说道：“彼得？”

“我在。怎么了？”彼得敏感地意识到她似乎心情不太好，尽管从她的表情中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彼得对这位在噩梦中帮助了他们的美丽法师颇有好感，因此对她此刻隐约的低落同样非常关心。

密涅瓦依旧凝视着月亮，在月光和纽约灯火的照耀下，她的眼神如此明亮又迷惘：“你觉得有什么东西是能够超越生死的吗？”

“噢，密涅瓦……”彼得不知所措地说，“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你的答案是什么呢？”她转过脸来，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彼得觉得心口一阵发热，这个答案他已经想了很多天，从他陷进噩梦中那天开始，又或者比他穿上这套制服的时间更早。

他早已想清楚了，而密涅瓦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是责任。”彼得说，“那些我能做到且应该去做的事，值得为之付出生命的事。”

“可是，你究竟为什么要去做那些事呢？”密涅瓦蹙起眉头，毫不掩饰她的不解，“你得不到任何回报，却有可能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

彼得又一次笑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头，轻松地回答：“也许是为了能在晚上睡个好觉吧？”

密涅瓦眨了眨眼，那只幽魂猫长长的尾巴扫过彼得的视野，然后轻柔如流水般从他身上淌了下去，沉进影子里不见了。

彼得看着那只猫咪消失的位置，岔开了话题：“我还没问呢，你在这儿做什么，密涅瓦？”

密涅瓦于是也露出了一点笑容，她微笑着再次转回了头，看向天空说：“我感觉到好像有个什么奇怪的东西要来地球了，所以在地球屏障里放了个陷阱。”

“什么？”彼得立刻紧张了起来，“之前有一群外星人进攻纽约，那些破坏到现在还没修缮好……”

“好像确实不是人类。”密涅瓦若有所思地说，“但是有人类的外表。”

“嗯？”彼得困惑地说，“听起来好像……等会，等会，等会！那是什么？”

一道翠绿的荧光划破天际，就像一颗流星那样，直直地朝着帝国大厦的顶端奔来。彼得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射出蛛丝想要拦截那个“流星”，以免它砸中建筑物。

砰！

密涅瓦伸手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那颗翠绿的“流星”顿时被弹飞了出去，蜘蛛侠的蛛丝随之跟上，缠住了那个东西，把它拉了回来。

这个发着绿光的物体重重落到了地上，然后发出了一记响亮的“啐！”声。

彼得的动态视力让他早已看出这是一个人，他看上去有些眼熟，让彼得陷入了沉思。

这个依旧发出绿光的男人愤怒地抬起了头，咬牙说道：“我从未受过这样的耻辱……”

“哦天啊。”彼得看清了这个黑发的俊秀年轻人的面孔，一声惊呼脱口而出，“你是……洛基！”

“你谁啊？一只红色毛虫？”名为洛基的年轻人轻蔑地说，又转向了正抬着一只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密涅瓦，“你是哪里来的术士？以为用这种不入流的伎俩就可以欺辱我吗？真是可笑至极……”

他双手一张，两把匕首出现在他手中，蜘蛛侠的蛛网也从他身上掉了下去。洛基一跃而起，果断地朝密涅瓦挥出一刀！

咻！

“嘿！”蜘蛛侠不满地说，他射出蛛丝绕着帝国大厦顶端的高塔荡了起来，踢开了洛基拿刀的手，“我可不是什么红色毛毛虫，我是蜘蛛侠！听着老兄，你不该再来地球的，复仇者联盟会把你再次抓起来的……”

“不是你们把我弄来这里的？”洛基恼火地说，“我要让你们知道冒犯神的代价！”

蜘蛛侠占据地形优势，洛基的小刀削铁如泥，二人一时间倒是打得有声有色。

密涅瓦本来正兴致盎然地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对彼得战斗时喋喋不休的风格接受良好。

但当洛基说出那句“冒犯神的代价”时，她的微笑忽然消失了。

随着她冰冷的目光到来的是真正的极寒，霜冻顺着洛基的金属盔甲向上蔓延，迟滞了他的动作，蜘蛛侠寻到机会，再次用蛛网把他裹了个严实。

一条深红色的束带缠绕在洛基的身体上，他彻底不能动弹了。

“神？”密涅瓦轻声说，“你是谁？”

洛基闭上了嘴，避开了她的目光。对诡计之神而言，保全自身和寻机脱身显然比呈口舌之快更重要。

他本来打算乔装来到中庭，想个办法骗他那个傻哥哥离开九界，去漫游宇宙，好让他趁机夺权……结果他的传送才刚刚接近中庭的范围，就不知道被哪里来的法术给强行拉了下来！

如今乔装已经暴露了，但竟然还有不知道洛基是谁的中庭人，也许他可以编个巧妙的谎话把她糊弄过去……

然而彼得迅速掀了他的老底：“他是诡计之神洛基，是雷神索尔的弟弟！之前的大战就是他带来的。”

洛基朝这个红色毛虫投去了阴沉的注视，但蜘蛛侠对此毫无所觉，仍然在做他的背景介绍。

“……总之，就是这样。理论上他应该已经被关押在阿斯加德了。”彼得总结道，“我想我们得把他送到复仇者联盟去。”

洛基见势不对，立刻开始寻找这个白发术士的心灵连线，试图对她进行催眠：“别听他的，女士……我是神王奥丁之子，九界第一法师，放我离开，我能给你带来你想象不到的荣耀……”

“这么说，你是阿萨神族了？”密涅瓦露出一个微笑，在心灵连线中轻柔地说，“我想，一个用阿萨神族的尸体制成的巫妖一定能给我带来无尽的荣耀。”

“其实我是奥丁抱养的。”洛基干脆利落地说，掐断了心灵连线。

最后洛基还是被彼得带走了，彼得承诺一定会把他顺利送到复仇者联盟去——有机会接触到复仇者联盟的英雄们，这孩子看起来可激动了。

密涅瓦平静地凝视着那个红色的身影摆荡着消失在城市上空的背影，转过了身。

…………

黑夜中的哥谭露出了它深沉如同怪物巨口般的一面，而这只怪物正在等待着一位从未踏足此地的游人光临。

一间废弃的工厂里，有着一头绿色如同乱草般的头发和油漆般惨白皮肤的小丑正在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将乱七八糟的标语粘在不同的管道上。

“小蝙蝙会怎么做呢？”小丑神经质地咯咯笑着，突然兴奋得在地上蹦跳了起来，搓着手说，“小丑叔叔会好好招待他的……”

“可以先招待一下我吗？”一个温柔的女声在他身后的阴影中说。

小丑回过了头，看见一根摇摇欲坠的坍塌管道上，坐着一个黑色衣裙的美丽女人。她的眼睛色彩很淡，就像哥谭的月亮般诱人疯狂。

这个白发的女郎冲他微笑着说：“我想听一次小提琴演奏……人或为乐器，或为演奏者，你说是吗？”

“这真有趣……”小丑的呼吸变得粗重了起来，他一步步走向了她，脸上的笑容越咧越大，“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很乐意招待你，我想……”

“今夜，我是演奏者。”她说。

一把虚幻的白骨小提琴弓出现在小丑的头顶，而白发的女郎也直起了腰，哼起了方才小丑编出来的古怪曲子。

与此同时，她伸出了双手，侧过头将不存在的小提琴架在肩上，中指和拇指互相摩擦，仿佛一把小提琴弓正在琴上来回一般。

小丑头顶的那把琴弓立刻下降，落进了他的身体中，把他的脊柱、肋骨以及其他所有的骨头都当作琴弦，摩擦出了诡异的乐声。

不得不说，被蝙蝠侠暴揍都很难获得如此强烈的痛苦，这体验对小丑来说也算得上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剧痛让小丑弯下了腰，但他的笑声反而愈发疯狂：“哈哈哈哈哈哈哈……多美妙的音乐！你不能抄袭我的曲子……咳咳！”

“嘘。”白发女郎低声说，“别污染了这首小提琴曲。”

琴弓掠过他的胸椎骨，音波让他的内脏嗡嗡作响，掠过他的头盖骨，让他的精神愈发疯狂。

小丑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匍匐着、狂笑着，努力地爬近她：“再来啊，亲爱的缪斯，我的卡莉欧碧……”

当蝙蝠侠满含怒火地踹开这间废弃工厂的大门时，看见的正是这诡异至极的一幕。

那有着恐怖美感的乐章就在此刻画上了休止符，小丑的笑声已经低得就像破碎的喘息。密涅瓦将白骨之弦从小丑的身体中抽了出来，终于感觉到了久违的快乐。

她喜欢哥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