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不虞之隙

杰森正在黑夜中潜行。

当从蝙蝠侠嘴里得知密涅瓦竟然把小丑扔到了黑暗多元宇宙的时候,杰森在心灵链接中突然爆发的情绪让他的魔宠蝙蝠不安地振了振翅膀。

他的这位不靠谱的老师显然没有和他解释的意愿——杰森绝不会觉得她会认为自己无法得知此事。

然而密涅瓦当初劝说他走上魔法道路的理由是让他“有能力亲手复仇”，现在他的复仇进度条才刚走了一格不到，密涅瓦就强行抄起他的敌人把他扔进了另一个地图，杰森简直要被气笑了——她是怎么想的？

但没用多久,杰森又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在那个光线不怎么样的地下室里席地而坐,打开了自己的背包,掏出了那本被密涅瓦堂而皇之地命名为“密涅瓦法术书”的书——这实际上是密涅瓦的一本手记,也是密涅瓦用来给他上课的教材。

如果忽略掉书页间轻轻一抖就到处都是的那些可疑的骨粉和尸菇碎片，确实算得上一本条理清晰的好书。

他翻到了最新的一节，大约是密涅瓦在来到了这个宇宙中之后对比维山帝的魔法体系写下的分析,记录了不同维度与神域的名称，穿插着一些她的感想。

例如“维山帝的领域被维山帝系的法师称为星界，而我们称为星界的则是地球法师所称的灵薄狱……注意别让杰森弄混了。”

好吧,他确实弄混了。但杰森觉得主要责任在于密涅瓦虽然做了这份手记，但教学方式就是把法术书扔给他让他自学。

杰森暗自腹诽了一下这个他这辈子遇到的最不负责任的老师,目光迅速向下检索，找到了“黑暗多元宇宙”一栏。

“巴巴托斯的领域。”书上只有这么一句,“死亡不曾找到他，因为不到时候。很快就到时候了。”

好吧，杰森把书一合,塞进了包里。他感觉自己全明白了！

难怪密涅瓦选中了他,又如此殷切地希望他成长起来。

大概这位邪神（杰森比谁都确信她绝对就是个邪神）不知为何和那位黑暗多元宇宙的主宰有些过节,筹谋布局苦心孤诣都是为了把他干掉,而杰森就是被她选中的马前卒。

杰森对于密涅瓦可能是个邪神的事终于释然了。这样也好,至少他们之间的关系能用利益维持下去，而在利益尚未到手的时候，这样的同盟无比稳固。

他相信有至尊法师的存在,她不会做出什么危害地球存亡的事，而他不必因为接受了邪神的恩惠而心生不安。抛开那个所谓的邪神身份，密涅瓦是个慷慨的老师和还算不错的朋友——至少杰森是真的在她身边过得还不错。

杰森接受了小丑不在哥谭的事实，于是他心中那种隐约的焦躁感也就淡了下去，尽管哥谭实际上并不因为失去了犯罪王子而变得更好。

哥谭依旧是那个哥谭，那些断壁残垣被至尊法师的魔法恢复，连墙角的青苔都是经年不变的样子。

杰森在夜色中离开了那个地下室，就像他对史蒂芬所说的那样——他只是想回到这里看看。

他巧妙地避开了蝙蝠侠的夜巡路线，在这方面，前罗宾的经验无人可比。

杰森有着身为罗宾时积累的经验和那些训练，这足以让他在哥谭的黑夜中自保；而密涅瓦所传授的魔法则让他能够更大胆地活动，睡眠术比催眠弹更好用，隐形术胜过所有潜行技巧。

维山帝的魔法同样实用，但太过显眼。

哥谭与纽约夜晚的地狱厨房在治安方面有些相似，但地狱厨房的混乱与哥谭截然不同。就像爆裂的焰火与隐燃的灰炭，尽管同样令人灼伤，但前者明亮，后者死寂。

这是杰森第一次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在哥谭的深夜中游走，他上一次人生的前半段在哥谭的泥沼中挣扎，后半段里他追随着自己父亲，为了将这座城市从泥沼中拯救出来流尽了血。

而现在，尽管哥谭的影子从未从杰森的身上离去，他依旧惊奇地发现，他竟然已经可以从中抽身离开。

哥谭依旧是那个哥谭，但又有许多事十分古怪：

黑面具的手下们没有在外烧杀抢掠，他们像操纵失灵的木偶那样磕磕绊绊地在基地里转来转去，最后按照设定好的程序上床入眠。

企鹅人的手下则都在冰山餐厅的后厨里洗盘子，嘴里嘟囔着听说利爪被“猫头鹰小姐”的死对头带走的事。什么，你说他们怎么知道？某人的小弟的姑姑的女儿的女友的男友亲眼看见的！

他潜入阿卡姆疯人院里，聆听着那些囚犯谈论着从未见过的蝙蝠怪人；逃狱失败的双面人蜷缩在囚室里，腹语者和他两个人吵出了四个人的效果，但谁都不记得蝙蝠侠。

精神病囚犯中寥寥无几的几个危险分子也热衷于加入这个夜间话题，他们坚称自己就是被蝙蝠侠投入狱中，但引来一片嘲笑。

“得了吧，尼格玛！”日历人啐道，“倘若蝙蝠侠是真的，他那么热衷惩恶扬善，干嘛不把这里所有人一劳永逸地杀掉得了？”

“你懂什么？”小丑女尖声说道，“他是在和我们玩游戏！虽然他会打碎我的膝盖骨，但蝙蝠侠从不杀人！”

没有人觉得忘记蝙蝠侠是件奇怪的事。

当杰森坐在天台上，搜索起哥谭的新闻时，毫不意外地发现蝙蝠侠再次成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都市传说：只是作为茶余饭后的点缀，而不是一个著名的超级英雄。

杰森说不清楚他对此的感受。今夜的月亮黯淡昏黄，像一滴落在陈旧报纸上的水渍。

这轮月亮曾经与哥谭共同见证过蝙蝠侠的辉煌故事，而罗宾也是故事中精彩的一环。但如今蝙蝠侠的故事已经为人遗忘，夜翼的出身模糊不详，于是哥谭同样也忘记了犯罪巷出身的孩子杰森·托德。

月亮和哥谭同样，不因凡人的故事动容。

风声中传来的是什么声音？杰森侧耳听去，速食店的纸袋不能隔绝空气的振动，他听到了曾经无数次在哥谭夜晚的天空中听见的混沌回响。

每当这种声音响起，就意味着新的意外情况已经出现，蝙蝠侠和他的罗宾将要赶到现场，阻止又一次犯罪事件——到后来那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某种声音，而是成了一个无需思索的条件反射。

声音更尖利的是手|枪，更沉闷的是步|枪，爆炸物的声音则带着明显的震动；如果听见了哨声，说明麻烦不是一般的大，不是出动了那几个大型黒幚，就是有某个超级罪犯已经越狱。

在思考之前，这些情况已经自然地浮现在他心中，就如同他从未自罗宾的生活中离开过那种。

前罗宾下意识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了火光正在港口升腾，浓黑的烟雾翻滚着卷上哥谭顶端的浓云。

杰森站了起来，魔宠蝙蝠从远处滑翔着落在他的肩头，他回过头看向天空。

今夜，蝙蝠灯不曾于云层中亮起。

——————

史蒂夫回到走廊中的时候，抢救室的灯光已经灭了。黎明已经将要到来，这漫长的夜晚即将迎来终结，灯光和从地平线下绽开的黎明光彩给走廊投下了冷寂的暗影。

等在抢救室外的复仇者们已经不见踪影，走廊上只有娜塔莎在等他。她脸上的表情让远远看见她的史蒂夫产生了一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在短短一刹那中，史蒂夫甚至产生了一丝停在原地的冲动。他驱赶着自己心里的那个坏念头，大步走向娜塔莎，急切地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了？”

娜塔莎眼圈红了。他们之中最坚强的娜塔莎别开了眼睛，鼻翼翕张了几下，说出口的话语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他们都在里面……医生说让我们见他最后一面。”

史蒂夫在原地踉跄了一下，他的大脑中一片空白，这一瞬间，他觉得一只利爪插进了他的胸膛，将心脏捏成了一团。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在燃烧，当他重新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撞开了门，来到了托尼身边。

失去托尼·斯塔克对复仇者联盟意味着什么？在这之前，没有人想过这件事。

斯塔克就是有这种令人又恨又爱的本事，他生来就有讨人欢心的本钱，但他偏偏要故意惹人讨厌；这个讨人厌的花花公子变成了一个超级英雄后依旧常常令他的战友们心生无奈，但他似乎永远都会担负起最多的东西。

而现在，这个似乎永远会在那儿炫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惊人财富的讨厌鬼正安静地闭着眼睛躺在病床上，毫无理由地失去了生命。

直到这时，他们才前所未有地强烈意识到，在这个团队中，钢铁侠不可或缺。

史蒂夫的眼泪落在了托尼的手背上，他被强烈的愧疚折磨着，又一位战友离他而去了，这是他的错，如果不是……

“哇。”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队长，你在哭吗？”

“……”史蒂夫的哽咽戛然而止，他的表情一时间还停留在悲痛欲绝的状态上，就这么直勾勾地对上了托尼的眼睛。

讨厌鬼一扭头，环顾病床四周：“哇哦，大家都在呢？真稀奇，我还一度以为如果我死了你们会开瓶香槟庆祝——我得说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娜塔莎。我开玩笑的，哎哟！”

想潇洒地翻身而起给他们来一场精彩回归的托尼甫一坐起就痛叫一声，捂着胸口重新倒了下去。

还没从大悲大喜中缓过神来的复仇者们再次心下一沉，接着就见托尼捂着胸口破口大骂了起来：“哪个混账抢救的时候按断了我的肋骨？！”

“哦，看起来真惨……要我给你治好吗？”落在他旁边的密涅瓦兴致盎然地端详着他胸口的反应堆，摸着下巴说。

“又是魔法？”托尼萎靡不振地捂着胸口回答，“你这恶棍……我的意思是，搞快点。”

“准确来说是神术。”密涅瓦轻松地回答，庄严地召出一阵除了“圣光”之外没有别的解释的纯白光芒，照在了托尼身上。

托尼顿时霍然而愈，从病床上一跃而起，对他的队友们高喊道：“我可以解释！”

罪魁祸首密涅瓦闻言抬起头来，看见了围拢在病床边握紧了拳头的复仇者们的表情。

她下意识地后仰了一下，越过了美国队长的肩膀看见了一直抱着手臂站在门后的阴影中的至尊法师。

“密涅瓦·爱德华兹。”史蒂芬幽幽地开口说道，“我觉得我也需要一个解释。”

“……我可以解释。”密涅瓦扬起一个笑容，后退了一步，“你别着急。”

“我不着急。”史蒂芬依然面无表情地幽幽地回答，“你可以慢慢说。”

“这是个误会，其实……”托尼先开了口，但他还没说完一句话，一道光芒突然闪过。

穿着法袍的洛基从天而降，一把抓住了密涅瓦的胳膊：“爱德华兹！众神之父奥丁邀请你去阿斯加德做客，我们有很重要的……怎么回事，这么多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洛基身上。洛基本人则第一时间看向密涅瓦，用眼神疯狂暗示：你又干了什么？！

密涅瓦回以无辜的凝视。

“阿斯加德有什么事？”斯特兰奇眯起眼睛大步走近，和洛基一左一右隔着密涅瓦对视，把她衬托得像一块夹心饼干中间的馅。

“与你无关，二流法师。”洛基张口就来，“九界之主正在等待……”

“等会，等会。”托尼扒拉开他，强行插入了对话，“爱德华兹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她答应了要协助我研究！”

“还有这事？”密涅瓦扬起眉毛说道。

“请节哀，有人能签署一下这份死亡证明吗？”斯特兰奇的前同事尼克迪姆斯·韦斯特已经摘下了手术帽，看着手中的纸张凝重地从门外走进来，“这里有没有家属……呃。”

不算宽敞的抢救室里已经被一群超级英雄和法师们填塞得仿佛摇滚音乐节现场，在和死者本人面面相觑了长达一分钟之久后，韦斯特移开了目光，在室内目无焦距地视线逡巡了一圈。

然后，这位医生用梦游般的语气说：“好久不见，斯特兰奇……你订婚啦？”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又移动到了斯特兰奇的手上。

他们听到了清晰响亮的一声“呱”，是托尼想忍但是没忍住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