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平安回来

在草场骑马奔跑一整天，夕阳西下，萧若微怀着忐忑的心，恋恋不舍离开。

刚偷溜进府，春桃就从后面冒出来，“公主，你去骑马了！”

把萧若微吓个半死，忙不迭抚心口。

“吓死我了。”

春桃以为她是怕骑马的事被人发现，连忙说：“公主，别怕。我替您看了一天了，没有任何人说您骑马的事。”

“没有人？”萧若微不敢相信，回来的路上，她都做好承受一切的准备了，“没一个人看见？”

“看见是看见了，您骑那么漂亮的一匹马跑出去，谁看不见啊，可没人敢说。就连莫姑姑眼看着您从后门跑了，都赶紧撇过头，假装没看见。”

“怎么会这样？”萧若微疑惑。

“公主，好像王妃也喜欢骑马。”

“你从哪里知道的？”

“今天王妃身边的秦嬷嬷来了，您骑马走后，她送了药膏过来。说您初次骑马，还不熟悉控马力道，定会勒伤手，所以特意送药膏给您。”

“嬷嬷亲自来的？”

“嗯，乌央乌央好大一群人呢。”

“春桃，你同夏竹替我备件礼物给王妃。”

“公主，您明天要去请安？”

“嗯。”

“干嘛又要去啊？”春桃撅起个嘴，“每次您去，王妃都不见您。”

虽然成婚第一日，褚卫就说过不必请安，可萧若微还是去了。

人家是府里的世子，王爷王妃的亲儿子，他不去可以，但她不行。

就算他们不见她，礼仪也不可废。只不过她是每半月去一次，因为秦嬷嬷提点过她，半月一次即可，万不可多。

“公主，世子！”春桃走路喜欢东张西望，一眼看见早在候着的褚卫。

看见褚卫，萧若微有一瞬想折返，默了默才继续往前走。

“世子。”她走上前，行礼。

“公主。”褚卫还礼。

二人礼貌疏离，打完招呼后，再无话说，沉默得如同一幅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自萧若微来后又半个时辰过去，褚素倾没有一点要见他们的样子。

“公主，走吧。”又等了一会儿，褚卫说道。

“嗯？哦”萧若微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跟着褚卫离开。

走到分叉路口，按理说褚卫应该像往常一样，跟萧若微点头示意一下，便转头出府。

可现在他停下，等着萧若微，她过来，将将要与他擦肩时。

他问：“公主，马场有一处开着满山野花，你可要去看？”

他有话要对我说，应该是有关郑业的事。萧若微笑着回答：“好啊。”

离开王府，远离人群，褚卫、萧若微一人一骑来到马场后山。

站在高处向下俯瞰，草场如同麦田随风飘动，形成生机盎然的海洋，紫的、红的、黄的，各色各样的小花点缀其中，又把海洋变成春天的裙子，风一吹，裙摆就高高扬起，和蓝天白云嬉戏。

萧若微心里想，多么活泼的春天啊，这就是五月么？

她自小生长在高高城墙里，记忆中冬天是灰蒙蒙的，夏天是灰蒙蒙的，秋天是灰蒙蒙的，春天还是灰蒙蒙的，一年四季都是灰蒙蒙的。

虽然宫里也有花，还都是名贵的花，可它们好看却没有生命。

没人等它们度过一年四季，没人等它们第二年盛开。

春夏秋冬，御花园里只有该开的花。

春天是桃花，春天一过桃树就移除改为合欢，夏天一过，合欢又没了改为菊花

宫里的花，没有一生，只有该开的季节。

风吹草低，一碧万里，萧若微真想大喊“啊——”，在天地间呐喊，光是想想就让她酣畅淋漓，通身舒爽。

可惜褚卫在旁边，她不能这么做。

只是人会看脸色但马不会。出了马厩，风迎一吹，乌雅蹄整个心都野了，再看见满山绿色，广阔天地，更是不得了，扬起蹄子就往下冲，“咴——”

乌雅蹄说跑就跑，萧若微惊慌失措，大喊，“乌雅蹄！”

萧若微虽说已会骑马，跟乌雅蹄也有了一定默契，可她还是不敢驰骋。

她渴望自由和速度，可内心又极度害怕，没人说她不行，但周遭的环境都在默认她不行，所以她就怕了。

“公主，放轻松。”身后马蹄哒哒，褚卫追了上来。

“世子！”萧若微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朝他伸出手。

“别怕。”褚卫赶紧握住她，“乌雅蹄不会摔着你的。公主，你试着往前看，不可怕的，前面都是小花小草。”

“不可怕。”萧若微看着褚卫眼睛，重复他的话。

“对，不可怕。”褚卫回她坚定的眼神。

在褚卫的陪伴下，萧若微试着直视前方，控制乌雅蹄。

“就是这样！你控制它，你让它快它就快，你让它慢它就慢。”褚卫一直握着萧若微的手。

化被动变主动后，萧若微开始享受，慢慢放开褚卫的手，带着乌雅蹄满山驰骋，跑到兴起处，她情不自禁呐喊：“啊——”

整座山也回应她，“啊——”，存在被回应了，萧若微乐呵呵笑起来，“哈哈哈哈！”

跑到山花烂漫处，褚卫、萧若微停下，驾马慢悠悠走。

“马政饷银找到了，在太常府中。郑业御下不严，罚闭门思过七日。”

“太常不过是礼仪之官，他怎么可能碰得到马政饷银，还一手遮天！这话说出来怎么会有人信！世子，郑业目空一切、飞扬跋扈，难道就没一个人弹劾他？他们竟都忍得？！”萧若微以为计划落空。

“弹劾了。康王、武安王联名上书郑业克扣灾粮，中饱私囊。太傅上书郑业贪权窃柄，卖官鬻爵。御史中丞上书郑业侵吞马政饷银，欺压马户，损公肥私半个月内，弹劾郑业奏折三十二道。”

“那为什么”

“公主，是想问为何郑业恶贯满盈、罪行累累还能全身而退？”

萧若微等着褚卫说出答案，无论背后是谁，她都定会斗争到底，将郑业绳之以法。

“朝堂是陛下的朝堂，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褚卫缓缓道。

“世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感觉褚卫意在言外，矛头指向萧启恒，萧若微立即变得尖锐，如同护崽的母兽。

“公主，别急。臣无冒犯之意，只想讨个公道，为马户，也为数十万黑云骑将士。王孙贵族，满朝文武，三十二道奏折，数万人命，郑业还能全身而退，公主以为除了陛下还有谁可以做到？”

萧若微答不上来，可她还是选择相信萧启恒，“世子有证据么？”

臣子怎么可能有君王的徇私的证据。

“自然是没有。”

“世子，阿恒虽贵为君王，但绝不是专权擅势之辈，更不会牺牲百姓去达到他想要的权势。在阿恒心中天下是百姓的天下，绝非一家一姓独有。如果阿恒把百姓当做帝王的附庸，认为天下是帝王一人的天下！那三年前，我就不必去和亲，反正北狄绝不可能打到朝都。可事实我去了，去了整整三年。”萧若微自揭伤疤，“三年，我生不如死，每一日都在油锅上煎熬，可我从未想过了断。因为我是公主，我身后还有我的子民，我理应庇佑我的子民。在北狄，我被凌/辱被践踏，回到朝都，我为所有人不齿，可我不在乎，我是光荣的，我是圣洁的，我不脏。”萧若微强忍颤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徵，我不应该受到指责，我没有错，错的是他们。世子，我一介女流尚且如此，所以还请你相信，在阿恒心中，百姓一定是最重要的，他绝不会包庇奸佞！”

“公主”褚卫无比心疼萧若微，可他无法说服自己，诚心实意道一句，臣相信陛下，于是他道，“臣无比钦佩公主，无比敬重公主，但臣与陛下只是君臣，所以臣只能看见陛下做了什么而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他是铁了心不相信。

“你！”萧若微气得说不出话，在她眼里，弟弟忍辱负重，孤苦伶仃，以瘦小之躯担起家国，可换来的竟然是不信任，“大将军，您可别忘了，您是阿恒亲封的大将军！为臣者，侍君不二。”

褚卫位高权重，萧若微气他，更怕他反，故意告诫，可他偏生不做半点虚与委蛇，直言道：“为君者，为国为民；为臣者，自然侍君不二。”

萧若微、褚卫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连乌雅蹄都感觉到气氛的紧张，缩在一旁，只有两个眼睛在转。

“乌雅蹄，我们走！”

萧若微独自离开，两人不欢而散，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春桃、夏竹在府里等待许久，原以为褚卫和萧若微关系能够破冰，却没想不进反退，只等回来一个艴然不悦的萧若微。

倒是莫静修远远瞧了一眼，心中长舒一口气。

萧若微显然是生气了。此后，褚卫每天都来。

“公主，将军又来了。”夏竹道。她看不懂褚卫与萧若微的关系，明明两人关系更恶劣了，可褚卫却每日回府了。

落日在窗户上剪下褚卫的影子，萧若微瞥了一眼，无视。

再后来，军营里事情多了起来，褚卫有时来，有时不来，两人就这么一直较真着。

七月初，清晨，褚卫疾步而来，声音急切。

“公主，南边有战事，臣要走了。”

萧若微没有开门。

“将军，时间要到了！”身边人提醒。

他还在等。

“将军时间到了！”

鸡鸣一声，他走了。

驾！大军南下，铁马铮铮，露水浸湿将军铁甲，冰冷刺骨。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古来征战几人回？

战争的残酷，萧若微比谁都更清楚，她忽的反应过来，冲出去，却只远远看见褚卫模糊的背影。

她怅然若失摇头。

“公主。”夏竹、春桃担心，紧跟在左右。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灯灭门闭，黑暗中，萧若微开始后悔，开始担心，开始害怕她十指紧扣，一遍遍祈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