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窒息，皆是勾心斗角

时间过得很快，又过得很慢，萧若微数着日子，中秋将至，褚卫还没回来。

中秋佳节，人声鼎沸，满城灯火，萧若微前往宫中赴宴。

“公主，你瞧那个兔子灯多可爱啊！”春桃指着车窗外。

“是很可爱。”

兔子灯栩栩如生，两个眼睛红彤彤的，楚楚可怜。车外热闹非凡，人来人往，萧若微看着，心里生出一丝不可名状的失落。

他们知道有人在外打仗么？他们知道有人在千里之外为他们拼命么？

继而，她又联想到自己。北狄三年，受尽鞭打凌/辱，人不人鬼不鬼。他们知道么？真的有人在意她的付出么？

一直以来，她都以家国来包装自己的不堪，努力找理由让自己心甘情愿接受三年的肉/体和心理折磨。

昆邪王皮松肉垂的身体，浑浊斑驳的眼睛，游走在她身上的树枝般干枯的手，从未离开，一直缠绕着她。

萧若微看着窗外，看着窗外一张张笑脸，无比心虚。

他们过得这样开心，日子如此美好，完全没有一点痛苦的痕迹，他们真的需要我么？

什么为百姓忍辱偷生，什么庇佑子民，什么无上光荣，是不是只是我自己粉饰痛苦的一厢情愿

细思极恐，她越想越后怕，“不可能！绝不可能”

“公主！公主！”

夏竹、春桃连喊了两声，萧若微才回神，看着眼前安宁的宫城和身后繁华热闹的街市，她深呼一口气，再次告诉自己，大徵的安宁与繁华有她的一分力。

她是大徽宣阳长公主。

宴会上来了许多人，彼此之间都沾亲带故，这是上层贵族的“家宴”。

未来的皇后康与晴，南阳王赵嵉顾，宁荣公主之子周述怀觥筹交错间皆是“温情”。

“宣阳长公主。”

又是康与晴，萧若微慢条斯理看向她。

她先娇羞地看了眼萧启恒，而后道：“我与皇上的婚期已定。”

定了？

喧闹的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什么时候定的？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这么大的事，一点没听说啊！看样子，好像就连宣阳长公主都不知道。

听到这个消息，场上的贵女蔫了大半。

萧启恒不是太子时，她们鄙夷嫌弃，萧启恒岌岌可危时，她们冷眼旁观。如今他皇位坐稳，她们倒是上赶着来了。

以萧启恒如今的权势和地位，康与晴配不上他。她们心知肚明，所以蠢蠢欲动。

这一点，康与晴本人更是清楚明白。但她有信心，她有他的玉佩，她是他亲自求娶的。

幸得萧启恒没有辜负她的信任，竟私下偷偷与她定下婚期。

“晴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长信侯康岱山愕然。

“就昨日。”康与晴羞答答低头。

康岱山遥遥看向高台之上的帝王，他正微笑着，令他毛骨悚然。

他看出来了，看出来他不想他把女儿嫁给他了。

南阳王有大将军褚卫，御史大夫有黑云骑前锋孙束明，太傅有博学高才周述怀他们或武或文，皆栋梁。

唯独他的儿子康毓，自始至终是纨绔，半吊子将军，扶不起的阿斗。女儿又娇惯怀了，得罪了不少人。

所以，康岱山想趁着仕途顺利之时，急流勇退，从复杂的斗争中抽身，保家族无虞。

可萧启恒不允许。儿子无脑，女儿无谋，他最好拿捏，他可不会放他走。

“婚期定在来年春夏之交——五月五日。”

康岱山眼睁睁看着萧启恒宣布婚期。

所有人都来向他庆贺。

“恭喜！恭喜啊！下次再见，您就是国丈大人了！”

“嗯嗯”他笑不出来。

老父亲苦着脸，小女儿一张脸笑若灿阳。

萧若微，你当初瞧不上我又如何？我现在还不是照样入主中宫！

康与晴得意的笑着，如此她还觉不解气，低眉思索片刻开口道：“宣阳长公主，与晴年纪小经事少。与陛下成婚后，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您多多指教。毕竟——您‘经验’丰富！”

“晴儿！”康岱山没拉住，她已经一连串火炮扔了出去。

来了！来了！她又来了！

萧若微拳头攥紧，嘴唇抿了又抿。她本就与褚卫吵架，心中不快，又担心百姓不需要自己，心中烦闷，可偏康与晴还一个劲儿巴拉巴拉，喋喋不休。

“说来，公主也是好本事。老的少的，高的矮的，都对公主赞不绝口！”

“你说什么！”萧若微脸色铁青。

“公主，您这是做什么？与晴不过虚心求教，您何至于生这么大气儿？”嘤嘤嘤，她要哭了。

烦人！萧若微刚要开口诘问。

“怎么？！宣阳也要参加婚礼？”忽的，一个人傲慢的声音响起，康王摆着长辈的谱来了。

“皇叔！”武安王殷勤地上前搀扶。

“委身过外族又是二嫁，怎能出现在陛下婚礼上！”康王人老肉皱，吹胡子瞪眼往哪儿一杵，整个一‘活墓碑’。

张口就骂，抬手就指。

萧若微无论怎么做，都无法讨他们欢心，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赵嵉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康与晴嘴角上扬，自鸣得意；康岱山心力交瘁，万分焦急。剩下的人坐山观虎斗。

他们两只眼睛黑黢黢转来转去，从她身上再到萧启恒身上，再到脸憋得通红的康王

灯火辉煌，歌台舞榭，珍馐玉食，皆是勾心斗角。

桌上的燕窝鸡丝汤凉了没人喝，酱鸭烧鹅就是个摆件，动都没人动，就这样，后续还接连上来三四样点心。

萧若微脸沉下来。

她在塞外呆过，与将士们同甘共苦过，知道他们最好的伙食也就是一锅炖。铁锅一支，米面一放，就开吃。

但大多数时候，将士们还是吃饼、馍馍，又干又硬，和着水，又嚼又扯。

珍馐一桌接一桌的浪费，看得萧若微触目惊心。目光徐徐扫过，只有一桌饭菜还算正常，抬眼一看，周述怀。

他特意嘱咐了，只需四菜一汤。

听见康王没有道理的责骂，他蹭的站起来。

“康王爷，你说话未免”激愤慷慨一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宁荣公主死死捏着他的手，阻止之意，不言而喻。

“母亲！”他极力反抗，“康王爷说的话不对！宣阳长公主是为大徽被迫和亲，不应该被”

“你给我闭嘴！”宁荣公主横眉冷对，一句话就压下了愤怒的周述怀，他无可奈何被摁着坐下。

“述怀哥哥。”邻座二八女郎望向他，眼里满是担忧，“你别跟舅母吵架。”

是她！那日公主府外，与周述怀言笑晏晏的人。

“歆婉，别怕。舅母与表兄只是说话急了点，并无争吵。”

“好。”女孩软软糯糯靠在宁荣公主肩上。

她是他的妻，虽两家还未放出任何消息，但萧若微看明白了。

的确，她很配他，出身好，性格好，最重要清清白白。

萧若微一直看着那边，目光一转竟与周述怀对上。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焦急又担忧。

他对她关心不是假的，他对她的喜欢也不是假的，但他们不能在一起。

萧若微不忍再看，收回目光，盯着案前。

萧若微眼睛清静了，可耳边的斥责还在继续，“宣阳不洁！不可入宗祠！”

原是这个原因！回来一年多了，还没安排她入宗祠祭拜，原是这个原因。她又明白了一件事。

明争暗斗，尔虞我诈，虚情假意，恶心至极！

整个大殿乌烟瘴气，令人闻之欲呕，萧若微真的想逃，她垂着眼，恨不得变成一只小蚂蚁钻到桌底。

可萧启恒是皇上，她是皇上的姐姐，就算她再难受也得忍着，不得离席。

萧若微只能木然地把自己放空，想象自己只是桌上的一根筷子，一樽酒，关闭所有的感官，她才能获得一丝喘息。

“还有念思，明年五月五日朕会一同迎娶她和与晴。”

念思？！郑念思！郑业之女。

康与晴和萧若微齐刷刷看向萧启恒，脸色不同的难看。

康与晴在想，我的皇后之位；萧若微在想，褚卫说的是真的

待围上来祝贺的人散去，萧启恒坐下。萧若微拉着他的衣摆，侧头问他，“阿恒，你要保郑业？”

“没有！”萧启恒矢口否认，“郑业只是御下不严，罪不至死。”

“是么？三十二道奏折，每一个他都是御下不严？”

“阿姐”萧启恒无奈停顿，“朝堂需要制衡，我、我没有办法。”

“现在的朝堂难道不是互相制衡的么？大将军、南安王、御史大夫、康王就算没了郑业，立马还会有下一个郑业，朝都权贵多少人觊觎太尉这个位置，你难道不知道？”

萧若微处处为萧启恒谋划，对朝堂之事了如指掌。

“你是想卖郑业个人情，让他效忠于你。娶他的女儿就是你拿捏他的手段，对于康与晴你也是这样吧？阿恒。”

心思被点破，萧启恒脸难看到极点，他咬紧后槽牙，“阿姐，你以为我愿意么？大将军、南安王、御史大夫、康王他们是很好，他们是互相制衡，但他们把我玩弄在鼓掌之中。我就是一只狗，他们把球踢到谁脚下，我就得腆着脸摇着尾巴追过去。”

萧启恒脸刷白，脆弱的就要死掉，萧若微不忍说出更多苛责。

“我保下郑业，是因为我想保住你，保住更多的人。”萧启恒眼眶泛红。

“阿恒”

“阿姐，你不要怪我好不好！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萧启恒紧紧握着她的手。

他过得这样艰难，夹缝求生，她还能再说什么，萧若微不忍苛责，但也无法做到认同他的做法。

她只能说：“阿恒，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一定要跟阿姐商量。我们一起想办法。就算不能实在无解，也不能退，不能寒了百姓和将士的心。”

“我知道了。”萧启恒睫毛微微扇动着，乖巧又可怜。

“阿恒，姐姐出去一下。”萧若微欲把手抽回。

“阿姐！”萧启恒把她抓的更紧。

“没事，我不走，我只是出去透透气，里面太闷了。”

嫌弃、失望、权谋，萧若微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了。

“阿姐”

“真的，我就出去透透气，马上就回来。”萧若微累了，声音疲软，有气无力。

见她真的很不舒服，萧启恒恋恋不舍放开她，“阿姐，你记得回来！”

“好。”萧若微回他一个虚弱无力的笑。

“你看看她！擅自离席，完全不知礼数！”

萧若微起身离开，康王暴跳如雷，呵斥不断。萧若微听的一清二楚，但她管不了了，再晚一步，她就要憋死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