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离开

周亦何不肯承认满城雪是一把剑。

他说满城雪是雪松薇的祖母一手建起来的药谷，行的是医，修的是善，从不与人动武，并不使剑。

五隐听了这话也不再追问满城雪，只沉默地转了身，看向去往山下的路，那里又有人来。

他们的脸色和昨夜死去的那些人十分相似，想来也是来求医的，乍见了一地残尸，再看凤枕寒在场，都以为是天谕卫做下的事，立刻便警觉起来。

周亦何在院子里劝着雪松薇：“他们如今要求着我，自然不能奈我何。而你，你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罢了，且你母亲有一件东西放在九溪山庄，你此行顺便去将它带回来。”

雪松薇知道，他这是打定主意要一个人面对这场祸事，也知道他大概是存了必死的心。

他一直说他七年前本就该死的，苟活至今，都是偷来的。

他为她在这人世间多耽搁了七年，如今他要去追寻她的母亲了。

没能跟着她母亲一起走，一直是他的遗憾，现如今他便要去弥补这份遗憾。

雪松薇犹豫着，她应该阻止他的。

但是，这是他的夙愿，也是他的人生，且轮不到她来置喙。

周亦何朝雪松薇笑笑，“没那么快的，至少也要在你抵达九溪山庄之后。”

九溪山庄乃是当今武林第一大门派，不惧恨雪宫也不惧天谕卫，雪松薇在那里也能谋一份平安。

其实早就该送她过去了，只是他总是放心不下，少不得又多耽搁了些时日，只怕那人已经不肯等他了，她对他最是没有耐心。

外头又聚了些人，其中某个门派似乎是和凤枕寒有什么血海深仇，见了他便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和他打在一块。

周亦何把雪松薇和钟却送了出来，道：“去罢。”

钟却看着浑身湿透的五隐，动了动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周亦何催促着他们快走，他便没将话说出口。

五隐见周亦何这般着急，也便应了。

她看了眼邢回，邢回紧紧地抱着剑，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五隐也便由他跟着，又见钟却一副随时要倒下去的样子，心想重剑是不必背了，倒是要背个人。

钟却还没被五隐背起来，邢回就把定钧剑背在背上，接着一手拎起了他。

钟却：“……”

好像也没人问问他愿不愿意。

不过这不重要，五隐带着他们三个朝山下走去，凤枕寒陷在包围中，和愤恨的钟却看了个对眼，朝他扬唇一笑，一掌拍死了眼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钟却收回眼神，他太虚弱了，甚至连凤枕寒的脸都没有看清，但是天谕卫的衣服还是很好认的。

他知道，那是灭他满门的仇人。

下了半夜的雨渐渐停了，雪松薇转身回去看半山上的小院，那里还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

雪松薇看了一下，便追着五隐的脚步而去，问她：“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五隐。”

五隐伸出一个巴掌解释道：“这个五。”

雪松薇轻笑了下，竟觉得这个冷冰冰的姑娘其实是有些可爱，她指着远处上头上白茫茫的一片，说：“我姓雪，那个雪。”

“雪松薇，我听见了。”

钟却听着她二人对话，这才知道了五隐的五，却不知‘隐’又是哪个‘隐’？

邢回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震得钟却差点从他手臂上摔下来，他吐出两个含糊的字来：“邢回。”

然后乐呵呵地看着钟却，钟却眨了下眼睛，看着五隐的背影道：“钟却。”

四人互通了姓名，也算是认识了。

只是都是初识，钟却和雪松薇心里存着事，邢回心智有缺，五隐轻易并不开口，于是他们四个人和五隐与钟却两个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分别。

他们一路了行来，又见了不少江湖人士朝着那座小院的方向走去，周如何这一回倒是动了好大的手笔。

五隐问了九溪山庄的方向，竟然也是在灵州，这倒是便宜，不用她来回赶路了。

他们这一路纯靠两条腿前行，走了一天，都有些疲乏，只是前后都没有能投宿的地方，五隐便随便选了棵树，四人在树下歇下。

钟却这一日被邢回抱着，迷迷糊糊睡过去几次，雪松薇又给他服了几次药，他虽觉得精神清明了些，但身上还是提不起气来。

“钟公子莫急，你的病本该多休息些时日的，只是那山上不清净，也养不了病，师父才急急打发了我们下山来。万安城便在附近，我们明日便能抵达，届时多休息几日，待你病好了，我们再动身。”

钟却低声谢过，又见邢回三两口咽下了雪松薇带着的干粮，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心上一蹙，若是他也能似邢回这般也好。

邢回接过钟却的食物，囫囵吞下，犹不餍足，五隐也将自己的一份扔给邢回，道：“等着。”

说罢便往林子深处而去。

剩下三人，除了邢回都想叫住她，但是谁都没有开口，钟却雪松薇两人默默离邢回更近了些，邢回不觉得有什么，只砸吧着嘴和两人挤在一处。

五隐才走没多久，三人忽听得一阵马蹄声，他们窝在树后，也不去看，只当也是去求医的。

这群人疾驰而去，领头的却突然勒了马，带着他们又折了回来。

雪松薇心头大震，这些人瞧着不像是江湖人，倒更像是和凤枕寒一样的天谕卫。

领头的是个女子，左边挂着挂着弓，右边悬着箭，她打量了一会邢回，又打量一会钟却，最后盯着雪松薇不放。

这女子轻笑两声，“倒是个意外之喜。”她抬手示意手下拿人，“要活的。”

天谕卫闻令而动，朝三人扑来。

雪松薇心中叫苦不已，偏在五隐这个最强战斗力不在的时候遇到这群疯子，她身边就一个病弱不堪的公子哥，和一个啥也不知道的抱剑奴，也不知她能挡得了几刻，只盼着五隐快些回来罢。

雪松薇抽出别在腰上的长鞭，凌空一甩，暗色的长鞭划过夜空，好歹抵挡了一下，不至于上来就团灭。

邢回皮糙肉厚的，挨两下便算了，钟却却是个一巴掌下去都能打死的病号，她只得先护着钟却。

几个天谕卫围住雪松薇，相互配合之下没几招便缠住了雪松薇的鞭子，又一人一掌拍来，雪松薇抵挡不住，长鞭离了手，她和钟却一起撞到了树上，钟却不负她望的晕了过去，她也提不起气来再战了。

邢回被人围着一通乱砍，却不知他的皮肉是什么做的，竟然刀枪不入，几人打了半天，没伤着邢回，倒是把自己的刀砍得卷了刃。

邢回见雪松薇二人摔倒在地，急得跺了跺脚，震得旁边的人站立不稳，他一步跨到雪松薇身前，挡住了来捉她的人。

那领头的女子探究地盯着雪松薇，疑她是仗着这巨人不肯使出真本事，便取了弓搭上箭，弓拉满弦对准邢回的眉心。

雪松薇拼尽全力去推邢回，大声道：“躲开！”

利箭带煞直指邢回，邢回却不知退让，甚至还回头看雪松薇，有些疑惑她为什么喊那么大声。

雪松薇闭上了眼睛，那一箭若射中，就算是邢回也未必能扛得住。

然而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雪松薇睁开眼睛向上看去，见五隐站在邢回肩头之上。

她的剑还背在身上并未出鞘，只左手捏着一枚断掉的箭头。

那女子看着五隐，道：“原来你才是。”

五隐转动了下箭头，也看着她，想来银州之外埋伏春家车队的便是这人了。

五隐看了眼底下晕过去的和钟却和呆住的雪松薇，眉间轻蹙，左手上的箭头朝天谕卫飞去，其势同先前射向邢回那一箭不分上下。

马儿感受到强劲的力道，有些不安的后退，那女子拔刀接了这箭头，刀身被震得嗡嗡直响。

她正要令人再攻，她背后的人突然道：“我们还有要事在身，这是北府的官司，莫要纠缠。”

这人冷哼一声，调转马头走了。

五隐从邢回肩上跳下，伸手把雪松薇拉了起来，又上前探了探钟却的鼻息，确定他还活着之后，便不管他了。

她刚想叫雪松薇吃果子，便瞧见雪松薇怔怔地看着她身后，五隐便也转头去看。

只见邢回一手抓着一只她打回来的野兔，也不拔毛剥皮便往嘴里塞。

两人呆呆地看着他把兔子连皮带骨的吞了下去，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邢回拍拍肚子，这回总算有点东西了。

雪松薇看着五隐，悄悄朝她挪了下，心里虚得厉害。

五隐也咳了一声，拉着雪松薇坐下，抓了个果子给她，雪松薇这才发现五隐右手一直提着衣角，原来是装了一兜子的果子。方才只顾着看她把玩那支箭头，竟是没注意到这儿。

五隐将野果全部放下，起身捡了雪松薇的长鞭还给她，然后道：“抱歉。”

雪松薇一愣，开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然后便笑了，“这与你何干？是那女子不由分说便要捉我们，不与你相干。”

五隐想解释一下，又觉得解释起来很麻烦，便抓了个果子啃着。

想了想，觉得还是要和雪松薇说清楚才好，便道：“前些日子，我替一个叫春让的姑娘从银州到京城成亲，路上被这人埋伏过一次，当时定钧剑便跟在我的车后，她认识这把剑，把你当成了我。”

雪松薇经历了五隐挡箭，邢回吃肉之后，已经有些承受能力了，对于五隐代嫁一事都没有太大反应，只‘哦’了一声，便又从地上扒拉个果子来吃。

邢回也凑过来摸果子吃，五隐和雪松薇看着他，忽然就没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