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剑斩青峰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西边。

九溪山庄这一日，是厮杀的一日，从战争拉开序幕开始，他们就没停下过手中武器。

邢回跟着五隐朝后走去，她再一次背对众人。

温灵鹊朝曲尘道：“有劳世叔。”

曲尘点头，然后回头去看五隐，她站在人群之后，背向而立。

五隐从邢回手中接过定钧剑，然后打发他折回去，邢回听话的退开。

山崖之巅便只剩下五隐一人，血衣烈烈，仗剑而立。

温灵鹊精心给她挽起的头发已经凌乱，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将她包裹在其中，似乎下一刻便要飞升而去。

钟却看不见她的眼睛，不知道她的眼里是不是依旧是冷漠和高傲。

厚重古朴的重剑安然地立在她的身边，期待着时隔二十五年的再一次苏醒。

山下军队重新整合而来，他们越过一地尸体，没有丝毫停留。

夕阳的余晖洒在这支军队身上，明亮的铠甲折射出更加耀眼的光芒，他们甚至比太阳更加刺眼。

五隐双手握起重剑，她迫切的需要去做些什么。

总要去做些什么才好。

清丽的长啸响彻山间：“斩！”

重剑挥落，山河为之一静，紧接着便是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高耸的山峰忽然动了一下，上半截山体慢慢移动朝下滑去，山下惊慌声传来，而后便是震耳欲聋的崩塌声和爆炸声。

温灵鹊在山下埋了东西，山体落下的时候，那些提前准备好的东西轰然炸开，漫天灰尘席卷而来，他们已经看不见山下的情形。

不只逃命的人被震惊到，天谕卫也被九溪山庄这样大的手笔震惊到。

这等同于毁掉了整个九溪山，还有可能波及到山下城池。

温家人，疯了。

曲尘看五隐这一剑有些看愣了，差点忘了温灵鹊的话，幸而他也只愣了一瞬，在爆炸声响起的时候，一剑挥向天谕卫头顶的山峦。

山上巨石被震下，天谕卫和底下的军队一样被砸得晕头转向，甚至开始担心自己脚下会不会也埋藏着炸药，马上就要炸开来。

曲尘这一剑似乎触发了什么机关，他们脚下的山体开始抖动，继而两山之间露出一条路来。

众人慌不择路地奔去，曲尘执剑抵挡天谕卫的脚步。

“阿武！回来！”温灵鹊见五隐久久未动，不由大声喊她。

天谕卫今日这样大的手笔，偏还有两个人未到场，她担心他们还有后手，五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太危险了。

但是五隐没能给她反应。

这一剑耗空了她体内所有内力，她连剑都握不住了。

她听见了温灵鹊的喊声，但她已无法做出反应。

她还能听见所有的声音，山下的，身后的，以及破空而来的——箭矢声。

“阿武！”

不知道是谁在喊她，也许他们都在喊她，可是五隐只能听到那一道清晰的箭矢声，其他声音都显得朦胧而遥远。

这一箭在她最虚弱的时候而来。

雪松薇长鞭一甩，妄图拉住那支长箭，可鞭子尚未靠近，便已被箭风搅断。

九莲子和温执同时出手飞身斩向那箭，长箭飞逝没有片刻停留。

鸿陵紫慢他们一拍，强劲的掌风呼啸而去，微微将箭震偏了些，但它依旧速度不减直冲五隐而去。

邢回是离五隐最近的人，他走了一段，想起来还要帮五隐抱剑，便又折了回去。

他在听到他们喊五隐的时候，转身回去看，便看见了那支箭。

谁都没能拦住那支箭。

他张开双臂，冲到那箭的必经之路上，决绝地挡在五隐身前。

那支箭毫不停留地冲过他的身体，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圆孔，和汩汩流淌的鲜血。

他也没能拦住那支箭。

那个裹着狐裘的女人落在他身前，左手保持着抓箭的姿势。

那姿势和五隐救钟却时一模一样，只是她的手里没有抓住箭。

邢回太高了，他完全挡住了众人的视线，而也许，他的身后已经没有五隐了。

邢回奋力地扭头去看，眼眸微震，那支箭停在五隐手里，只差半分便会射进她的左眼。

凤潇潇的箭。

五隐垂眸看了看手中带血的长箭，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它投掷回去。

怎么来的，就怎么滚回去。

长箭擦着邢回的脑袋飞逝而过，没有众人阻拦的长箭似乎比来时更快，只是转瞬间便消失在黑沉沉的树林之中，不知道有没有射中。

“阿武！”

钟却几人朝着五隐奔来，五隐厉声喝道：“回去！”

几人停住，五隐拖着剑走到邢回跟前，问：“还拿得动剑吗？”

邢回俯身抱起剑，表示自己没有问题。

五隐又道：“带他们走。”

言罢一把夺过玉笙寒手里的长剑，便朝天谕卫扑过去。

玉笙寒阻止不及，眼前已经没了五隐的身影，她其实挺想叫这个小姑娘不要这么拼命的。

本来，这一切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玉笙寒瞧着山下不知伤亡几何的军队，心中暗暗叹气。

她的师父玉晦，曾为这个国家征战过。

而这个江湖里并不止他一个人为这个国家上过战场，他们只是不喜欢被束缚，不喜欢被困在条条框框之内，他们只是向往自由。

本没有错。

她冷眼旁观今日发生的一切，她是玉笙寒，便注定无法向朝廷出手，她只能看着。

而五隐，本来也只该看着。

强弩之末的凤枕寒接住五隐这一剑，两个受伤的人谁也奈何不了谁。

凤枕寒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兴奋，“死了吗？”

五隐有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她与凤枕寒刀剑相抵，在离得这样近的时候，感受到了凤枕寒骨血深处有些东西在不断翻涌叫嚣着。

扰得她心口一片燥热，好似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

“死了吗？”凤枕寒又问。

五隐这才反应过来，道：“没死。”

凤枕寒大笑起来，没死，那就是射中了。

五隐一剑劈在凤枕寒颈上，剑锋深刻入骨，差点卸下他一条手臂，凤枕寒立刻便笑不出声来，膝下一软跪在五隐跟前。

凤枕寒一败，天谕卫似是失了主心骨，被曲尘和温灵鹊杀得节节败退。

凤枕寒仰着头看五隐，五隐俯身掐住他的脖子，似乎想要就此杀了他，但是又没有下手。

五隐正犹豫间，一个极快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她身侧，一只大手已经伸向她的脖子。

凤枕寒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说好的射中了呢？这人为什么完好无损地出现了。

五隐虽然也察觉到这人的到来，但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打一个人了。

她今日耗损严重，抓一个同样强弩之末的凤枕寒已用尽她所有力量。

而那只手最后并没有落到五隐脖子上，斜侧方突然插进来一只手，玉笙寒的声音淡淡响起：“趁人之危不太好罢。”

两人一触既离，玉笙寒又道：“以大欺小更不太好罢。”

玉笙寒运力去拦这人，两人掌风相接，震得五隐凤枕寒齐齐喷出一口血，两个都被拍在了地上。

五隐压到凤枕寒身上，压得凤枕寒多吐了一口血，肩上的剑更进一分，疼得他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五隐被砸了一头一脸的灰，又气又怒，一巴掌拍在凤枕寒脸上，又给他拍出一口血来。

“天谕卫只剩你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刚才那人是谁？”

她的问题太多，凤枕寒回答不了，只目光灼灼地看着五隐脖子上掉落出来的银锁，似乎只要他还有抬手的力气，他就一定会抢。

见凤枕寒死死盯着她的脖子，五隐也低头去看，却是春让送她的银锁掉了出来，一阵阵的发热。

五隐问：“想要？”

凤枕寒只能用眼神表达了渴望，五隐道：“回答我的问题。”

“毕……恨生，成云……墓。”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含糊不清，口中不断溢出鲜血，眼看是要不行了。

玉笙寒看她磨磨唧唧的，不禁骂道：“臭丫头，还不快点走，你师叔我撑不了多久。”

五隐一把抓下银锁塞到凤枕寒的手里，然后一手拖着剑，一手拖着凤枕寒在曲尘和玉笙寒的庇护下走进了山道。

玉笙寒断后，曲尘运起一剑，剑光勃然迸发，那一把普通的铁剑一寸寸裂开，在曲尘内力加持下依然保持着剑的形态。

曲尘大喝一声，用力挥下长剑，两侧山体断裂，挡住了唯一的入口。

五隐把剑丢还给玉笙寒，说实话，她现在连拿一把剑都嫌重。

逃生的人在前方山洞里等着他们。

钟却几人看到五隐都连忙迎上来，几人都一副浑身是血的样子，说不上谁比谁更惨。

五隐把人往地上一扔，道：“还有一口气。”

这是天谕卫北府令凤枕寒，是他们共同的敌人，五隐把人带进来，就是为了让他们手刃仇人。

雪松薇拔出五隐给她的匕首，一步步走向地上的凤枕寒。

凤枕寒抓着五隐塞给他的银锁，发狂似的笑着。

甚至在雪松薇的匕首划开他的皮肉扎进他的心脏时，他也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心脉断掉的时候，他的脸上还保持着那个笑容。

钟却没有上前补刀，他站到五隐身旁，朝五隐伸出手，五隐看了他一眼，直直朝他压了过来。

钟却没抱得住五隐，若非邢回在他身后伸了手，他就要和五隐一起摔在地上了。

温执发了疯似的扑到凤枕寒尸体上，一拳拳砸下，温灵鹊耐着性子等他发泄情绪。

最后一把薅起他，将他扔得远远的，冷声道：“闹够了没有？”

“他杀了爹和娘！”

“我知道。”温灵鹊面无表情地说，“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