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阿什么？

直到弟妹隔着桌子递来一双新筷子，暮言才从怔忡里回过神，接过后，想捡掉到桌下的筷子。

刚侧了身子，就被南晏拉住，声音温和，“吃完再捡。”

老太爷年老了，吃得少，半碗米饭都吃不完，看着大儿和年岁不符的年轻面容，想到自己和他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浑浊的眼里弥漫上哀伤。

“小晏，阿晏，都多吃点，再留几天，老头子也知道，活不到下次见你们了……”

暮言一言不发地吃着饭，她对死很陌生，当年她死得早，别人都死在她之后，唯一让她眼睁睁面对生离死别阴阳两隔的人……

“爹你别乱说，阿晏给你开了份药，按时吃，能好的。”南晏这么说着，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着，只想让老人家心情好点。

暮言搁了筷子，清冷的声音突兀响起：“那药没用，病入膏肓，只是苟延残喘多活两年。”

正当桌上人尴尬又不敢吱声，老爹也叹息，她又拿了个小瓶出来，往南晏一直没用过的碗里倒了一颗丹。

“吃这个，能活久点。”

南晏看到这平平无奇的小黑丸子，猜只是她拿出来哄老爹的，毕竟这个凶悍女人可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好人……

碗里的浓郁药香渐渐飘起，他闻着就知道灵气盎然，朝碗里定睛辨认了一番，随后不可思议地愣住。

这是寿元丹，蕴含的灵气约是二阶丹药，对筑基以下的修士都有效用，服下可延长十年寿命。如此珍贵的丹药，她竟然就拿出来给一个垂暮的凡人。

南晏匪夷所思地看着暮言，她平静地像是开了副普普通通的伤寒药。

桌上其他人都知道老爹的情况，活两年已经很长了，原本也只以为暮言拿东西在哄老爹。但是看到了南晏的惊讶神情，他们互相对视着，也跟着呆住了。

南晏愕然嗫嚅：“阿……”

暮言顿时掀起眼皮，语气凶狠地一字一字问：“阿什么？”

“谢先生。”他立即改口，把碗给老爹，那边的弟妹早倒好了水来，忙不迭地服侍老爹喝下。

一家子全都沉浸在天降的惊喜里，盯着老爹喝完，才发现屋里少了两个神仙。

院里的灯笼在荷塘上覆了片柔和晕光，月光粼粼照在远处的水面，零星探出的荷叶一点一点地荡开了水光。

不等背后的脚步声停下，暮言头也不回，说：“回去跟他们说丹药之事别说出去，否则小心杀身之祸。”

南晏顿了顿，便回身，刚往屋子走了两步，身后又响起她的声音。

“帮我把筷子捡了。”

他忍俊不禁，答应道：“好。”

暮言听出笑意，不想理会，等身后又回归静谧，自己坐在砍了堆在院边的横木上，抱着双腿，把脸埋在膝盖上。

阿言……

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曾被这么叫过。

若不是突然做了那个梦。

她的眼神缱绻，泪光闪动，可现在梦到了形单影只的时候，离见到这么喊她的那个人，还有好多好多的磨难。

脑子里又忍不住地想着当年那些人，隐忍自保的天山门主、作威作福的门主夫人、各怀鬼胎的堂主们，还有傻得透顶的戚祥。

“若你保全天山，我定用余生护你周全。”

她一开始是天真的，是信的，随后越来越不信。

暮言眼里忽而水光模糊。

她重活后，这几百年里一直疑惑，为什么自己能把身份隐瞒得这么好，为什么天山那么薄情寡义的地方，会一直替她隐瞒命灯重燃之事。

直到前些日子梦到门主坐化，看到他撑着最后一口气打灭了她的命灯。她才知自己后来这些悠然岁月，原来只是门主应了许下的诺。

屋里的人吃过饭收拾完，围坐在火坑边拉着南晏，兴致勃勃地问稀奇事。

南晏只好挑了些不涉及宗门身份的小事说，见天色渐渐晚了，心里总记挂着不知道暮言在做什么，在水云居时见她房间灯熄得早，这时应该也要睡了。

正想着，暮言的黑衣身影就从门外路过，他往外看了看，然后又见她不知从哪找的盆，端着水又路过。

刚把老爹服侍睡下的弟妹一回来就看到南晏心不在焉的模样，喝得酩酊大醉的那口子还拽着南晏不放，便过去给人拉走。

“大哥想睡了吧？旁边那栋新起的屋子，前不久刚做了张新床，我去把被褥抱过去。”

闻言南晏愣了愣，懒得多解释，点点头，道了声谢便出去了。

见他的心跟鸟归巢似的，弟妹和侄媳对视一眼，抿嘴偷笑。

此时夜已深，院里只一盏小灯，离两步便是黑漆漆一片。

暮言坐在远远的阶边，正泡着脚。

水盆上热气腾腾水雾袅袅，南晏心里奇怪她去哪烧的水，走近一些，才发现盆底放着两颗通红的火属性石材。

他匪夷所思地眼睛发直，这东西虽不是珍稀材料，也是修士炼制法宝时难以凑齐的一种辅料，她竟然拿来泡脚……

接着她抬起了脚，把两个稀缺辅料踩在了下面，按摩似的一下一下压着。

南晏沉默了。

夜风淡了好一会儿，像背后有人似的，暮言没等回头便冷了一张脸，看到南晏放肆的视线后，登时拧眉瞪眼，下意识就想用瓦上霜把他捆了扔去荷塘里。

“不不、不是。”看到她恍若梦中被自己强吻的神情，南晏也察觉了自己的冒犯，立即捂眼，解释道，“我在看火精砂。”

他说得冷静，耳尖却红了，暮言看着他，捏着袖口，缓缓问道：“你开护体真气做什么？难不成我能伤着你？”

南晏听着心里直发怵，什么话也不敢说，只收了护体真气，背过了身。

身后传来出水的声音，随后看到她从旁边走过去倒水。

他觉着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可能跌到谷底了，开口认真地说：“我发誓我真是在看火精砂。”

暮言端着水盆停了脚，抬头疑惑地看着他，自己又没和他计较，还一直强调这件事做什么。

总不能是在找打吧？

她垂下眼想了想，神色古怪地问：“你想要我泡脚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