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头面

“夫人，你瞧瞧这款，新到的货，是红珊瑚材质的，多衬你的肤色呀。”

首饰铺的掌柜有着一双厉害的眼睛，从人一踏进店门，稍稍打量了下衣着，便知这是位能花钱的大主顾。

谢姮漫不经心地望了过去，掌柜手里捧着的是一对红珊瑚圆珠玉翎耳坠，亮丽夺目。

但仅是看了两眼，她便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

掌柜察言观色，知道这位夫人怕是没瞧上，又看着这通身的气派，不似寻常之人。

她精明的脸上浮现出笑意，连声说道：“夫人随我去二楼吧，那儿首饰更多，定有夫人你喜欢的。”

果然，上了二楼，店铺陈设出来的头面耳饰就更加贵重些了。特别是工艺也更加精湛了，有点翠的，烧蓝的，玉雕的，甚至还有庾家独传的花丝镶嵌。

谢姮百无聊赖地左看看，右看看，却没能找到合自己心意的。

不由暗叹，果然幽州这等地方，与建康还是没法比。

虽然谢姮的头面首饰数不胜数，堆在库房里的那些，好多都是一次也没戴过的。

但她还是很喜欢去店铺挑选自己喜欢的款式，不少常用的首饰都是在建康的妙华阁买的。

谢姮随便点了几件，正想离开的时候，却被一套镶宝石金头面给吸引住了。

这套头面的顶簪和掩鬓尤为让谢姮中意，顶簪簪首为四层莲花型，每层镶嵌了红蓝宝石。一对掩鬓则做成了带尾的祥云状，上嵌了蓝宝石、绿松石、猫睛石、紫水晶等。

各种珠宝交相辉映，看起来格外华丽繁复，让人目眩神迷。

谢姮有些意动，想将这套头面买下来做收藏。其实就连秋鹭冬堇也不知道，她虽衣着打扮追求风雅，骨子里却很喜欢这种华贵富丽的东西。

而掌柜见谢姮的视线停留在了那套头面上，却露出了为难之色，斟酌着开了口：“夫人，这套头面怕是不能卖给你。”

谢姮闻言，挑了挑眉，以眼神询问原因。

掌柜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这是秦副将家的秦娘子定的头面，就连图纸也是她自己提供的，我们只是照着做罢了。”

说着，眼睛一亮，向谢姮身后看去：“巧了，她正好来了。”

谢姮回头一看，秦清绫正缓步走了过来，她身着云雁细锦衣，依然是斯斯文文的模样。

她上前向谢姮行了个礼，文雅地笑笑：“刚刚听见了些掌柜的话，夫人如若喜欢这套头面，清绫便赠与夫人吧。”

谢姮眼尾上挑，徐声说道：“我虽不是什么君子，亦不夺人所好。秦娘子无需如此。”

掌柜听着二人的对话，才明白过来，这位就是将军新娶的夫人。

她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面容也带上了几分真切的笑意：“我这小店的首饰确实都配不上夫人，但有一样夫人一定要看看。”

谢姮神色好奇：“哦？那我倒真要见识一下了。”

只见掌柜走到柜台前，打开了身后的柜子，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沉香木制成的妆匣。

她轻轻地放在了柜台上，缓慢地打开了匣子。里面赫然是一套点翠头面，造型庄重精美，几乎通体点翠，简直是极尽奢华。

谢姮愣了愣神，娥眉微挑，这家店看起来平凡无奇，竟有这般珍品。

掌柜见谢姮神色微变，语气中也不由带上了几分自得：“这是我祖辈流传下来的镇店之宝，据说是前朝开国皇后最钟爱的首饰。但我也是听我爹讲的，究竟是不是也说不准。”

谢姮看着那抹翠色，轻轻一笑：“不管是不是昭明皇后的藏品，便也足够迷人了。”

秦清绫也在一旁打量了一番，笑着接话：“赵掌柜，我经常上这儿来，也不见你拿出来瞧瞧。结果夫人一来，你就开始显摆了。”

赵掌柜听着她调侃的话，倒也不在意，只是说道：“秦娘子，这东西哪能随便拿出来？万一被些不怀好意的人知晓了，我这小店怕是难做下去咯。”

说着，目光就看向了谢姮，殷切地说道：“夫人，你觉得如何？”

谢姮点了点头，赞许道：“点翠鲜艳，甚好。”

赵掌柜便笑了，将妆匣稍稍往前推了推：“能得夫人青睐，便是它最好的归宿。”

谢姮闻言挑了挑眉，有些诧异：“赵掌柜愿意割爱？”

赵掌柜望着那套头面，似是怀念地说道：“我丧夫丧子，这家店早晚有盘出去的一天。”

说着，轻描淡写地对着谢姮笑了笑：“将军于我有恩，便当是我的报答吧。况且，夫人如此风仪，合该配这样的头面。”

谢姮见提到了别人的伤心事，转了话题：“若是有想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派人来魏府便是。”

得了谢姮的承诺，赵掌柜显然很高兴，坚决不收冬堇给的荷包。

她手上握着一袋金子，脸色纠结：“哪里要得了这么多？使不得呀。”

谢姮却摆摆手，示意她无需多言，然后朝秦清绫点了点头，便往楼下走去。

秦清绫提裙屈膝，回了一礼。

踏出店门时，谢姮差点迎面撞上了一个往里走的女郎。只见那个女郎嘴上抱怨道：“不长眼睛啊？”

抬头一瞪，却发现对面是谢姮。她连忙行了一礼，收敛了脾气：“夫人。”

谢姮瞧了她一眼，没什么印象，也不欲与她计较，只道：“下次还是看着路些罢。”

陈熙点头称是，急步上楼寻了秦清绫。秦清绫见好友如此模样，朝窗外瞥了一眼，随意问道：“你也见着她了？”

陈熙惊魂未定，只点了点头。虽她上次在马家宴会时说了些谢姮的话，可当着面她还是不敢造次的。

平静了心情，陈熙对着秦清绫小声嘀咕：“哼，摆什么谱呢？明明是她差点撞到我，还一副”

秦清绫不着痕迹地看了赵掌柜一眼，拉着人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陈熙一脸神秘的表情，对着她低声说道：“你知道江南沈家的那个沈令容吗？就是将军的那个表妹。”

秦清绫喝了口茶，她又岂会不知，平日里可总是观察着魏府的动静。

陈熙没得到回应，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我昨天打听到，她的异母兄长亲自从牢房将人接走了。要我说，这谢姮也太狠心了点，至于把人往死里逼嘛。”

说着，目光担忧地看向了好友，她知道秦清绫是喜欢将军的，可谢姮的手段她怎么斗得过。

秦清绫却轻轻地笑了下，眼神却很淡漠：“这是她罪有应得，也是她技不如人。”

活该如此。既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就该蛰伏起来，等待时机。急功近利那是成不了事的。

出了首饰铺，谢姮又去胭脂铺逛了逛，买了些胭脂水粉，螺子黛等妆品。

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冬堇显得格外欢快，她对着谢姮说道：“夫人，我先前和那首饰铺的伙计聊了聊，原来那赵掌柜的丈夫和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将军对她多有照抚，所以她的生意才越做越大。”

谢姮对此并不意外，魏宴安收买人心确实挺有一套的。

日头渐高，太阳热得仿佛能将人晒化一般。

谢姮左右看了看，转身进了前面的酒楼。冬堇向小二定了个雅间，他点头哈腰地请谢姮等人往楼上走去。

不一会儿，酒楼的掌柜便进来了，搓了搓手道：“夫人，想吃点什么菜？”说着，又笑着问道：“将军怎生没和您一道？”

谢姮看了看菜单，很多菜名都没有见过，便道：“你认得我？就上些你们这儿的特色菜吧。”

掌柜憨厚地笑了笑：“您上次和将军来过这里，段郎君也在的。夫人可能不记得了。”

谢姮一听，回想了起来，原来这是她和段云礼初次见面的那家酒楼。

菜很快便端了上来，大概十来盘，并着一壶烧酒。冬堇不由咂舌：“这也太多了点。”

上菜的小二听见，咧开一个笑容：“这都是咱幽州的特色菜，请夫人尝尝。”

谢姮刚夹了块烤羊排，便听见外面传来了吹吹打打的声音，吹唢呐，敲大锣。

她往外瞧了瞧，原是一列迎亲的队伍，只是那马上的新郎官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店小二注意到了谢姮的眼神，见她感兴趣，便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那是李家的郎君，正要去马家迎亲呢。娶的是马府的二娘子。”

说着，又摇了摇头：“坊间都传遍了，说是马家二娘子和李郎君私定终身，非卿不嫁。马家才无奈地将女儿许配给了他，不然李家现在这门落魄，哪攀得上这门亲。”

谢姮勾了勾唇角，只淡淡说了句：“是么？”

店小二这才想起自己面前的人是谁，都怪刚才说得太起劲了。一时之间，他害怕是说了些什么惹谢姮不高兴的话，连忙告罪退了出去。

谢姮没有理会，只静静地凝望着远去的队伍，目光悠悠。

她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喉间顿时传来如刀般的刺痛感，她面不改色地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