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懿德

将每道菜都尝上几口，谢姮便放下了筷子。下楼的时候，还能听见食客们在议论纷纷。

“听说李郎君那方面不行了，都不能传宗接代，马家怎么舍得把女儿嫁过去？”

“马二娘子不是与那李郎君暗通曲款了吗？这不她自己愿意的吗？”

“那李郎君生得又不好看，家境又落魄了，以前还眠花宿柳的，那娘子怎么看上他了？”

“这谁知道？要不你问问她去。”

不得不说，马夫人这招虽阴损，但还确实有点效果。李林峰与马文岩那出，没人提了。

掌柜见谢姮下楼了，便迎了上去：“夫人，你用好得可好？”

谢姮微笑着点了点头，夸赞了几句。掌柜便喜笑颜开，坚决不肯受冬堇的钱。

可实际上，对于谢姮来说，幽州的酒太烈，她喝不来，幽州的菜太辣，她吃不惯。

回了府上，谢姮吩咐秋鹭去将买来的东西放好，只留下了那套头面。

她素手拿起了匣里的那只点翠大凤发簪，神色意味不明：“点翠做的簪子特别好看，但这份美丽之下却暗藏着残忍。”

秋鹭听着，整理东西的手一顿，便明白了自家夫人的意思。软翠制作只取翠鸟腹部绒毛，如此一套头面，也不知要捕杀多少翠鸟才能制成。

但这种奢靡之风，在世家眼里着实算不得什么。

甚至有些贵女，命人去将白狐活活扒皮，就为了制成一件狐裘。穿上那么几回，便束之高阁了。

建康，椒房殿。

大殿由四根金柱支撑，柱身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似乎下一秒就要盘旋九天之上。

闻着满室充斥着的松木香，王春郦敛眉垂首，静候皇后到来。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皇后便到了。

她亲切地对着王春郦嘘寒问暖，一双凤眼难得柔和下来：“最近本宫在忙着张罗二殿下的婚事，倒是没顾得上你，在宫里可还习惯？”

听见“婚事”二字，王春郦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平静地回答：“谢娘娘关心，春郦并无不适。还望娘娘珍重凤体。”

皇后闻言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这宫里哪件事情不要本宫操心呢？还有贤妃的晋位仪式也要本宫看着，才不会出纰漏。”

王春郦神色显露出几分惊讶，贤妃晋位，那岂不是贵妃了？

皇后见她如此，笑了笑，才继续说道：“陛下已决定封二殿下为齐王，封地便在荆州那边。贤妃的位置也该升一升了。”

王春郦这才明白过来，原是这般。

二殿下封了王，便彻底与夺嫡无缘了。贤妃的贵妃之位，大抵便是晋文帝给的补偿。

想来也是，二殿下的出身比不过皇后所出的三殿下，论宠爱更是与兰贵妃所生的四殿下相差甚远。

王春郦正思虑了一会，便听见外面宫女传来的请安声。

三殿下晋穆陵大踏步迈进了殿门，身后还跟着他的侧妃，顾氏。

“儿臣参见母后”两人齐声行礼，向皇后问安。皇后喝了口茶，淡淡地说道：“都起来吧。”

王春郦接着向晋穆陵行礼，她还没拜下去，晋穆陵便扶住了她：“不必多礼，我说过，你见我不用行礼。”

王春郦睫毛微颤，只轻声说道：“三殿下，礼不可废。”

晋穆陵不欲与她纠缠这个话题，只含笑问道：“春郦，你总是如此疏远我，难道就不愿唤我一声表哥？”

顾侧妃听着二人的对话，内心酸涩，殿下何曾待她如此体贴过？

王春郦微微睁了睁眼，正为难之际，皇后发话了。她凌厉的凤眸望向晋穆陵，语带呵斥：“越发没规矩了，这是你该有的教养？”

晋穆陵一张脸阴沉了下去，不过倒也习惯了。母后待他一向如此，反正就是觉得他处处不如早夭的先太子。

皇后移开了视线，转向王春郦时，声音又变得和煦起来：“本宫想着，总是把你拘在宫里，也是闷得慌。”

说着，抬手点了点顾侧妃：“梅岚是顾尚书家的女儿，自幼也是在建康长大，便让她带你去转转吧。”

王春郦一愣，这是要她去三殿下的府上吗？片刻后，她镇静地拒绝道：“皇后娘娘，这似乎于礼不合。”

皇后却笑了，不容置疑地开口：“哪里不合礼数？你和穆陵可是表兄妹，这根本无伤大雅。”

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王春郦只得冲着顾梅岚温和地笑了笑。

顾梅岚面上也笑着，心中却在滴血。殿下很少带她来见皇后，这一次特地精心打扮了很久，原来只是需要她来掩人耳目罢了。

她望着坐在皇后身边的女子，那就是皇后择定的三王妃吗？

端庄高贵，又是琅琊王家的女儿，确实是她望尘莫及的存在。

晋穆陵显然很高兴，冲着顾梅岚使了个眼色。

她只得咽下苦涩的情绪，对着王春郦柔声地说道：“王娘子，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随我和殿下去吧。”

王春郦点了点头，正打算告退，回到她所在的宫殿去收拾些常用的东西。

皇后叫住了她，对着身边的侍女白清低声吩咐。

不多时，白清便捧着一个托盘来到了王春郦面前，里面赫然呈放着的竟是只五尾凤钗。

流光溢彩，凤凰振翅欲飞。

她神色微变，抬眸看向了皇后，似是想说什么。皇后却施施然地开了口，低首抚摸着自己的护甲：“本宫觉得你很适合，收下吧。”

皇后一语双关，王春郦不想节外生枝，只得谢恩领了赏赐。

九尾凤钗只有皇后才能佩戴，而王妃、后妃可以佩戴低一级的五尾凤钗。

皇后的意图，不言而喻。

等王春郦走后，皇后又询问了顾梅岚一番，赏了她一斛珍珠。

皇后凌厉的凤眸望向了她：“梅岚，你是个乖巧孩子，该你有的东西不会少。”

顾梅岚明白，这既是安抚，也是警告。

她谦卑地回了话：“母后放心，儿臣一定会招待好王娘子的。”

皇后赞许地点了点头，收敛了几分气势。而晋穆陵却完全没注意她们的谈话，只向外张望着。

他估摸着时间，接着又看向顾梅岚，纠结片刻，还是说道：“岚娘，你先回去吧，我在这等着便可。”

顾梅岚闻言，神色微怔，强忍着难过向皇后道了告退。往外走的背影，无端透露出几分仓促和狼狈。

皇后皱了皱眉，似是看不惯一般地冷嘲道：“就这么急着把人赶回去？当初可是你自个看上了，偏要纳进府的。”

晋穆陵轻咳一声，内心腹诽，却不敢和皇后辩解，只唯唯应是。

他也曾真心喜欢顾梅岚的，与她有过一段情意。可去琅琊执行公务时，见了王春郦之后，他便茶饭不思，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皇后瞧他这副模样，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欲和他多说，只淡淡嘱咐道：“不管你喜欢谁，都不要昏了头，做出些荒唐事来。”

说着，似是很疲倦地摆摆手：“行了，你也回去吧。”

晋穆陵闻言，立马行礼告退，去了王春郦暂居的钟粹宫。

皇后看着他兴冲冲的背影，嗤笑一声：“这痴情的模样，倒是和他父皇不遑多让。”

白清却笑着开解皇后：“殿下知慕少艾，实属正常。只是这份情，能有多长久，那是谁也不知道的。”

皇后没再说话，只闭上了眼，假寐。

这些都不重要，她撮合晋穆陵和王春郦，为着的也不过是王家的势力罢了。

晋穆陵绕过御花园和几座宫殿，终于走到了钟粹宫。还没见着心上的意中人，就先遇上了自己的皇姐，懿德长公主。

他顿时有些牙疼，在晋穆景看来，这位皇姐简直和皇后如出一辙地严厉。

可没想到，懿德长公主径直掠过了他，像是没看见这个人似的，踏进了钟粹宫。

他给自己做了做心理建设，才快步跟上懿德，语气殷勤地问道：“皇姐，春郦是住在你宫里的吧。怎么还没瞧见她人呢？”

懿德明艳动人的脸上现出几分不耐，瞥了晋穆陵一眼：“她收拾东西不需要时间吗？”

晋穆陵只得闭了嘴，找位置坐了下来静静等着。

不出一刻钟，王春郦便来了正殿向懿德辞行。钟粹宫本就是懿德长公主所居之处，除了皇后的椒房殿和兰贵妃的关雎宫，就属这里最奢华气派了。

王春郦此次进宫，皇后便安排了她入住了钟粹宫，说是表姐妹，好歹亲近亲近。

懿德长公主虽瞧着为人冷淡，但待她不算热情，但却事事周到。

王春郦当然得来向她辞行，柔声说道：“这段时日，叨扰公主了，春郦在此谢过。”

懿德没有回话，只淡淡地点了下头。

晋穆景上前一步，对着王春郦笑道：“那我们这就走吧。”

他和懿德打过招呼，便带着王春郦出宫去了。

懿德微微抬头，阳光透过殿门，洒落进来，照耀在了她的脸上。她眼尾上翘，姿容艳绝的脸上却不无嫌弃：“母后还真把希望放他身上啊。”

说着，起身向内殿走去，嘲讽地说道：“就这么个蠢样子，他拿什么和晋景湛那条小毒蛇斗？”

她身边的公公却笑了笑：“殿下，话也不能这么说。三殿下再怎样，也是中宫所出。”

懿德闻言，弯了弯唇角，凤眸漾开了笑意：“也是，就占着这点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