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五定格的永恒（3）

五定格的永恒(3)

来娣娘上前街买了点心，走到布店门口，犹豫再三，还是进去买了5尺白布。回到家顺手放在柜子上，忙着去做饭了。

从外面玩回来的来娣，蹦蹦跳跳回到家，她今天心情极好。刚才她在二民家玩，听说二民要去上学堂了。

她问二民娘：“三婶，我也想去，要我吗？”

二民娘迟疑了一下：“你是女娃，会针线活儿就行！”

“可是我也想上学堂，当有学问的人！”来娣坚决地说。

“噢，这得你爹娘同意才行。学堂里也有个女娃！”

“真的吗？太好了！我这就回去问我娘！”来娣急不可耐地像小鸟一样飞回家。她边跑边想：父母亲那么疼爱自己，他们会同意的。

“娘——娘——”来娣四下搜寻着娘的身影，没看到娘。眼睛却被柜子上的白布电到了，心里“咯噔”一下，这莫不是就是娘说的让她变得更美的工具。她心一紧，感到很害怕，仿佛看到柜子上的白布变成了一条条白蛇，从柜子上窜下来不由分说紧紧缠住她的双脚。她拼命挣扎，疼得欲哭无泪，动弹不得。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柜子上的座钟滴答滴答不知疲倦地摆动着。来娣呆呆地站在堂屋正中，“当当……”十二点钟声响起，来娣好像被一下子怔醒过来，她下意识地一步步向后退，一直退到，父亲进门的腿上。

来娣楞了下，转过头看到父亲，“哇”地一声扑到父亲腿上大哭起来。

父亲先是看到来娣神情有些异样，紧接着再一哭，把父亲吓坏了。“怎么啦？怎么啦？”父亲神色紧张地俯下身抱起来娣连忙问。

来娣又惊又怕，还有些委屈，抽抽噎噎地掉转头，指着柜子上的白布，“爹，我怕那！”话音没落又倏儿掉回头，紧紧搂住爹的脖子。

父亲有些纳闷，一边用大手轻拍来娣的背安抚来娣，一边说，“不怕，不怕，有爹在，啥也不怕！”他以为白布下面或者后面有什么蜘蛛？壁虎小蛇？蚰蜒？

他走过去看看，柜子上一尘不染，除了靠墙的座钟和镜子，就是折叠着的白布。他拿起白布下面也什么也没有。他奇怪孩子，难道孩子怕的是白布？孩子娘又是做啥的呢？

来娣娘其实在厨房心里也很矛盾，她瞅瞅自己半大不小的脚，琢磨着要不要给孩子裹脚，自己是受过那罪的，难道也让来娣也像自己一样？一双小脚一缸泪啊，什么三寸金莲，是谁定的这害人规矩。而且让自己的亲娘害自己的心尖子，所以她一直拖，从来娣四岁到五岁再到六岁。哎，还是和孩子爹商量了再说吧。

听到来娣的哭声，来娣娘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赶过来。

“闺女咋的啦？娘看看！”伸手要接过来娣。

来娣手紧紧搂着爹没松手，掉过头心有余悸眼泪汪汪地望着娘：“娘，我刚才看到白布变成很多条白蛇缠住我的脚，好可怕！我不裹脚！我不当没脚蟹！”

来娣爹娘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孩子是怕缠脚。

可是，来娣娘面有难色地望着来娣又看看丈夫：“大脚长大会没人要，嫁不出去的！”

“嫁不出去，我们就一直养着！没事，闺女，咱们不缠脚了！大脚走路稳当！”来娣爹像是庄严的宣告，大声说。

“真的吗？”来娣将信将疑望着爹的脸。

来娣娘望望孩子爹，也轻声问：“真这么决定啦？本来等你回来商量呢，这下好了……”来娣娘来回搓着手，左右看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来娣爹朝妻子点点头。又对女儿一本正经地说：“那当然了！爹啥时说过假话？爹再说一遍：你长大嫁不出去，爹娘养着！”

嫁出嫁不出，来娣不懂也并不关心，她知道，爹娘不会抛下自己，这就足够让她此刻欢天喜地的了。她从爹的怀抱里挣脱下来，郑重其事地后退两步，弯下腰给爹和娘各鞠了一躬，眼里含着泪花“谢谢爹！”“谢谢娘！”

来娣爹娘互相望了望，又把目光一起投向女儿，不禁为刚才的决定感到由衷的欣慰。

吃饭的时候，来娣爹说，“听说大寺庙要改成学堂了，不如我们也送来娣去长长见识!”

来娣一听，忽然想起，刚才在二民家说念书的事。着急地咽下口里的馒头，噎了下。

娘递过来水，她大口喝下，刚才的不悦一扫而光，瞪大眼睛边喘气边眉开眼笑道：“爹，你是说——，我——可以和二民一起去上学堂了！”

“别着急，看噎住了不是！”来娣爹停下筷子和蔼地说。

来娣兴奋地补充：“我刚去二民家玩儿，三婶说，二民也去上学堂，我就想着也去，回来看到裹脚布就吓忘了！”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吗，挺好，上学堂还有个伴儿！”来娣娘看着女儿现在喜眉笑眼的样子脑海里闪过刚才来娣大哭的模样，心想，到底是孩子，所有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不过看到闺女开心，她打心眼里往外高兴。

“看把你高兴的，上学堂可要听先生的话，不认真念书，先生可是要用戒尺打手的！回来可不许哭鼻子呀！”父亲一板一眼地说。

“噢，啥是戒尺？打得很疼吗？读书的孩子，人人都要埃先生打吗？”来娣若有所思地问。

“戒尺就是根两指宽的竹板儿。”来娣爹伸出两个手指比划着一脸严肃地装作先生的腔调接着说：“来娣，你背背《弟子规》前四句！”

来娣一脸茫然地支吾：“我不会背呀！”

“不会，昨儿不是刚学了吗，哼，一定没有认真背！伸出手来！”来娣此刻看出爹是在装样子，笑嘻嘻地配合着伸出手，爹用手指在来娣小手上打了三下。

这三下，没把来娣吓住，反而“咯咯”笑起来：“爹，一点也不疼！好像挠痒痒——哈哈。”

“你还笑，你爹那是心疼你，不舍得打。先生可是真打，我见过以前邻居家孩子，他贪玩，不爱背书，两只手被先生打的像馍馍。”他爹还说：“该打，打的好！”

“噢——”来娣瞪大眼睛认真地听着，看来戒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孩子小，不懂事。没规矩不成方圆嘛。”他看看妻子道，“这件事上，咱们可不能护短啊！关键的时候哪怕一个唱白脸儿一个唱红脸儿，都是为孩子好嘛！”

“嗯，我知道——！”娘点头道。

“啊！爹、娘，我念书，你俩还要唱戏？一个唱白脸儿，一个唱红脸儿？”来娣歪着小脑袋好奇地问。

“哈哈——”来娣爹娘被闺女天真的问话“噗哧”都乐了。

“对，对！你念好书，我们唱好戏，咱们两不耽误！到时候，看看你念的书好，还是我和你娘唱的戏好！”父亲怜爱地抚触着来娣的头发边笑边说。

来娣倒不是太关心爹娘唱戏的事，只要能去学堂念书，爹娘爱唱啥唱啥，那是大人的事，所以她也懒得追问。

娘抚摸着来娣的头发，“我们来娣聪明又懂事，爱念书着呢，不会挨打的！是不是？”

“挨打也不是什么坏事，先生打两下手，是为了让学生长记性，下次不犯错误！先生就像父母一样呢，想让每个学生有出息！”

听了爹的话，来娣觉得戒尺，似乎没有那么吓人了。先生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她挺起胸脯信心百倍地说：“我一定不给爹娘丢脸，好好念书，听先生的话！”

“好——好——，快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吃罢饭，来娣娘把公公他们吃完饭的碗筷也收拾过来，对来娣爹说：“爹这几天好像有什么心事，往日一顿吃两碗米饭，这几天就吃一碗儿不到。有空儿你们爷俩唠扯唠扯，给他老人家宽宽心！”

“行，还是你想得周全！”来娣爹瞅了眼堆在盆里的后娘的衣裳皱皱眉，犹疑了下“小娘她——？”

来娣娘本不想，提这个后娘，怕丈夫闹心。可丈夫先提出来了，就实话实说：“小娘，能吃能喝，精气神好着呢！”

“哼——，我看这女人，好吃懒做，每天描眉画眼，扭腰晃腚，不是个正经过日子的女人！”来娣爹一说起这个后娘气不打一处来。

“哎，这不有爹呢嘛！咱们能说啥？能忍就忍忍吧！”妻子安慰丈夫道。

来娣爹明白妻子这么说是安慰自己，也就不再说不开心的事了。看着那盆衣裳道“你受累了！要不回来，我帮你洗！悠着点——”

“不用，哪能让老爷们干洗洗涮涮的活儿！”

来娣爹一转脸看到柜子上白布，说：“回头你把那白布收起来吧，看能做点啥做点啥，省得孩子看着犯怵。”

“只要不裹脚，我就不怕那白布了！”来娣从门后探出头笑嘻嘻地说。

“那好，那娘就拿白布给你做个书包，然后找点花布头，点缀上花呀草呀的一定好看！”

“还有蝴蝶，大蝴蝶、小蝴蝶——蝴蝶爸爸、蝴蝶妈妈！”

“好——好——，蝴蝶爸爸、蝴蝶妈妈，还有蝴蝶孩子！让来娣的书包最漂亮!”

“娘，现在就做，我要看着娘做。”来娣拍着手笑着说。

“现在不能做，你和你爹先去睡午觉，下午我们做！”

来娣点点头，兴高采烈地和爹去午睡了。

来娣娘看看桌子上残茶剩饭，再看看地上一盆衣服，叹了口气，开始一样一样收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