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北冰洋的心跳

“阮谕珩，你要明白，这世界上只有一种极限思想。”季知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那就是哪怕我们无限靠近，也不会有相遇的可能。”

“趁早放弃吧，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季知瑜的声音有些无力，“我会一直支持你，陪伴着你的成长，但不是以除此之外的另一种方式。”

航班抵达的提示音响起，仿佛把季知瑜从漫长的旅程中解救了出来。

在她二十五年的人生中，她拒绝的追求者不在少数，很多时候，她都无情而决绝。可对于阮谕珩这个十九岁的少年，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做不到。

莫斯科到底是高纬度的国家，他们走出飞机场，虽然是夏天，风却很清凉。第一天的行程中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他们可以在城市里四处逛逛，适应一下这里的气候。

适应一下……两人微妙的关系。

“你想去哪里？”季知瑜问他。

他摇摇头。季知瑜于是恍然间想起地球和天马座毕竟还是有着不少差别。

“那我们去看看真正的凯旋门吧。”

人们所知的凯旋门坐落于法国巴黎，但其实拿破仑与俄皇的一战，拿破仑是失败的一方。拿破仑靠建造凯旋门骗过了所有法国民众，但实际上，俄皇为庆祝胜利，在莫斯科建造的这个凯旋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功之门。

“祝你能够在这次的论坛上，让全世界都记住一个19岁的少年，他来自天马座，来自清华大学。”

两人一路开着导航来到了莫斯科的市中心，他们站在偌大的凯旋门面前，季知瑜发自肺腑地祝福他。

只因一句话，阮谕珩便心旌摇曳。无论她说过多少拒绝他的话，他都义无反顾心甘情愿地为她荡漾涟漪，泛起波澜。

“知瑜姐是教我在银河系的坐标上追寻星星光亮的人，所以我也希望知瑜姐能够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管那个人，是不是我。”

阮谕珩面对着凯旋门，虔诚地许下他的心愿。

也不知道已经屹立在这里世纪之久的凯旋门，会不会听见他的声音。

来到iymf给他们预定好的酒店，季知瑜便发觉一整个酒店里几乎全是世界上数学界的知名人士及顶尖大学的资深研究者和学生。来到这里的人不论是年轻的学生还是老练的教授，头上都挂着多多少少的头衔，气宇非凡，谈吐自信，似乎他们走到哪里，聚光灯便跟随到哪里，骄傲而耀眼。

而阮谕珩在他们之中，似乎毫不起眼。普通的白衬衣，黑色的学生裤。他过于日常的穿搭显得他在人群中格格不入，但或许，其实他才是注定要改变这个世界的人。

“你没有西装吗？”季知瑜问他。

“我从来没有穿过。”阮谕珩回答，“如果论坛规定一定要穿的话，我可以去找酒店租一套，反正就一天，很便宜。”

“不用了。”季知瑜连忙喊住他，“我和你说过的，任何时候，跟随自己的内心，不要因为跟风去粉饰自己。”

“你不用变得和他们一样，西装革履、谈笑风生。你只要纯粹、简单，就已经比他们都要更加优秀，更加独特了。”

“知瑜姐，我明白。”

季知瑜扭头看了一眼他清晰而澄澈的眼眸，她不想再停留过多的感情，于是轻轻说了一声：“上楼，回房间，我们为明天做一下最后的准备。”

“好。”阮谕珩点点头，跟在季知瑜的身后走上楼梯。

主办方给他们预留了两个房间，季知瑜先来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整个房间的环境很干净，装修的风格很有北冰洋沿岸国家的特色，一般的人想要入住必然是价格不菲。

季知瑜刚刚安顿好自己的行李，便听见了敲门声。她打开门，阮谕珩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你来干什么？”季知瑜有些警惕地望着他。

“你不是说要最后交流一下明天的论坛吗？”阮谕珩反问她，见季知瑜没反应，他便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头，“那我进来喽。”

季知瑜本想再过一会儿去他房间找他谈，没想到他动作那么快，竟然让她有一种被反客为主的错觉。

学生好学，对老师来说，本应是件好事。对季知瑜来说，情况却有些不一样。

“进来吧。”季知瑜走到桌前，阮谕珩静静地把门关上。

两个人打开电脑，里面有一份阮谕珩的发言稿，和一些密密麻麻的数学天文及其推论的文件和一个ppt文件。

“我觉得数学在天文中的应用会比最开始设定的那个议题更加实用有趣，且受众度更高，也涉及人们关心的科技领域。相比之下，原命题就显得枯燥得多了。”

“况且，天文这个切入点的角度很新颖。我看过历届iymf的视频，还没有人从这个方面提出过自己的看法……”

阮谕珩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理性与智慧的思考显示着他绝对的优势和资本。

季知瑜没想到他会用心到这种程度，竟然连每届论坛的视频都去挨个看了一遍。

“独特的视野，充满理性与人文关怀的数学命题，不被定义和局限的思维……”季知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精心准备过的ppt，“如果能够做到这些，便算得上是完美。”

ppt结尾的时候，季知瑜发现阮谕珩竟然用了自己在特色课上“追寻星光”这款app的3d背景动图。严谨的论证和绝妙的视觉体验相结合，又是别出心裁的设计。

季知瑜的嘴角不觉浮上一抹微笑，“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这个3d图像是我从祁教授的数学组备课档案系统里拷出来的，”阮谕珩的眼神仿佛一瞬间有了光，“至于制作过程么，无师自通，和我们天马座的演示软件没有特别大的差别。”

季知瑜表示认可，“我觉得除了话题引出的这块部分可以再升级一下之外，理论的这部分你做的很好，小心思也足够。”

已是黄昏，季知瑜关闭了电脑，站起身。阮谕珩挡在她身前，“知瑜姐，你去吃晚饭吗？”

他大概接下来就要邀请自己和他一起吃饭了。季知瑜意识到了这一点，本能地拒绝。

“算了，我不是很饿。”

阮谕珩有些落寞地退了出去。

晚些的时候，季知瑜的房间再度响起了敲门声。她再次去开门，果然又是阮谕珩。

“知瑜姐，我给你带了份饭上来，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这里还有个苹果，你拿着，万一晚上饿了。”

季知瑜的心中很不是滋味，但也不能让他白忙活一场。她接过他带来的晚饭，说道：“谢谢你，但，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张了。”

门关上了。

季知瑜捂住自己的脸，此时此刻，她只感到头晕目眩。

很久之后，她坐到桌边，轻轻地尝了一口他带回来的饭菜，味道很平常，却都是她爱吃的。

季知瑜感到了一丝危机感，当他打开门看见是阮谕珩一脸关心地给她送饭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也许是因为破碎的童年，让她害怕别人给予的幸福吧。

阮谕珩回到房间，他回想起那一天，他请求祁寒山教授在复职季知瑜之后，让她陪同自己赴往异国参与这次的论坛，祁寒山也察觉了这对师生的彼此珍视，便允诺了这样的安排。阮谕珩也没有告诉季知瑜，是他一手策划了这场看似巧合的缘分。

本来，他会是孤身一人的。

所以，仅仅是两个人的旅行，他便已经感到十分知足。

阮谕珩深知，季知瑜并不讨厌他，她只是处于各方面的顾虑，以及曾经那些痛彻心扉的经历在她心中设下了一层又一层的心理防线，她才会这样顽固抵御他的一切进攻。

但，再坚固的防线，也总归会有被击溃的那一天。

他期待着她的回心转意。

入夜，季知瑜和阮谕珩怀揣着各自的心事，渐渐熟睡，唯有莫斯科的明月仍如明镜高悬。

真奇怪啊，明明每晚挂在夜空的，都是同一个月亮，可明天，却又是新的一天。

清晨六点半，阮谕珩准时起床，穿衣洗漱一气呵成。

他还是那么喜欢白衬衫，纯白的颜色，干净得容不下任何复杂的色彩。

他难得给自己认认真真地梳了一次头，盯着镜中的自己，他发现他眼睛里的那种迷惘与怀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信仰与力量。他试着微笑了一下，梨涡便露了出来，从中透出来的自信与从容，似乎令他整个人似乎都容光焕发了。

谁又知道，从前的他其实很少笑。

一切就绪，整装待发。阮谕珩最后正了正自己的衣襟，走出房门，看见了已经坐在门口椅子上等待的季知瑜。

“你怎么不来敲我的房门？”阮谕珩有些惊讶地望着她。

“反正你早晚会出来，这个点也不会迟到，没有必要。”季知瑜今天淡淡的妆容衬得她有些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不过阮谕珩也习以为常了。

“谢谢你昨天的晚饭。”季知瑜眼神示意他是时候该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