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集市上就有几个摊档是卖腊肉的，本来这不算什么事，可其中一个热情向他们招手的老妇人却说道，她卖的是宁家食铺的方子做出来的腊肉，保证和店里头是同一个味儿。

重要的是，价格还便宜，就比生猪肉贵那么一点儿，可是说是只赚个功夫钱。

“这真是宁家食铺的方子做的？”许村长蹲着一个摊档前，眉头皱成了川字。

卖腊肉的是一个年迈的妇人，她拢了拢花白的头发，笑着说道：“骗你做什么，老婆子就赚个辛苦钱，真是宁家食铺的方子，不仅我这家，他们也是。”

老婆子抬手指了附近三家同样卖腊肉的摊档，档主立刻表示他们也是用宁家食铺的方子做的。

“你们怎么有方子的？”

“瞧你问的，肯定不是宁家食铺的食客吧，不过不要紧，他们东家说了，这方子谁想要都可以，你要是会写字，老婆子现在就念给你听。”

虽然不识字，可是这方子她是专门跑到店里去问的，宁家食铺的东家可耐心了，念了十遍，怕她回去忘记了，还费笔墨给她画图。她自个儿回去做了几次，对于材料和工序都记熟了的，也不管许村长记不记得住，滔滔不绝的就给说了出来。

当初许村长在何婶儿那抢来方子，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如今听着这个婆子口中相差无几的配方，许村长恨得咬牙切齿：“这天煞的，她怎么能把方子给别人。”

“哎哟，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人家的方子爱给谁就给谁，轮得到你管吗？”老婆子呸了一声，挥手赶人：“走走走，不做你生意，真是的，什么人啊。”

许村长根本就不是有心要买腊肉，自然不会管老婆子说的什么，他心中又气又慌，对身后一同前来的村民说道：“宁家那个死丫头把方子给别人了，我们这些货估计卖不上价。”

几个村民听了也是着急：“难怪那些货郎不来我们村收货腊肉了，现在怎么办？要不送去酒楼和饭馆？”

许村长正斟酌着未答话，那卖腊肉的老婆子听到货郎进村收腊肉，当即醒神道：“你们是大河村的人？”

村民不明所以，答道：“对啊。”

哦豁！

老婆子站起来指着他们大声喊道：“快来瞧瞧啊，大河村的人到镇上来卖腊肉了。”

村民们楞了楞神，不明所以地看向许村长，有人问：“是村长你认识的人？帮我们招揽客人么？”

许村长也是懵，这时候附近的人都看过来了，还有人招呼远处的人过来。

“我们大河村这么出名？”

“没什么好意外的吧，我们村卖出去这么多饴糖，后来还有腊肉，知道我们的肯定不少。”

“那是，我女儿做饴糖可好吃了，就那些货郎不识货。”

几个大河村的村民没留意到许村长一脸困惑的模样，沾沾自喜说了几句，见围上来不少人，立刻拿起了车上的腊肉向围观者销售。

“你们还卖腊肉呢？”围观者一口浓痰就吐了过去，骂道：“你们怎么有脸卖腊肉。”

“一村子都是吸人血的水蛭，滚回去大河村吧。”

“别说是这个镇上，你就是跑到城里去，你的腊肉也不会有人买。”

“欺负几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也就你们能做得出来，赚这样的黑心钱，你们良心过意得去吗？”

“想想你们的孩子，若是被别人这样欺负，你们会怎么样？有你们这样的爹娘，孩子日后也要蒙羞。”

面对越来越多的咒骂，许村长气得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一定是那个死丫头抹黑他们。

早知当初他就百事不管，由着他们三姐弟交不起口赋，通通去做劳役算了。

“走，跟我去宁家食铺找那个死丫头出来。”许村长朝身后一同过来的村民招手。

然而那些陪同过来的人早已被人骂得脸红耳赤，此事恨不得寻个地洞躲去。

从前他们家里穷，孩子有顿吃的就很不错了，也没指望孩子有多出息；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把孩子送去进学，也想着有一天孩子能成才，就算不能当上大官，考个秀才免了家里赋税也好。

读书人，德行尤为重要。

孩子们进学的第一堂课，先生首要教导他们的便是以德为先，端正品行。

回来之后，听着孩子天天念叨，他们也跟着学了一些，现在回想起当初做下的事，便觉得无地自容。

“村长，我们回去吧。”许富贵拉着牛，也不管许村长了，把牛车往回赶。

其他人也低着头跟上。

唯独许村长，挨着咒骂，又见自己的人都退却，顿时更来气了，走过去踢了许富贵一脚，骂道：“走什么走，跟我去找宁家那个死丫头算账，我们救了他们的命，他们居然敢把我们营生的方子给漏出去，真是胆大包天。”

许富贵听罢，眉头紧紧皱着，说：“村长，这方子本来就不是我们的……”

“在我们村里头做出来的就是我们的。”许村长打断了许富贵的话，大喝道：“她要是不赔偿我们的损失，绝不能放过她。”

听着许村长这样的话，围观人更鄙视了，手上有鸡蛋有菜，本是要买回家做饭的，此时也忍不住要往许村长身上丢。

许富贵也诧异地看向许村长。

眼前这个黝黑又略显年迈的人，因为处于暴怒当中，脖子上还浮现出青筋来，眼睛里头好些血丝，脸上沾了鸡蛋浆液和青菜，他也好像没有知觉一般，嘴上一直喊着要去讨要赔偿。

许富贵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了。

从前那个慈祥又乐于助人的村长，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走吧村长，回去再说。”许富贵劝道：“我记得你家大哥儿也在镇上做工的，你莫要在镇上闹事了，不然他东家知道了对他也不好。”

“对了对了，我得找我儿子去，让他一起去找宁家那个死丫头赔偿。”许村抹了一把脸上的鸡蛋浆，往镇里头跑，围观者拦他的路，他就把人推开。

这一推，仿佛就惹起了众怒，围观者好些青壮就挤过来动了手。

许富贵吓得跑上去拉住了他，还挨了几下打，这才把人给拉了出来。

几个大河村的村民赶紧一同拉扯着人，硬是带上牛车上去，许富贵拉着车出镇，许村长还在挣扎，可是旁边的人怎么敢放手，死死押着就怕他冲动出事。

良久，许村长不再挣扎了，他呆滞地看着渐渐远去的镇门，嚎啕大哭了起来：“我的儿啊，你怎么命这么苦啊，好不容易考到锦松学院，爹却没钱给你交束脩，这可怎么办啊……”

许富贵他们当即明白过来了。

外头的学院都是给考试秀才的人经学的，孩童要开蒙，要么就去族学，要么就找一些秀才郎开的私塾。而锦松学院是县城里头唯一一家，既收秀才又收孩童的学院，因为教导秀才的先生偶尔也会指导一下孩童的课业，所以这所学院的孩童能考取童生资格的可不少。

但出名是出名了，进这家学院开蒙的孩童，所交的束脩也很高，非城镇里头的大富人家，轻易不敢进。

大河村的人自从生活好了之后，几乎家家户户都把孩子送去开蒙，可就没人想过要送城里的学院去，毕竟普通的先生每月送去一条肉半袋粮食即可，锦松学院是得交银子的。

没想到许村长如此疼爱小儿子。

许富贵长叹一声，劝道：“其实我们的日子也比从前好过了不少，这些腊肉回去分一分，好好种地日后的日子也不会比过往差的，要是琢磨到新的饴糖，也能小小赚上一些。至于孩子的开蒙，要是个有能耐的，跟着一个好先生也能学得不错。”

许村长还在哭，那苍老的模样看着甚是可怜。

许富贵也不知他听没听进去，只是心里估摸着回去得跟村里的人好好说道，今日这一出，显然是宁家给他们的一个警告，若是他们再去招惹，恐怕就不能善了了。日后还是得勤勤恳恳地过日子，不能再想着发大财的事了，别人的门道，即使抢过来，也是做不长久的。

往日都在村里没接触外人，如今挨了这么多人一顿臭骂，许富贵回想往日种种，不由得感叹道：“宁家那几个孩子，是个善良的，要是换了旁人，我们恐怕连活路都没有了。”

身边的二狗没听懂，便细问了下。

许富贵回答二狗，但眼睛看着依旧在痛哭的许村长：“你应该知道镇子是附近大族的耆老在管的吧，所以你也应该知道，镇上只要有人闹事，立刻就有卫兵过来抓人。可你瞧着我们刚才离城门这么近，那些人动手的时候，可有卫兵过来？”

二狗回想了一下，答：“没有。”

“我没猜错的话，但是群情汹涌，若是把我们打死在那，也不是没可能的。宁家可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宁家了，这回让我们把这些肉带上离开，已经是慈悲了。”他拍了拍二狗的肩膀，说：“你回去也说说你爹，别学你大爷那样一根筋，总说着恩情不恩情，人家不仅还清了恩情，这次还饶了我们一命。村里大半辈子没出过村的大有人在，他们大字也不识一个，自然是领头的怎么说就怎么听，若是你爹想不通，就自个儿闹去，别拉着一村子人去送死。”

二狗挠了挠头发，点头应下，心里却是奇怪，怎么富贵叔跟他说了这么多话，可是却一直看着村长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