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的安全感悄然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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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履合打完电话回来时，简栖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他有些意外，问：“怎么不进去？”

简栖蔫蔫的，像是坐车坐久了的后遗症，揪着他衣服下摆把头靠过去，“咱们换一家吧。”

“怎么了？”

简栖三言两语把刚刚在诊室里面的事儿讲给宋履合，然后下了判断。

“……所以我觉得，这家不是特别靠谱。”

他说完站起身，牵住宋履合的手，“我们今天先回去吧，过两天再换一家。”

宋履合却没有动。

简栖试着拉了两下没成功，，回头才发现宋履合的面色，远不像往常那般松弛无谓，眉间肌肉轻微用力，唇线两端向下，眼底映射出淡淡的不爽。

他用力握住简栖的手，拦下刚巧一名凑巧路过的助理，“你们老板办公室在哪层？”

助理看起来年纪并不大，被宋履合周身难以忽视的压迫感吓得有些慌，手脚无措地指了指前方，磕磕绊绊，“四、四楼。”

简栖手快拽住就要往楼上去的宋履合，对着小助理礼貌地笑了下，摆摆手让他离开，而后挡在宋履合身前，轻声安抚道：“算了，那个人说他今晚就离职了，去找他们老板也没什么用，我累了，咱们先回家吧。”

宋履合一时片刻没有回应，而是仰头远远地望了几眼楼梯，静默许久，才慢慢抱住简栖，抬手揉了揉他的后脑。

到家时已经快九点，简栖困得不省人事，进门换了拖鞋就闭着眼睛一路凭体感朝着沙发而去，万两摇着尾巴追在背后，连他的小腿都没抱上一次。

宋履合放完车钥匙，又去拉上了客厅的窗帘，月光被阻隔后，偌大的客厅顷刻间暗下来，身后响起简栖入睡后细微的呼吸声。

正要转身时，宋履合手机响了两下，他顿住脚步。

一条是新好友申请。

——“你头像和你本人一样可爱。”

宋履合不由地压了下手指，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点开自己的头像——他去年陪简栖过生日时拍的一张简栖对着蛋糕许愿的侧脸照。

他很小气地换掉了这张照片，然后把这个人拉进了黑名单。

另外则是庄贤给他回的消息，回来的路上他托庄贤去找更靠谱些的心理咨询室，庄贤发来了几个链接。

没顾上开灯，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在宋履合脸上，他顺着链接一个个点开，目光不经意地落到窝在沙发里简栖的脸上。

心就像被冷不丁地挠了下。

酥麻，犯痒，气也不顺。

半晌，宋履合轻手轻脚到简栖身旁坐下，目不转睛地望过去，一动不动。

直到手机又“嗡”地震了震。

他拾起手机，潦草掠过庄贤继续发来的消息，慢慢地敲了一行字。

[最近我好像有点奇怪。]

平时他不是会斤斤计较为难别人的人，而就在这一刻，在无比的寂静中，宋履合仿佛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安全感悄然崩裂的声音。

后知后觉的疲惫感仿佛顺着血液流遍全身，最后宋履合揉揉发胀的太阳穴，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那句话，将简栖抱回卧室。

四月，西寺市断断续续下了两周的雨，湿气长久地渗透在空气里，直到夏千岑和廖凡婚礼的那个周末，终于彻底放晴。

为了当天不用早起奔波，简栖和宋履合提前一天住进了举办婚宴的酒店。

酒店是私人庄园式，因为是淡季，价格不算很高，内部有一个四百米见方的草坪，主场就布置在那里，整体色系是和天空一样的湛蓝色。

夏千岑本人很怕麻烦，常规的结婚流程被他简化了许多。简栖到后才发现来的基本都是千岑和廖凡各自的朋友，千岑这边还好，廖凡那边五花八门什么样的人都有。他在心惊胆战地穿过一支造型奇特的乐队后，迎面撞上一个现场表演调酒的哥们，还有数不清的脖子里挂着相机的摄影师，比起婚礼，更像一个大型派对。

所幸夏千岑也不是毫无分寸，在化妆间里等待时解释说，长辈版的婚宴可能会放到六月，推迟两个月再上刑。

吴桐从包里摸出一只红包，推过去。

夏千岑：“干嘛？你偷偷没随份子这会儿想起来了？”

吴桐好笑又无奈地点点红包上的名字：“你仔细看看！到底是谁！”

夏千岑低头，“王春发”几个字像是火星子般烫了他的眼睛，他五官顿时一言难尽起来，连忙推回去，警告道：“我今天大好日子！”

简栖坐在一旁，笑了笑：“我结婚王春发倒是也包红包了，那会儿我跟他闹得可凶了。”

“那你收了吗？”

“当然。”简栖不假思索，“五百不是钱吗？”

“啧，你好没根骨。”夏千岑摇了摇头，紧接着却又费解地说，“不过这些长辈我也确实不理解，就像我妈，新婚礼物送了我一套考研资料。”

吴桐率先大笑，边笑边拍手叫绝，“可能是发现还不如当初让你去读研吧哈哈哈哈哈哈！”

“算了——”夏千岑摆摆手，最后整理了一下脖前的领结，郑重其事地站起身，璀然一笑。

“来吧，朋友们。”

“你们的小夏今天结婚了。”

上午十点，婚礼开始。

简栖又一次反思了自己以貌取人的陋习，那群看似不太靠谱的乐队朋友们用偏雷鬼的风格演奏了一首婚礼进行曲，像踩到棉花，轻快又温柔，氛围很足。

他看着夏千岑和廖杰一起走上台，念誓词，交换戒指，拥抱接吻。等到扔捧花的环节，夏千岑将牧师的誓词卡折成纸飞机，代替捧花，对着飞机头呵了两下气，而后用力往外飞，底下一众朋友像被点燃的火苗，欢呼叫好。

简栖的视线随着纸飞机滑过的痕迹绕了一个圈，他难得被气氛带动，像个小孩，目光黏在纸飞机上，极端融入夏千岑个人底色的纸飞机，觉得耳边的人潮汹涌，都被无限稀释解构，身体不自觉迎上去，被兴奋快乐的人群挤得歪歪斜斜，直到被一只手稳稳搀住。

他回头，发现是宋履合，顿了顿，而后极热烈抱住了对方。

宋履合越来越发现自己似乎是个很没出息的、很容易被治愈的人。

这一阵子简栖顺利找到了个专业又靠谱的心理咨询师，每周两次，每次一小时，定时定点地去和人家聊天谈心，情绪状态明显缓和平稳了许多，也不再像确诊前那一周高频率地缠着自己，连回家后吐槽王春发的次数都少了，每晚不是给万两梳毛，就是边叠衣服边看放投影看纪录片，小日子过得安逸极了。

而他自己则每天努力藏匿着简栖身体隐疾的秘密，一边不停歇地联系专家，一边担忧一切东窗事发的那天，偶尔不小心在家里翻到简栖开的舍曲林，他都犹豫着要不要给自己来两粒。

然而这一切都在刚刚简栖给自己的那一个拥抱里融化了。

他感觉到了一个，好像被简栖爱着的瞬间。

下午快四点，婚礼进行到尾声，现场已经醉了大半。

中途简栖就被夏千岑拉走去玩一些扔蛋糕之类的游戏，这会儿不知道去了哪里。因为家里还有万两，宋履合来之前就和简栖说好提前回去，可发了几条消息都没有回复。刚想打个电话，手机却恰好响了起来。

是师兄向廉打来的，宋履合顿时集中了些思绪，举着手机，离开了主会场。

喧哗的人声如海水退潮般一层层褪去，电话那头的声音也渐渐清晰。

“履合，前阵子师母忙一个课题一直没什么时间见你，现在课题结束了，她就在我身边，你能再把小简的情况简单说一下吗？”

宋履合环顾了下四周，这里安安静静，远离人群，也没什么人经过，和主场那边仿佛两个世界。

机会难得，他挑重点，有条不紊地复述了一遍。

师母姓柯，听后沉思一会儿，没有立刻下判断，而是约了他下周带着之前的检测报告再见一次，当面聊。

“嗯好。”

宋履合挂掉电话，无知无觉地呵出一口气，隐隐地，觉得那一团死灰中翻出了一点忽明忽暗的火星。

可下一秒他一转头，却陡然发现简栖站在自己背后，脸颊上沾着奶油的痕迹，手里还捧着一个不堪直视的蛋糕切片，一副准备好要偷袭自己的样子。

宋履合短暂怔了一秒，镇定自若地收起手机，主动上前如常地揽住简栖的肩膀。

而后听见他问：“什么报告？”

宋履合感觉自己像是被泡进了水里，耳边所有声音都混沌而深邃。

他揽着简栖继续往前走，回答他，“没什么，诊所患者的报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