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若要论这晋安城的世家小姐谁最是清冷矜持，本姑娘定然首当其冲。

问本姑娘何许人也？

在下不才，乃晋安城首富江泓长之幺女江摇情是也，众人皆谓吾：平日里恪守礼仪，安分守己，最是柔善。

又问何以最是清冷矜持？

本姑娘自小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无一不精。

古人有言：“善琴者通达从容，善棋者筹谋睿智，善书者至情至性，善画者至善至美;善诗者韵至心声，善酒者情逢知己，善花者品性怡然，善茶者陶冶情操。”

小生不才，此间八样，无所不通。故而担得起清冷矜持这四字。

本姑娘家教极严，前些日因不慎犯了小错被处以面壁幽禁。故而近几日我只能待在后花园，看着池子里红色锦鲤游来游去，好不无聊。

小山楂来的时候，我正数到第二百三十八只鱼。他软糯地蹭到我跟前，甜甜地唤我，“姑姑。”

小山楂是我大哥江承的儿子，名唤江涣，因大嫂怀他的时候酷爱食山楂，故而小名叫小山楂。

那小家伙将手上用纸袋包着的炸至金黄的东西递到我面前道，“姑姑，城南新品三鲜豆皮。”

好小伙，知道姑姑被关禁闭，出去吃喝玩乐还知道惦记着姑姑，也没枉我平时这么疼你。

我十分赞赏地点点头，正打算将他手中之物接过来慢慢享用，哪承想那家伙竟然将手收了回去，“姑姑，我只是给你看看。”

这下可彻底惹恼我了，我将手中的鱼食悉数丢入池中，瞬时池里锦鲤拥挤，相互争食。我心道，喂饱你们，我也该争食了。

我将魔爪伸向小山楂，不料他竟然将三鲜豆皮藏到胸前，又弓着身子护起来，嘴上还念念有词道，“姑姑，男女授受不亲。”

嚯？我小吃一惊，也不知小家伙这词句是哪里学来的。不过我今天就偏要和你“授受有亲”了。

小山楂素来怕痒，我一只手像拧小鸡似的拧住他的衣领，另一只手伸向了他的肚皮，十分熟稔地挠了起来。

小山楂登时大笑了起来，不知是他对我这挠的手法产生了耐受性，还是这小家伙太护食——这厢他眼泪都快笑出来了，三鲜豆皮却还被护在怀里，攥得紧紧的。

我急得拍了下他的小屁屁，他顿时大声声讨道，“姑姑你是个大流氓！”

“你今天不把三鲜豆皮交出来，我还就流氓了怎么滴？”我边说边在他脸上拧了一把，很软，跟面团似的。

小山楂固执地摇摇头，“不行，我就这一个。”

没办法，这小家伙不到黄河心不死，看来是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了。我换了一个新手法接着在他腰间挠着。

小山楂扯着喉咙大叫道，“爹爹，救命啊，姑姑又欺负我……”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摇摇。”

大哥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我一愣，便松开了小山楂的衣领，这小家伙就忙跑到他爹爹跟前，哭唧唧道，“爹爹，姑姑挠我。”

切，装可怜谁不会。

我一瘪嘴巴，下拉出一个我见犹怜的弧度，然后悄悄地一拧大腿，挤出两滴眼泪来，“大哥，你儿子欺负我。”

江承低头询问道，“阿涣？”

小山楂半是委屈半是忿忿道，“我没有欺负姑姑，是姑姑要抢我的东西吃。”

“姑姑被关禁闭不能出去，你这小吃就让给姑姑吃吧。”

“那还不是因为她自找……”小山楂的声音渐渐淹没在江承责怪的眼神里，他眼一闭心一横，扭着头心不甘情不愿地将三鲜豆皮递给我。

我毫不客气地夺过，啃了两口含糊道，“还是大哥最疼我。”

大哥走后，我这豆皮也啃完了，小山楂一脸怨念地看着我，“卑鄙！”

我很不优雅地打了个饱嗝，挥挥手不以为意道，“谢谢夸奖。”

好吧，既然你看到了这里，我就只好改口了：我是晋安城虽不清冷但最矜持的世家小姐。

我这侄子虽然生气，却并不走，反而在我身旁空地坐了下来，神神秘秘道，“姑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从一旁的草丛里拔了根狗尾巴草剔牙，剔完就叼在嘴里，这才挥了挥手表示对你们小屁孩的秘密并不感兴趣。

“那算了，”小山楂故作深沉地理了理衣襟，“本来还以为你会对孟公子的实时动态感兴趣呢。”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兴奋道，“梓桑哥哥？”

小山楂矜贵地点了点头。

我忙挤出了满脸狗腿的笑容，凑过去讨好道，“梓桑哥哥怎么了？”

小山楂低咳一声，我马上会意，忙给他又是捏胳膊又是捶腿的，他很是受用，这才悠悠开口道，“孟梓桑在前厅和爷爷商量要事。”

我得了我想要的消息，顿时不再巴结他，现下又听他直呼梓桑哥哥大名，便照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没大没小，和你说多少次了，要叫姑父。”

小山楂摸着脑袋愣在那里，好不容易从我这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大转变里回过神来，他哀怨道，“女孩子家家的，要矜持。”

得，我承认，我是这晋安城里既不清冷也不矜持的世家小姐。

我大手一挥，语气间满是不屑，“矜持顶什么用，反正他迟早都会是你姑父的。”

小山楂白我一眼，“不要脸。”

既不清冷也不矜持还有几分不要脸的我不愿再和他过多纠缠浪费时间，当下只是冷哼一声，便撒开脚丫子往前厅跑去，边跑边道，“梓桑哥哥，我来啦~！”

这厢我好不容易跑到了前厅，气还没喘匀过来，就被一旁的丫鬟告知孟公子前脚刚走。

我正要去追，那丫鬟提醒我道，“小姐，老爷关你禁闭，他们是不会放你出去的。”

我呵呵一笑，搪塞道，“我不出去，我不出去。”

哼，不出去才怪呢！我都快半个月没见到我的梓桑哥哥了，人都消瘦了一圈。此番我一定要追出去，就算只能远远瞧上一眼也是好的。

但以我多年被拖回来的经验来看，正门定然是走不了的。于是乎，我身形一晃，便闪身来到梓桑哥哥回家必路过的墙前，三下五除二便爬了上去。

坐在墙头的我，轻松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心中十分得意：阿爹，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永远也别想关住我！

我边想边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可正当我打算纵身跃下时，我才明白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阿爹像是早料到我要爬墙，他竟命人沿着墙线撒了一路的图钉，宽宽的，足足铺了一丈有余。

这要是我一个不注意跳下去了，定是血溅千里，痛不欲生啊。思及此，我忙死死地抱住墙头，生生惊出一身冷汗。

但这墙爬到一半，绝没有再缩回去的道理。

我颤抖着四肢，不死心地在墙上爬了一阵，终是看见了一棵核桃树，枝桠正好伸到墙边。

我心中一喜，忙顺着枝桠快步走了过去抱住树干，所幸没断。

八月底正是核桃成熟的季节，我随手摘了俩青色的核桃，思忖着一会可以送给梓桑哥哥。

听说梓桑哥哥近来读书甚是用功，核桃补脑，吃了甚好。若是不吃，也是好的，没准梓桑哥哥看着它睹物思人……

这么想着，我嘿嘿一笑，脸颊开始微微发烫。

我耐心地坐在树上等了一会，梓桑哥哥没来，路端头倒是驶来了一辆马车，那车的窗帘长得奇怪，特别像箭场的靶子，直勾得人想“大展身手”一番。

我也不知怎的脑袋一抽，竟将手中的核桃向车窗掷去。

正中靶心！

以往不论是射箭还是蹴鞠，我还从未如此准过，还没来得及欢呼，就看见那厢车帘微开，露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而那手中握着的，就是我刚刚砸过去的那颗核桃。

啧，这厮真是好准的手法。

但没想到下一瞬，这厮又让我见识了什么是更准的手法——只见那人手指一翻，那核桃就奔着我而来，我闪躲不及，正中脑门，咣当一声栽下了树。

真是睚眦必报，我躺在地上忿忿地想着，又在心里默默为自己开脱：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的本意其实是请你吃核桃，你不领情就算了，你想还给我也就算了，怎么能砸我脑袋，砸坏了可怎么办。

你看，都砸出幻觉来了，不然怎么我家梓桑哥哥的脸会飘在天上呢，还是反着的，咦，怎么还会眨巴眼睛？

孟梓桑看了半晌，也不见我有爬起来的意向，只好好奇道，“摇摇，你怎么在地上躺着？”

嗯哼？竟然不是幻觉！

我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粘在衣服上的草屑，傻笑着将剩下的那颗核桃递给他道，“梓桑哥哥，核桃给你。”

孟梓桑接过核桃，轻笑道，“你摘的？”

我点点头。

“刚刚还听说你被关禁闭，怎么跑出来了？”孟梓桑抬头看了眼这棵“红杏入墙”的核桃树，心中估计猜出了七八分，是以他叮嘱道，“下次不许再这般涉险。”

我又点点头。

孟梓桑伸出手，拂掉我头发上的枯草，又揉了揉我的头，询问道，“这次被禁足，可是你又犯了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