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到底犯了什么错呢？

其实我自己也不甚清楚。只记得前几日阿爹生辰，各位哥哥和嫂嫂都准备了寿礼，我自然不能被比下去，遂亲手给阿爹做了一身衣衫。

阿爹收到后很是欣慰，立马便试了，大小正合适，又听闻我缝这衣衫花了数十日，手上密密麻麻地被扎满了针眼，阿爹半是心疼半是感动，都快掉下眼泪来了。

坏就坏在我给这衣服起的名字上。

阿爹拉着我的手，满眼泪花地说，“摇摇长大了，知道体恤爹爹了。”

我听了十分得意，好不容易才收敛了笑容道，“阿爹别急，这衣衫还有个名字。”

阿爹一怔，问道，“什么名字？”

我还是没忍住嘿嘿笑了一声，“寿衣。”

再之后，我就被阿爹追着打了三条街。

我很是不解，明明上一刻还泪眼巴巴地拉着我的手说什么“生女如此，爹复何求”，怎么下一瞬就黑着脸抄起扫帚追着我打呢？

阿爹追着打到气喘吁吁，再没有力气动手，才问我道，“可知道错在哪了？”

我一脸茫然地摇摇头，直把阿爹气得直哆嗦。

于是我就被关禁闭了。

阿爹说让我想明白才放我出府，可我翻来覆去思来想去了五个昼夜，还是没想明白错在哪了，越想还越是觉得自己挨的这通打实在委屈。

还是后来小山楂来看我笑话才解了我的迷惑。

先是我向他倒苦水，“你说你爷爷是不是老糊涂了，我这么用心地给他做衣衫他还打我。”

小山楂嘴角直抽抽，“你也不看看你取的啥名。”

“寿衣咋了？”我依旧二丈摸不着头脑，“以前我生辰阿娘都会给我做寿面，我做的衣衫自然也就叫寿衣了。”

小山楂一脸无奈地纠正我道，“那叫长寿面。”

“哦，那就是长寿衣呗。”我仍不甚明白，“不就少了个长字，至于追着我打这么远么？”

小山楂觑我一眼，“姑姑，你当真不知道寿衣是什么？”

我认真地思索了一会才道，“大抵是生日穿的衣服，或者是穿了长寿的衣服。反正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份祝福。”反正在我的概念里是这样的。

正逢隔壁街的老王死了爹爹，他们阖府上下全着白衣戴白帽插白花，小山楂便举了他的例子，“王府那位爷爷一生节俭，死了之后王伯却怎么着也要给他定一身锦衣华服，你知道那衣服叫什么吗？”

我撇撇嘴，不满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

小山楂对天翻了个大白眼，然后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我道，“结合爷爷打你的事件，你再想想那衣服叫什么。”

我忽地舌头打结，“难不成……叫寿衣？！”

小山楂耸肩摊手道，“不然呢。”

我恍然大悟，忽地就体谅阿爹了，“难怪阿爹要打我，我在这大好的日子咒他，他不打我打谁啊。”

追着打三条街都是轻的。这要是别人在我生日的时候咒我死，我不打折他的腿才怪。

小山楂一脸你终于懂了的神情看着我，“爷爷说你没常识，定要请个夫子好好教教你。”

其实说起来之前我也是有夫子的，只是那夫子满口的之乎者也，古板得很，我很是不喜，便将他刁难走了，后来阿爹林林总总又给我请了好几个，不出两日，他们便都求着嚷着说不干了，要回老家种田，再之后，阿爹就作罢了。

现下阿爹要“卷土重来”，我也就只好跟着“重操旧业”了。

“哼，”我嗤之以鼻道，“他请他的，我赶我的，到时候就看谁的道法更胜一筹了。”

身为晋安城首富的阿爹，办起事来的速率确实快得惊人，小山楂前脚刚和我说阿爹要给我请夫子，后脚他就带了十几个文人让我挑一个留下。

我背着手在他们面前走来走去，其中有一个人冷白皮，桃花眼，高挺鼻梁薄嘴巴，模样甚对我口味，再加之他着一袭白衣，愈发衬得他文质彬彬，英俊潇洒，是以，我偷偷地瞄了他好几眼。

但我并不发话，只自顾地来回踱着，一直踱到阿爹头晕目眩，两眼发花，他忍不住问道，“可有中意的？”

我站定脚步，凝重地叹一口气，直直地指了指中间那位英俊公子。

然后我看到那公子似乎在疯狂地克制上扬的嘴角，努力不让喜色爬上眉梢。

我在心里摇摇头，直叹可惜了。叹完之后，我闭了闭眼睛，还是残忍道，“这个人，我不要，其他随你。”

那公子像是怎么也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似的，嘴角刷地就垮了下去。

我最见不得美人难过了，只要看到他们愁着一张脸，我的心就揪作一团，更别提这难过的情绪还是我惹起的。

是以，我带着愧疚，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阿爹看我发话，以为我妥协了，笑嘻嘻道，“也好，也好，这人虽说是个状元，但总归太年轻了。”

最后阿爹给我挑了个年长的老夫子，我倒是不甚在意，只是后来我听一旁扫地的丫头说，那俊公子以为我针对于他，抹着眼泪神色黯然地走了。

天可怜见，我绝对没有针对他。阿爹给我找的夫子，我势必都是要欺负走的，你说你长这么俊我还怎么下得去手呢。

我这是怜香惜玉，只可惜他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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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料想，我这夫子也找了，歉也道了，阿爹还是不放我出府。我不服，决定要刷新记录气走这夫子以表我的愤懑之心。

哪知道那老头，我只不过同他开了两句玩笑——“傻读书有什么用，还不如跟我学经商，到时候挣他个盆满钵盈，就不用做个穷书生受聘于人了。”——他就两眼一翻，作势要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我一口一句大爷我错了，就差给他跪下才将他从地上捞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让他晚节不保。

如此，我是重话都不敢同他说一句，又哪里还敢欺负他。

那老头不知感恩就算了，竟还敢得寸进尺，天天拉着我让我抄书背书，我一个不从他就故技重施，趴地不起！

此番我算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为老不尊，倚老卖老！

如此便罢了，小山楂那家伙每天变着花样地从外面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回来刺激我，说京城可能会来个大人来晋安城视察工作，现下晋安城上下焕然一新，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洋溢着笑脸，好不热闹。直把我一颗心听得痒痒的。

转念又想到自己的现状，我不由得直叹一声，失算，实在是失算至极！

我忿忿地啃了一口从小山楂那抢过来的肉夹馍，太息道，“阿爹得关我到猴年马月啊？”

小山楂眼巴巴地盯着那馍一点一点地消逝在我嘴里，半是心疼半是眼馋，他吞了口口水，才接腔道，“大概得关到你学有所成。”

我瞅他那样实在可怜，本欲将肉夹馍递过去给他啃一口，递到一半又想起他天天满街疯跑，想什么时候吃就能什么时候吃，不像我，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他回来，还得费劲争抢一番。如此，便越发觉得手中的肉夹馍来之不易，实当珍惜。

可手伸到一半，就这么缩回来着实尴尬，我便一面悄悄用力将肉夹馍抓紧些，以免他一把夺过去，一面将之递到他鼻子下，大度道，“这次的肉夹馍好吃，你别客气，我给你闻闻。”

小山楂：“……”

我便乘着他无语发愣之际，忙将肉夹馍收回来接着啃，边啃边摆手道，“学有所成，我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

“那你就别想着出去野了。”

“哼，”我冷哼一声，不以为意道，“大不了我自己偷偷摸摸溜出去。”

小山楂怔怔地看我一眼，善意地提醒道，“姑姑，你最近最好还是不要偷溜出去了，若是京都真要派大人来的话，爷爷说你此番出去丢的可就不只是咱江府的脸了，还有晋安城的。”

嚯？小小一个我就出去吃吃玩玩，还能丢了晋安城的脸。阿爹，你可真会给我戴高帽。

我将吃完的肉夹馍纸袋团做一团，随手丢在了一旁的空花盆里，甚是不赞同道，“不至于，不至于。”

吃饱喝足，我正欲躺在草地下小寐一下，远处就传来老夫子的呼喊声，且越来越近——“江小姐，五十遍《大学》抄完了吗？可会背了？”

我朝天翻了一个惊天大白眼，觉得甚是煞风景，有这老头子在，我在江府的日子想来是清净不了了。

“小山楂，你先自己玩着，我避避这老头。”说着，我忙爬起来往后面一溜儿跑了。

可江府再大，也抵不过这老夫子的大嗓门，我掏掏受苦良久的耳朵，决心不能再在草丛里蹲下去了。

正好这小山楂每日在我耳旁碎碎念外边世界变化得如何如何，我何不趁现在偷溜出去潇洒一把呢？打定主意后，我轻车熟路地找到上次核桃树那块墙，十分熟稔地爬了上去。

坐在核桃树上的我，觉得此处的空气都要比江府清新几分。

我闭上眼睛，做作地深吸了几口，十分陶醉。只可惜一睁眼便看到路端口有一辆豪华的马车飞奔而来，看窗帘上的靶子图案，应该是我前几日丢核桃的那架。

我觉得晦气，遂挪转屁股，用后背对着它。

哪承想马车上坐着的竟是个记仇的主儿，我虽无心向他丢过核桃，却是未砸中的，那厢砸了我一次还不够，这回还要补上一计。

是以，此番我虽背对着它，却还是未能逃过一劫——被砸中了后脑勺，又咣当一声掉下了树。

摔个狗啃泥的我心中有几分忿忿：本来就不聪明，他丫还专挑我脑袋砸。

我正欲骂上两句，将将睁开眼睛便看到一双黑色长靴，我顺着靴子往上看去，欲哭无泪道，“梓桑哥哥……”

边说还边喷草屑，我真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是我第二次从树上栽下来，也是我第二次在梓桑哥哥面前出糗，且全都拜那个睚眦必报的马车贵公子所赐！

马车公子，姑且先叫你马公子好了，我单方面宣布，我和你结下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