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缺氧

姝姝早该知道，今天是阴雨天，偏偏还倔强得不带雨伞。屏幕亮着的字体很醒目，实时天气，多云转阵雨，温度16～27c，未来2小时内有降水。

她再次确认着地址，摄影工作室在附近的弗利特街的414号，对应眼前的门牌号，没错，就是这里。

刚走进门，廊道里放满了用桐木相框镶嵌起的展示照片，人像摄影运用经典的伦勃朗光，记录下一张张来自世界各地，不同肤色人种的面孔，明暗面色彩交错，突出层次感。

部分关于建筑的长焦摄影作品，拍摄下从世界著名中央商务区的地标建筑，曼哈顿第五大道的帝国大厦，到传统的哥特式教堂，坐落于泰晤士河北岸的威斯敏斯特教堂。

甚至于战火硝烟下微微颤抖，冲突不断的交战地区，难民在神圣的神殿里保持虔诚，和平的心态。

走神之余，穿着波米西亚长裙的女摄影师出了声，眼角绽放出温和的笑纹，身后的吉米吐着舌头，悠闲地趴在地上。

“太好了，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

她娴熟地调试镜头，将主光源落在被摄者脸部的正前方，沿从上而下方的方向投射到面部，类似时间停滞的动作维持了几秒。

“很好，不要动，维持它。”

“来，看镜头。”

拍摄结束后，女人热情地递上了月初摄影展的额外名额，在偏离市中心的位置。

姝姝顺路跑去找祁霄，因为上次的意外绑架事件，很多私人物品都放在他那里。可惜，祁霄给她的名片不翼而飞了，明明记得自己放在钱包夹里。

怎么也不可能被人偷走了吧？

“小姐，没有预约的话，你不能见我们的老板。我记得几个月前，你貌似来问过关于采访的事情？”前台的金发美女微笑回绝，似乎是不容置疑，她还翻开了上次预约失败的记录。

“那再冒昧地问一下，能不能告诉我，祁霄经常去哪些地方？家庭住址？什么时间段他会下班？”

对方没有回答，反而举起咖啡杯饮啜了一口，面无表情，“布莱恩，前台有个故意找事的亚洲女人说她要见老板，快赶她出去。”

她被赶出去了，数不清多少辆轿车从眼前飞速驶过，满脑子都是，见不到祁霄，拿不到东西。

伦敦市有890万的人口，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碰巧相遇的概率微乎其微，如同俩个平行的世界因为神奇的超自然现象相互交叠。

无法确定，究竟是初次相识还是最后分别。

“露易丝，最近过得好吗？”

“很好，在西西里度蜜月。我拍了很多照片，西西里岛非常迷人，等下个月我回去找你！”

对面的女声听着很开心，露易丝的人生轨迹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和剧情走向相符。

姝姝强迫自己忘记原剧情，何必执着于书里的角色，何况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去，不能被剧情牵着鼻子走。

她发誓，无论在哪个世界，也要好好生活。

“刚刚去祁霄公司找他，结果前台把我轰出去了。”她忍不住抱怨，不假思索地决定再等等。

“又要找他？不是吧，布莱恩又要在校刊登报？他不能换一个人采访吗，偏偏点名要华裔？他准备给你多少钱，我给你。”

“不是采访他，我的东西在他那里，必须拿回来。”

“别担心，亲爱的，我帮你打听打听，你要相信我的人脉……”

她们聊了很久，姝姝觉得挺好，至少能打发时间，也不感到寂寞和无聊。

“哦对了，你那边有点吵，怎么了？”

悦耳的嗓音在耳边萦绕，细碎的雨丝飘洒，拂过白皙的脸庞，她收敛神色，眯了眯眼睛，四下里一派寂静无声，街道中人影逐渐稀疏。

略显不自然的回答充斥苦涩:“很好啊——只是……外面下雨了。”

只是她还在等人，困在漫长又煎熬的等待中。

因受到来自大西洋气流的影响，伦敦经常进入阴雨天，对面街角转弯处的报社也藏在朦胧的雨雾中，感受温柔且含蓄的湿漉。悠然而见暮雨潇潇而下，眼帘里的灰色皆为浮沉于深海之上的蓝灰，早回到了福尔摩斯存在的时代。

曾经与现在，神秘和古老都是它的修饰词。

……

她不习惯呆在人多的地方，偏爱在休息日独处，没有理由，一向如此，今晚是破例而为。

安娜约定在一家有着悠长历史的地窖酒吧见面，需要从狭窄复古的楼梯走到神秘的地下。满室皆是拱形天花板和烛灯桌，四周墙面的报纸和黑白旧照片泛着如同被烟熏黄般的暗沉光泽。

“只卖半便士的便士报”《每日邮报》刊登了某位著名喜剧演员充满爱意的纸条清单。

今日的待办事件:1戒烟。

2亲吻我的妻子琼。

3不再亲吻其他人。

拐角处陈列的物品可以用独特来形容，潦草写就的秘密笔记，黑白人像素描的半成品，诗歌画作书籍原作原稿的仿品……投射出一位沉醉于心灵，祭献灵魂的疯狂圣徒。

“我们还需要四个杯子，两瓶香槟，一瓶雪莉酒。”

近乎腐烂的甜香氤氲，冰块在鲜榨橙汁里沸腾，安娜的妆容精致，身着深色连衣裙，将做游戏的骰子扔了过去，特别强调，“在游戏期间，你们俩个可不能背着我们说中文！”

姝姝没想到扎克里·奈伊居然也在，事实证明，彼此在同一所学校，他还比自己小一岁，她永远猜不清别人的年龄。

“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想什么？”

她低头整理发丝，顺手撩起耳边的碎发，漫不经心地感叹道:“你听，这首歌没有前奏。”

宗从食髓知味般故意回答:“嗯，缺失前奏就像强吻，令人措手不及。”

姝姝的神经紧绷，动作一顿，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一言不发。

看着玩得痛快且热闹的一群人，又观察着距离自己最近的扎克里，明媚的画面溢出满满的违和感。

“这家店只有一个正门吗？没有什么后门，或者偏门之类的？”

“想做什么？堵人打架？我帮你。”

“扎克里，你以前在学校当过校霸吗？高中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在拉拉队当队长？”

“我倒是不赞同，美女模特比拉拉队队长更有魅力，美女模特的身材更好。”

聚会中途，姝姝以身体不舒服找了个借口，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直到身边人消失了将近半小时，他也觉得奇怪，无法言喻的第六感涌溢心头，“程姝姝呢？你们看见她了？”

被问的布莱恩指了个方向，转念饶有兴致地和一群人八卦起来。

她盯着门牌a12，从半敞开的门缝往里窥探，阴影映衬中，华丽而梦幻的画面入目。

站着的金发男人先发出提议，随声引来几声附和，坐在角落里的他眉头微蹙，欲想言语，却垂下双眸，抿唇挂笑，故作沉默。

虽然听不清谈话的内容，但久违的熟悉，如此深刻。

肾上腺素突然飙升，愉悦冲着自己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嚣，简直太不容易了，终于找到祁霄了，露易丝的消息果然很准确。

下一秒，姝姝抑制内心的迫切，纠结措辞，进，还是不进？到底怎么解释更好？万一打扰到他们怎么办？可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必须把问题解决好。

“打扰一下，我想找祁霄先生。”她尽量保持温柔的微笑，半只脚刚踏进房间。

正巧眼前一黑，撞到了硬邦邦的不明物体，刚准备拉开距离，挣脱束缚，却被死死禁锢住。

男人脸上挂着适宜的笑容，浅灰高级定制西装，男模般标准的身材和脸蛋，淡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风流和深情。

“祁霄，今晚有位热情的小姐正往我怀里钻，嘴里却喊着你的名字，真有意思啊——”

鼻尖萦绕着清甜的气味，流逝的每一秒都拨动心弦，俯身在她的耳边用着优雅的腔调调情:“甜心，你身上的气味很好闻，亚洲女孩是否都像你一样可爱迷人？”

他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闷哼，捏住下巴，强迫姝姝与他对视，拖着温柔缱绻的尾音，升腾起为新事物的愉悦情愫，“我的甜心，你走神了，在想什么？我的尺寸？别想逃跑，或许，我们可以有一个美妙的夜晚。”

面上满是错愕间，身后传来了暴躁的制止:“程姝姝？！混蛋，你在做什么，放开她！嘴巴放干净点！再敢乱摸我他妈就直接剁了你！”

她听到了几声发音干脆的fucking，房间内的氛围进入了一股诡异沉默的安静。

半响，被点名多次的男人因黑暗中的调笑微怔，稍微侧过脸，视线挪开。

礼貌性的笑容逐渐消失，晦暗的眼神在她身上打量，红唇翕动又不敢吭声。

四目相对的时刻，她似乎捕捉到男人失神间的漠然置之，眼底掩藏的明澈或深邃只在一念之间，他发出的嗓音温和悦耳，声线里埋着雨雾般的潮湿。

“……姝姝？”